一座三千多丈高的山峰前,三寶正惡狠狠地追著二黑,嘴裏不停地大罵:“死狗,誰讓你亂動百裏銀鏡,害我們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黑狗風馳電掣地奔跑,滿臉輕鬆自在。


    三寶施展“春風趕月”,身形如電。雖然累得滿頭大汗,少年也隻能遠遠地看到二黑的背影。少年心裏想:難道這隻死狗長了翅膀不成。


    采月在旁邊望著主仆二人一追一趕,十分滑稽,笑道:“三寶,還是算了吧,你根本追不上二黑的。再說,咱們來到這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也是因禍得福。”


    少女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也有怨氣。她本來想打探父親的消息,現在來到這裏,真是欲哭無淚。


    少年知道追不上二黑,就不再浪費力氣,轉而停下來仔細端詳前麵的山巒。這是片連綿的高山,群山中間有座主峰拔地而起。主峰上岩石突兀,整座大山種滿了粗壯茂密的銀杏樹。


    銀杏樹樹葉金黃燦爛,清風吹過,銀杏葉飄然灑落,好像傳說中的仙境。


    看到如此美景,采月高興地拍手叫道:“三寶,我知道了,這是巫山。我聽爹爹說過,統萬城西麵五萬裏處,有座神奇的山峰叫作巫山。


    巫山上滿是金絲銀杏樹,這種銀杏樹的葉子終年都不會凋落。本以為父親是騙我,沒想到確有其事。如今早就是寒冬時分,此地依然落葉滿秋,肯定是巫山無疑。”


    看到滿山的金絲銀杏葉,三寶喃喃道:原來這不是仙境,而叫巫山。


    少年攜著采月慢慢走進金絲銀杏樹林,美人林海,相得益彰。


    少女迴頭看著少年,笑道:“咱們四處走走,隻在畫外觀賞,不是太可惜了?”


    三寶點點頭,兩人相依著漫步在銀杏林中。采月輕輕攬著他的右臂,說道:“三寶,假如時光可以凝固,我願意陪你一直走下去。”


    少年聽到紫衣女子滿懷深情的話,不禁熱血潮湧:“采月,等找到師父,我肯定陪你迴到這裏。”


    少女秀美的眼睛望向少年,右手緊握住他的胳膊。


    巫山山腳下有條岩石鋪就的石板路。石路彎彎曲曲地延伸到山頂上麵。


    他們沿小路拾級而上,隻見路麵上纖塵不染,好像有人經常打掃的樣子。


    三寶望著腳下的山路,說道:“采月,恐怕巫山上還住著人家。”


    “啊,住在這種如詩如畫之地的人,肯定不是尋常的修士。我們一定要去拜訪。說不定,……說不定以後會和他們成為鄰居呢。”采月高興地說。


    兩人沿石路走到山頭,前方赫然出現一處淺淺的幽穀。山穀約有十丈深,穀內的景色更是豁然明朗。


    一條小溪在中間貫通穿過,流水潺潺。溪邊的銀杏樹隨風飄動,各種豔麗的野花蓬勃開放。花叢後麵還矗立著間矮矮的木屋。


    此景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迴聞。秀美、恬淡的山間景色深深地吸引了兩人。


    三寶和采月順著石路走下山穀。幽穀裏鳥語花香,他們流連於穀中的美景,更驚歎那間普普通通的木屋。


    采月拉住少年的衣袖,問道:“三寶,咱們不請自來,會不會太過唐突。要是驚擾到這裏的修士,惹得主人不高興,那可就罪過了。”


    三寶沒想到這位蠻橫的大小姐會有通情達理的時候,看來經過這次磨難,采月的性子收斂不少。


    少年說道:“不妨咱們先去敲敲門,假如主人不喜歡有人打擾,我們離開就好了。”


    采月點點頭,隨後三寶走到灰色木門前,輕輕地敲了下門:“請問有人嗎?”


    片刻後,裏麵沒人迴答,少年又問了兩遍,還是沒有答複。


    三寶歎氣道:“采月,這家人應該出去了,看來今天無緣拜訪。”


    采月有些失望道:“那就太可惜了。”


    兩人正想轉身離開,忽而有片巨大的陰影籠罩過來。


    他們抬頭一看,居然有頭近千丈長的妖獸,站在山穀上目光冰冷地望向兩人。


    這頭妖獸的身軀如獅似虎,全身金黃,腰身上還有九道黑色的花紋。假如妖獸跳到下麵,估計整片山穀都會讓它龐大的身軀占滿。


    采月依偎在少年身上,顫聲道:“三寶,我們今天怕是要葬身此地了。這是上古異獸——金羅獸。以它的道法修為,我們根本不是敵手。”


    金羅獸身上散出龐大的精神威壓,眼裏充滿敵意。兩人今天怕是兇多吉少。


    麵對這等死局,采月內心反倒平靜下來。她想能和三寶死在一起,心中的懼意就消散了。


    這時,有個男子的聲音從木屋裏傳出來:“阿金,別嚇到貴客。兩位不要見怪,如果願意的話,請進來坐坐吧。”


    三寶和采月朝後看去,兩扇灰色的木門已經打開,隻是沒有人影。


    少年迴頭再看,山穀邊的金羅獸早已消失了蹤影。


    木屋裏的修士是上古異獸的主人,那他的修為到底達到是什麽境界!


    三寶定了定神,和采月一起走進這棟木屋。木屋裏不僅非常狹窄,而且空空蕩蕩,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在屋子的西北邊站著個身穿白色長衫的男子。他背對兩人,目光注視著牆角。


    男子聽見腳步聲,緩緩地轉過身來。中年男子的麵貌俊朗,並向他們輕輕點頭:“兩位,小舍簡陋,沒有茶水招待諸位,還請見諒。”


    少年連忙拱手說:“前輩,我們冒昧打攪了。假如打擾到你的清修,我們二人馬上就離開。”


    中年男子看起來普普通通,但他的修為絕對深不可測。三寶怕不小心惹惱他,想盡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中年男子擺擺手道:“無妨,這間木屋雖是我命人建的,但它是給另一個人住的。”


    “另一個人?”采月喃喃道,“前輩,這裏隻有你自己啊。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給夫人建造的。有你這樣體貼的丈夫,你的夫人真是幸福。”


    她不由得豔羨起來,同時望向身旁的三寶。


    中年男子麵色變得淒然,說道:“姑娘,你猜對了一半。這間木屋固然是為我夫人所建,她現在卻不幸福。你們來看,她就在這裏。”


    就在這裏!


    三寶和采月如聞鬼魅,房間裏還有第四個人?他們輕輕地走過去。


    中年男子閃到旁邊,他身後是張翠綠色的水晶玉床,床上躺著一位白發蒼蒼的婦人。


    婦人麵容蒼老,但從她的臉上依然看出是位美人。


    “前輩,這是你的……”采月似乎猜到了什麽。


    中年男子知道采月的心思,迴答道:“這就是我的妻子,不過她已經去世多年。”言語間,男子的神色有無法掩飾的悲哀。


    “去世了?”三寶和采月的心頭震動。


    “對,瑤姬去世很久了,久到我都忘記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可無論時光再久遠,我還是能記得她的音容樣貌……我永遠都忘不了。”


    縱然妖姬沒有知覺,羅文羅總不是怕她冷了,就是怕她熱了,不勝憐愛地看著那張心愛的憔悴的臉。


    采月奇道:“前輩,可是……夫人看起來比你年紀大很多啊。”


    中年男子沒有迴答,頓了會兒,說道:“年輕人,真羨慕你們成雙成對。當年,我和瑤姬年輕時也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可她的道行太低,隻活了八千年就棄我而去。”


    三寶和采月恍然大悟,眼前的男子居然活了數千年,果然人不可貌相。


    少年安慰他說:“前輩的夫人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掛念她,肯定會很欣慰的。”


    中年男子搖搖頭,眼裏噙著淚水,說道:“瑤姬當然知道我會想她。妖姬快要離世的時後,見我要傷心欲絕。


    瑤姬不忍心,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麵讓我保證別想她;為了讓她安心地離開,我答應了。


    隻是她死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哈哈,要是哪天我們在地府重逢,想必她會怪我吧。”


    采月又感動又羨慕,這就是所謂白頭偕老的景象。他對她連歲月的磨蝕都愛到家了。少女悲喜交集,知道瑤姬即使死也很有意義。


    中年男子的淚水已流到了臉上,哽咽道:“記得當年我和瑤姬在巫山相遇,兩人一見鍾情。瑤姬隨我一起走下巫山,自此從未分離。


    可歲月易逝,芳華易老。不知不覺,瑤姬已經白發蒼蒼,垂垂老矣。我竭盡所能還是無力迴天啊。”


    話到動情處,中年男子拿出一柄黝黑的古琴,琴身上還刻有紅色的花紋。


    他抱住古琴坐在地上,輕輕地撫琴弄曲。三寶和采月站在旁邊聽著,默默無言。琴聲語調哀婉,纏綿悱惻,如泣如訴,連屋外的綠草都受到感染,全部枯死了。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男子歎道:“年輕人,我累了,你們請自便。”


    三寶和采月不敢強留,向他拱手道別。


    到了屋外,兩人驚見到滿地都是枯草。


    少年突然迴頭問道:“前輩,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老夫……名叫羅文羅。”話音剛落,兩扇灰色的木門就關上了。


    三寶、采月走出黃色木屋後,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悄從牆壁上凸顯出來。


    他全身黑衣、麵蒙黑紗,輕手輕腳地走到中年男子身邊。


    羅文羅察覺到黑影出現,問道:“左影,怎麽了,難道附近有異常的地方?”


    神秘男子拱手迴答:“钜子,之前離開的少年正是釋三寶。聽風樓弟子查出他身上可能藏有道書,需不需要屬下追上去奪迴寶物?”


    羅文羅神色淡然,沉吟半晌後說道:“不必了,我和不空大師有二十年之約。如今時候未到,不能親自出手,你退下吧。”


    左影衛還欲再說,中年男子卻轉過身去。他隻好躬身行禮,身形再次悄然隱沒於牆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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