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半年,夏知秋突然找她告白。


    告白之後,兩人徹底形同陌路。


    從前種種秦拂覺得摸不著頭腦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變得有跡可循了起來。


    而另一邊,夏知秋拿著骨笛近乎怨恨的看著她:“當初我出生在魔界受人欺淩,是我姐姐把我送到了凡間才給了我一條活路,為什麽是你殺了她?為什麽偏偏是你?而我還愚蠢的不願意恨你。那時候我想,隻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寧願什麽都不在乎,我還天真的這麽想……”


    他的語氣悔恨又痛苦,但秦拂的目光卻一點點冰冷下來,最後幹脆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她幾乎是嘲諷的說:“你想說,你知道是我殺了你的姐姐,但你那時候想,隻要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你寧願不在乎這些?”


    夏知秋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那態度幾乎是默認。


    秦拂費解道:“夏知秋,你有病嗎?”


    “你拿你姐姐當什麽了?又拿我當什麽了?”


    “血海深仇就是血海深仇,你若是堂堂正正的告訴我我殺了你的姐姐,你想報仇,那我還敬你夏知秋是個有血性的人,我堂堂正正的等你報仇!可你現在算什麽?割舍不了你姐姐的親情、又放不下你對我所謂的情愛,所以你決定把我們兩個放在天平上衡量,看看誰輕誰重嗎?然後你發現其中一個不願意被放在天平上,所以滿腔恨意都有了理所當然的出處?”


    她上前一步,劍柄抵住了夏知秋的心髒處,冷冷淡淡的問:“但夏知秋,你捫心自問一下,你那些恨意有多少是真的來自於你姐姐的死,又有多少來自你對自己無能為力和優柔寡斷的遷怒?”


    夏知秋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即使將冷淡和嘲諷寫在了臉上卻依舊如此動人的少女。


    他說:“秦拂,你一定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你如果喜歡過人的話,你就不會這麽說。”他曾經有多愛她,現在就有多恨她。


    他似乎是冷靜了下來,自嘲的笑了笑,說:“我承認我是個真小人、是個偽君子,但是秦拂,這個世界上真正風光霽月的人有多少呢?修道修心,又有多少人能修的心如琉璃一塵不染?”


    秦拂:“可能是我真的不懂,但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也一定不會落到你這幅田地。”


    夏知秋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半晌,最後笑了一下,說:“秦拂,你真適合修無情道。”


    說完,他彎腰撿起了自己的劍,大踏步離開這裏。


    夏知秋走到洞口時,秦拂想起了什麽,突然叫住了他。


    夏知秋的聲音冷漠:“什麽?”


    秦拂平心靜氣道:“沒什麽,隻是我還想告訴你一個事實。”


    夏知秋:“有什麽想說的都說吧。”


    秦拂:“我秦拂劍下從來都沒有冤魂。”


    夏知秋猛然轉頭看向她。


    秦拂聲音平靜:“或許別人不敢這麽說,但我秦拂敢保證,我劍下沒有一個亡魂,死在我劍下的都是該死之人。你隻知道你姐姐死在我手裏,為什麽不查查她生前做了什麽惡?”


    夏知秋的背影猛然僵住。


    秦拂的聲音還在繼續:“魔界生了你,但人間養了你,正魔之戰剛過百年,凡間修士力量薄弱的地方仍有魔修屠殺人族,二者交戰在所難免。所有正道修士都有可能會殺魔族,那個魔族有可能是你姐姐、有可能是你其他親人。所有的魔修也都有可能屠殺正道,那些魔修也有可能是你姐姐、你親人,被屠殺的人有可能是你朋友、你同門。夏知秋,你既然決定做為人族而生存、作為正道而修煉,我以為這些你都想過。”


    “你在作為人而生存的那天起,就該舍棄魔族的一切,包括親情。”


    夏知秋耳邊似有炸雷聲響起。


    他想過嗎?他想過,隻是不敢深想而已。


    此時此刻,他眼前似乎又依稀浮現出長姐的麵容。


    在那個弱肉強食的魔界,母親早亡,他能接觸到的唯一的溫暖便是來自長姐。


    他突然想起長姐把他送到凡間時曾說過的話。


    “知秋,從此以後,你就作為人族生活了,忘了你魔界的經曆,也忘記你那一半魔族血脈,最好把我也忘了,這樣你才能活的輕鬆一點、活的久一點。日後如果你我戰場相見。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也不要太過軟弱,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就不是長姐和幼弟的關係了,而是正道和魔道。”


    那時候他年紀尚幼,不懂這句話。


    後來他不敢想這句話。


    忘記從前的一切,你才能活的輕鬆一點。


    秦拂殺了他的姐姐,其實在別人看來隻是一個正道修士殺了一個作惡魔修而已。


    他在他長姐和秦拂之間做選擇,其實是在正道和魔道之間做選擇。


    一股寒意湧上他的心頭。


    他壓抑住聲音中的顫抖,佯裝平靜的說:“我去找妖蛛,殺了妖蛛才能離開這裏,不然我們永遠都轉不出去,你們最好也快點行動。”


    說完,他沒等秦拂說什麽就飛快的離開了這裏,很快消失在濃霧之中。


    秦拂看著他離開,沒有說話。


    周子明旁邊全程,都快傻了,結結巴巴的說:“這、這……秦仙子的師弟他……”


    他糾結半天找不到形容詞,天無疾替他說:“怎麽這麽有病是嗎?”


    周子明一臉的糾結,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覺得自己可能腦子實在不夠用,理解不了夏知秋。


    你想要當人族,但舍棄不了親情;你想要親情,又舍棄不了愛情。


    但小孩子都知道一隻手抓不住兩個同樣巨大的東西,你總要舍棄一個。


    一個都舍棄不了,結果就是兩個都沒有。


    天無疾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子明以為他是在為夏知秋的經曆唏噓。


    說實話他也挺想唏噓的,這個人雖然有病,但他的經曆實在曲折。


    但沒想到,天無疾拍了兩下,感歎的說:“我是真沒想到,我還能遇見比你還蠢的蠢貨。”


    周子明一下子就炸了:“秦仙子!你看他!”


    秦拂有些出神,沒注意他們在鬧什麽。


    等她被周子明一嗓子嚎迴神時,就看見天無疾規規矩矩的站著,周子明在上躥下跳。


    天無疾還衝她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秦拂問:“怎麽了?”


    天無疾:“沒什麽,我們在談夏知秋而已。”


    秦拂又迴頭看了一眼。“夏知秋嗎?他心思敏銳,但也因為心思太敏銳,很多事情他反而看不清。”


    “魔族還是人族、親情還是仇恨,他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再這樣下去,他要麽逼死自己,要麽逼死別人。”


    在那個話本裏他和別人一起逼死了秦拂,但這次,秦拂先走出來了。


    所以他隻能逼自己。


    她笑了笑,抬手收起了劍。


    周子明問她:“秦仙子,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秦拂:“如果不殺妖蛛我們走不出去的話,我們得先去找妖蛛。”


    周子明:“那我們現在拐迴去。”


    秦拂搖了搖頭:“不,現在迴去的是我,這裏相對安全,你們先待在這裏,等我殺了妖蛛迴來找你們。”


    周子明哀嚎:“為什麽啊!”


    秦拂冷酷的說:“因為你們拖後腿!”


    周子明:“……”


    他還想無理取鬧,天無疾突然從後麵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掙了兩下,發現這小白臉臉雖然白,但力氣居然還挺大,他居然掙脫不了!


    然後他就聽見小白臉一派善解人意的溫聲對秦仙子說:“你去吧,我們在這裏好好呆著不拖你後腿,你放心,我會看著周子明不讓他亂跑。”


    周子明:“!”淦!心機小白臉!


    可還沒等他說什麽,秦拂已經迅速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對天無疾是十分的信任。


    周子明伸出手想挽留,可還沒等他說出話,腦袋突然一陣暈,他直接軟到在了地上。


    他倒地時天無疾還後退了兩步。


    然後這小白臉假笑了一聲,假惺惺道:“怎麽暈倒了?難道是藥力不夠?”


    周子明:“!”秦仙子你快迴來!這小白臉讓我吃的果然是假藥,他對我圖謀不軌!


    但秦拂什麽都沒聽見,她順著原路跑了迴去,一路尋到了妖蛛主巢。


    盡管她已經足夠快,可當她到達主巢的時候夏知秋已經和妖蛛打了起來。


    不,或者說是夏知秋被妖蛛單方麵毆打合適一些。


    她不過是遲了一會兒的功夫,夏知秋已經被妖蛛從蜘蛛網纏住了半邊身子,他手中的劍也掉在了地上,他整個人動彈不得。


    密密麻麻的幼蛛從洞外爬進來,爬向夏知秋,準備享受這新鮮的晚餐。


    而在夏知秋的身後,洞頂上懸掛著吊下來三枚巨繭,裏麵應該都是人類。


    ……等等!


    三枚?


    就算是蘇晴月和秦郅都在這裏,那也應該是兩枚繭啊,多出來的這一枚是從何而來?難不成還有別的人誤入?


    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想不了太多,繭中的人生死不知,可夏知秋眼看著就要成為幼蛛的食物了。


    她不待見他,但也不能看著他眼睜睜的死在自己麵前。


    而且如果讓幼蛛吃下修士的血肉快速長大的話,到時候他們會更難對付。


    秦拂從暗處衝出來,直接揮出兩道劍氣,一道斬下了被吊在洞頂的繭,一道擊退了夏知秋身前的幼蛛。


    夏知秋猛然迴頭,看著秦拂,嘴唇動了動。


    但秦拂現在沒工夫考慮他複雜的心情,她趁妖蛛發怒之前三下五除二弄下了夏知秋身上的蜘蛛網。


    夏知秋:“秦拂?你……”


    秦拂粗暴的打斷他:“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你如果還想活命的話,現在把那三個繭弄出去,最好有多遠走多遠,否則我打起架來不會顧及你。”


    夏知秋還想說什麽,但秦拂已經站了起來,並且踐行了她剛剛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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