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佛修大能打開失落的村莊時,滿村活人化作白骨,村民的幽魂徘徊不去。


    莫名死去,靈魂不得超脫,村民們有怨氣,但那些凡人的怨氣積攢在一起,似乎不足掛齒。


    然而如果他們一次次死去呢?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每一次循環、每一次死去,對於他們來說都和第一次一樣。


    一次次死去,怨氣一次次積攢,滴水也能匯海。


    一年十二個月,而從上古到如今,萬年也不止了。


    秦拂下意識的搓了搓手臂,隻覺得渾身發冷。


    天無疾低聲說:“怨氣累積成煞氣,那些煞氣全部來自於這裏的凡人,也不外乎這裏生成的煞靈會化作桃源村凡人的模樣,這個秘境也是桃源村的樣子。”


    秦拂環視一圈,突然問:“阿青,這些都是你從哪裏知道的?我為何從來沒聽說過?”


    天無疾毫無隱瞞的說:“桃源秘境的事情是我聽我那位已經逝去的友人說的,他活著的時候和禪宗交好,這件事算是禪宗秘聞,他偶然知道之後當笑話講給我聽的。”


    “至於關於這裏煞氣的來源和村民從生到死的循環……”天無疾笑道:“他腦子簡單,聽到辛密也當故事聽,但我當時就有所懷疑,猜測這一個月的循環應當不止包括時間,還包括了死亡,要不然為何封印秘境的佛珠會被供奉在佛塔之上日日聽經。他們對本門弟子宣稱是為秘境內的凡人祈福,如今看來,應當是為了度化被封在秘境之中的煞氣之地才對。”


    他剛說完,就見秦拂一臉興味的看著他。


    天無疾一頓,不動聲色的問:“怎麽了?”


    秦拂哼了兩聲,說:“沒什麽,隻是感歎我們阿青還真是不得了,禪宗秘聞說聽就聽,交的朋友更是能探聽到這麽隱秘的事情還能說給你當故事聽。”


    始終隱瞞著身份並且毫不心虛的青厭尊者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擺出了一副虛弱的表情:“阿拂,我……”


    秦拂卻直接伸出手,指尖輕輕點住他的胸膛。


    天無疾一下子卡殼了。


    在他麵前,紅衣少女似笑非笑的說:“你不用解釋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你對我隱瞞身份,我也對你隱瞞了我不能說的事情,大家都不得已,我明白。”


    秦拂說“我明白”,天無疾卻莫名覺得這次肯定沒那麽簡單。


    他還想掙紮一下,不動聲色道:“阿拂,你聽我說……”


    秦拂再次打斷了他:“我說了你不用解釋,我現在隻需要我們神通廣大的阿青仔細想想,這種情況下我們該怎麽平安出去,又該怎麽把我那小徒弟一起帶出去,至於身份,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不強求。”


    她說著“我不強求”,話音剛落卻立刻轉身離開,背影利落到毫不留戀。


    然後腳步飛快的進了姬澗鳴的房間。


    那一刻,向來算無遺策的青厭尊者突然想起來一句話。


    ——女人的話有時候得反著聽。


    他站在院子裏,沉默良久,直到寒江的聲音幽幽的響在他耳邊。


    “玩脫了吧?”


    “嗬!我腦子簡單?現在到底是誰腦子不好用?”


    第72章


    秦拂推開姬澗鳴的房門的時候,那個張口閉口叫她女魔頭的臭小子正忙前忙後的照顧自己的父母。


    他小小一個,站在床前比床也高不了多少,踮起腳尖為父母擦拭手上臉上的汙穢。


    看到她進來,臭小子眼前一亮,但仔細端詳她的麵色之後卻又是一頓,頗有些小心翼翼地說:“女……那個,秦拂姐姐,你現在不開心嗎?”


    秦拂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一個不到六歲的臭小子都看出來她不開心了?


    秦拂問:“你怎麽知道我不開心了?”


    姬澗鳴用不怎麽流利的語言斬釘截鐵的迴答:“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一定是外麵那個男魔頭惹你不開心了!”


    秦拂饒有興致的問:“為什麽這麽說?”


    姬澗鳴聞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大著膽子說:“我認識你這麽多天,你從來沒對別人發過脾氣,哪怕其他人冒犯了你。大家都說你脾氣好,但我覺得,你其實隻是懶得理他們。可對著男魔頭的時候,你不止會氣急敗壞的發脾氣,還會笑的特別開心,所以惹你生氣的一定是男魔頭。”


    姬澗鳴用自己貧瘠的語言這麽說。


    秦拂一愣。


    姬澗鳴又用古語語速飛快的說:“你知道嗎女魔頭?因為你長得漂亮又總是笑眯眯的,村子裏大家私底下都叫你女菩薩,我娘也這麽叫。有一次我偷偷告訴我娘你當著男魔頭的麵有時候會氣的砸東西,所以算不上女菩薩,我娘說我傻,說哪怕是菩薩,當著凡人的麵普度眾生,可麵對親近的人的時候也該像個凡人。”


    他小小聲的說:“剛剛你一進來我就看出來你特別生氣,和我娘生我爹的氣時一模一樣,明明生氣了,可還繃著臉不想被別人看出來,像個凡人……”


    他古語說的飛快,秦拂有的地方其實聽的不太明白,可哪怕她沒有完全聽懂,但她說到後麵一口一個“娘親爹爹”,將他們和她與天無疾對比,又一口一個“親近”,秦拂哪怕沒完全聽懂也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


    前麵的時候她還聽的認認真真,聽到後麵恨不得上手捂住那臭小子的嘴巴。


    比什麽比!她和天無疾與姬家夫妻倆有什麽可比性!


    然而明明這麽想著,秦拂卻還是莫名耳熱。


    而麵前這個臭小子也終於會看人臉色了,眼見著她的表情越來越可怕,自覺的兩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甕聲甕氣的說:“那我不說了。”


    他嘴上這麽說著,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卻又嘰裏咕嚕的轉個不停。


    秦拂氣的伸手在他頭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那小子被敲了之後看起來還挺委屈。


    秦拂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她快走到門口,姬澗鳴突然叫住她,語氣忐忑的小聲問:“女魔頭,我們能出去吧?”


    秦拂沉默片刻,笑道:“隻要你不叫我女魔頭了,我今天肯定能帶你出去。”


    姬澗鳴那小子聞言飛快的叫道:“菩薩姐姐!”


    秦拂失笑,搖著頭走了出去。


    她一進一出也沒多長時間,出來卻發現院子裏的天無疾沒影了,而原本關著的籬笆門卻被人從裏麵推開了。


    天無疾出去了?


    秦拂頓時急了,心裏那點兒對天無疾隱瞞身份的氣怒瞬間被更為強烈的焦急占領。


    別管天無疾對她隱瞞的是個什麽身份,但他現在身上有傷不能用靈力的事情卻是實打實的,他還是個醫修,又沒有斷淵劍護身,在這個整片天地都由煞氣組成的地方出去走一遭,還不被剝掉一層皮?


    秦拂迴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咬了咬牙,踢開籬笆門走了出去,然後用斷淵劍劃開自己的手指,迅速在籬笆門上畫了一道血符。


    她沒了靈力,但並不代表她也沒了其他手段,修士以血做引畫符,有沒有靈力都能抵擋一時半刻,足夠她迴來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天無疾應該不會走遠,她要馬上把他帶迴來。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氣。


    她都不怪他隱瞞身份,他難道還怪她發脾氣不成?


    所以就一聲招唿都不打的就離家出走了?


    秦拂沒有發現,此時此刻,自己確實如姬澗鳴所說的,能輕易被天無疾挑動喜怒。


    秦拂帶著怒氣轉身,卻聽見天無疾帶著些許訝異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阿拂?你怎麽出來了?你要去哪兒?”


    秦拂立刻轉頭,就看見天無疾一臉訝異的從籬笆院旁的一片樹林走了出來。


    他向來纖塵不染,此時此刻衣衫卻有些狼狽,沾染了不少泥土,甚至還有劃痕。


    可那點兒衣衫上的狼狽卻又絲毫不損他的風儀,他舉手投足之間依舊從容自若,沾塵的玄衣硬是被他穿出了濁世佳公子的感覺。


    看到他沒缺胳膊沒少腿的出現在自己麵前,秦拂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慶幸多一點還是怒氣多一點。


    見他還站在那邊歪頭看著她,秦拂快氣笑了,“還不過來!”


    天無疾衝她一笑,從善如流的走了過來。


    走過來之後秦拂才聞見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眼神一凝:“你受傷了?”可他一身玄衣,不顯血色,秦拂一眼也看不出他到底傷到了哪裏。


    臉上不由得就流露出了一絲焦急。


    天無疾立刻說:“阿拂,你別急,小傷而已。”


    他說著伸出了右手,攤開來,掌心一道長長的傷口橫貫,傷口上有煞氣纏繞,而看傷口的走向,居然還是他自己割的。


    他這次沒等秦拂問,自覺的說:“我去找從這裏出去的辦法了。”


    秦拂伸手將他傷口上纏繞的煞氣撕了下來,忍不住問:“所以,這就是你的辦法?”


    天無疾笑道:“這隻不過是找到辦法的過程中一點小小的代價而已。”


    他雲淡風輕的放下了自己的袖子,問:“阿拂還記不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麵之時發生了什麽?那時候我落在地上的血引動了你丹田裏被封印的妖氣。”


    秦拂點了點頭:“事後我查過,你是正道修士,但又身染魔氣,血液中魔氣和靈力具在,對於邪祟之物來說是大補。”


    天無疾點了點頭:“對,所以我隻不過放了一點點血,卻也引動了這個煞氣秘境裏所生成的那個最大的煞靈。”


    秦拂猛然抬頭看了過去,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你剛剛出去,是想用你的血引煞靈?”


    天無疾卻說的雲淡風輕:“像這種煞靈遍地的地方肯定有一個能吞噬一切的煞靈之主,煞靈之主相當於半個煞靈秘境,隻要殺了它我們就能出去,說不定還能直接破開這個桃源秘境迴到現世。我也有分寸,我放血隻是試探而已,試探到這個煞靈之主的所在自然會收手,不會被它發現的。”


    秦拂不由得鬆了口氣。


    然後他抬起頭似笑非笑的說:“煞靈之主?這也是你那個朋友對你說的?”


    天無疾自知瞞不過她,笑了笑,說:“那傻子也隻會聽別人道聽途說了,你高看他了。”


    他可能是因為失了鮮血,笑起來的時候嘴唇有些蒼白,更襯得他那隻手血肉猙獰。


    他說:“你說想要出去,我自然會想辦法讓你出去,你想要帶走姬澗鳴,我也會找辦法帶走姬澗鳴,阿拂,隻要是你說過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曾糊弄過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輕的近乎虛弱,臉色白的仿佛透明,可一字一句卻帶著斬釘截鐵般的堅定。


    而他也確實做到了,這個連身份都要瞞著她的人,在她說出自己的要求後放血引煞靈。


    他看起來狼狽又虛弱,脊背卻挺拔的像鬆,一句都不曾敷衍他。


    他從來也都是先做再說。


    秦拂歎了口氣,喃喃道:“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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