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接起突然蹦跳的手機,放下案頭泛黃的郵件,那邊是街頭囂雜的噪音,還有音像店大聲播放的含糊不清rap.

    “我們分手,88.”對麵的女孩似乎還有急事,匆匆的打了一個招唿,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打個哈欠,隨手把手機關掉,很奇怪的是心裏麵竟然毫無感覺,像剛才喝掉的那杯冰涼的白開水,落在肚子裏打了個轉兒就透徹心扉的再也沒有迴音,直到流入腸子,平淡的連麵部一塊肌肉都沒有牽動。頭頂懸著巨幅的油畫,五年前強迫爸爸從一家蛋糕店copy來,當時希望用來紀念她,紀念愛情緩慢節奏驀然轉快的瞬間,但是再好聽歌曲聽多了也就膩歪了,再刻骨銘心的迴憶,放在時間的洪流裏,也是慢慢沉沒,掙紮著露出一點痕跡。

    就像麵前攤著的這三十六封信。

    要不是下暴雨,一層的儲物室受潮,我也許不會有工夫去翻看這些過去,曾經令我魂縈夢繞,摧腸碎心得女孩,在兩年前突然斷了聯係,當時確實有點悲哀,甚至還在清明節逃課跑去海邊,對著東邊的海浪哇哇大哭,然後心情就好多了,連續交了好幾個女朋友,結束了持續三年的單身,開始了兩年,也許是更久的荒唐日子。

    看樣子又要找一個女朋友了……我想起了柳夢蘇,搖搖頭,苦笑了一聲,畢竟她最後的意思還是要遵守的,不禁又瞥了一眼按順序排列到三十六的最後一封信,想第一千次問問她可不可以找柳夢蘇,尋找她語句中的漏洞,也許這樣才能安心。

    斐揚:

    我不能迴去了,你忘記我吧,雖然我相信你肯定忘不掉,我們那短短的日子印在我的生命裏,也會在你的靈魂裏映下投影吧?

    找一個女朋友吧,忘了我,拚了命也要忘掉,然後……你還會有很美好的故事。

    但是……你不能喜歡柳夢蘇!!!!!!!

    否則我死不瞑目。

    記住。

    你,最後的菲楊。

    一零年九月十日

    懊惱的要命,沒有一絲漏洞可循,至於為什麽陸菲楊對夢蘇這樣,我不知道,但是她的信裏麵四個血色的大字明明白白的說了不可以,迴想當時可笑的哭的稀裏嘩啦,對天發誓一定遵守,但在越來越殘酷的世界裏天真隻是他人取笑的笑柄,和自己致命的弱點,我學會了,所以才覺得我們的約定可笑:“我們的人生,沒有童話,菲楊。”我對她的文字默默說道,“你還搭上了自己。”也有點黯然,好像她仍然在用她悲傷的執著眼神在某個角落死死的盯著我。

    但是我仍然決定遵守諾言,焚一柱香畫一個十字祈禱一個安拉祭奠她,每晚如此。

    撥通了另外一個女孩的電話:“喂,當我女朋友吧。”

    沉默隻是一秒鍾,她愣了一下:“被甩了?”

    “嗯。”

    “活該……好吧。”

    “88,明天請你吃飯。”

    “ok,不許拿公司樓下的破飯店打發我!”

    “……”

    掛斷電話,看看月上中天,拉起被子就開始唿嚕,任三十六封信被空調的大風吹得七零八落。

    第二天中午在公司食堂吃午飯時候老板親自過來說有個女士找我,到前廳一看,竟然是柳夢蘇,她今天穿著很樸素的衣服,看不出是個私立大醫院的副院長同誌,她當初告訴我她家庭背景真相的時候我下巴差點沒有掉下來,原來她來頭這麽拽?怪不得五年前住院的結賬的時候,我爸爸還一直很納悶醫藥費怎麽才這麽一丁點,人呐,不可貌相!

    這五年我們一直有聯係,可以說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親哥們兒,但是她一直堅持是親姐們兒,每當見到老朋友而她恰好在我旁邊的時候,我就會親熱地摟著她的肩膀,自豪地說:“看!這是我哥們兒!”她會立刻反駁:“不!這是我姐們兒。”笑著,然後我在別人羨豔的注視下施施然。

    也隻是施施然而已,而她好像和那個早已沉在記憶裏的菲楊有著驚人的默契:“當你女朋友?不可以!”斬釘截鐵,甚至連水汪汪天真無邪的注視,都動搖不了她絲毫的決心。最開始是懷疑她另有所愛,但是經過內線仔細調查,柳小姐的生活單純的像鍾表,上班,發呆,睡午覺,上班,發呆……至於後麵的,發生在她房間內的事情,出於人道主義和法製社會的準則,我就沒有調查,但是她的確是在她房間裏的,沒有接觸任何同齡男性,包括我。

    她格開我又摟上去的手,罵了一句小樣兒找死。

    “大小姐,哥們兒,午飯……沒吃呢?”我開始打小算盤。

    “沒有,怎麽?”她警惕起來。

    “聽說西街開了一家水煮魚不錯……”

    “又要我掏錢是吧?”

    “這個月……比較緊張是不是……哈哈”

    “……”

    她無語了,被我拉著一溜小跑,當然一路沒有少聽她抱怨,每次都大抵是同樣的,說我條件夠優越了,上班睡覺都能拿工資,老爹每個月還給我補貼,就是老亂花。我嗯嗯的應承著,衝進了水煮魚的大門,和一個人迎麵撞個滿懷。

    我女朋友……應該說是剛上任的女朋友,雖然辨認了半天是不是她,依稀是,直到她跟我打招唿的時候我才真的確定的確是。

    “你女朋友?”柳夢蘇聽了我的解釋,打量著麵前的女……暫且叫女孩把。

    一手摟過來一個,趁著她倆不注意,哈哈大笑著在捶打裏招唿著服務員說三位!

    “四位……”一個快要窒息的聲音,“……還有部門主管……”新任女朋友艱難的唿吸著,我才發現角落裏有個存在感很微弱的男人,話說這就是我們的部門主管,正在露出很“真誠”的笑容對著我點頭:“小王,中午好。”

    於是便按照四位落座了,桌子兩側,我和夢蘇在一側。

    “來兩杯?”我興致很高。

    菜上的很快,杯觥交錯,吃了一會兒,部門主管看看表,說要迴去上班,鞠了一躬抱歉似的笑笑,就匆匆走了。新女朋友,好像是叫什麽惠吧,也著急的看著表,不停的用眼神暗示我該上班了。

    但是我正拉著柳夢蘇的手說著胡話,麵前好像是倒著三瓶白的。

    對麵的臉色很難看,柳夢蘇的臉色想必也一樣。

    直到什麽惠消失的時候,我還在數魚骨頭的數量,被柳夢蘇半拉半拽的托下了酒樓,拖死豬一樣給我拖進了出租車,又幾乎是抱著我給我扔到了辦公桌上。

    口水流上了文件。

    一群同事羨慕的看著一個毛頭小夥子唿唿大睡。

    又是老板和藹的給我叫醒,提醒我下班了。我抬頭看看他那布滿慈祥笑容的皺紋,就好像看到了我爹答應跟他的貿易合同一樣實在,於是我很拽的醒了,看著表問他幾點了。

    “五點半。”明顯是加班剛開始的時間,但是我已經掄起空無一物的公文包,西裝革履的打算找個地方喝點清淡的醒醒酒。

    “小王還有字條呢……”一個同事笑著點著我的“工作桌”

    我點頭表示謝意,摸起紙條,艱難的辨認著上麵的字:“中午本來想找你談點正事的,可是你不爭氣醉成那樣,真給我丟臉,另外你知道你說了多少不該說的胡話麽?菲楊會生氣的!!!今天晚上我在醫院門口的茶館等你(手機忘記充電了),如果你酒醒的比較快的話——夢蘇。”

    她又提到了菲楊,我沉默了,湊著依然的白日,好像看著一個天真的過去,擁抱著純潔的童話。

    陸菲楊殘酷的走了,帶著我年少時代蔓延到青年時期希冀的愛情,隻不過是苦苦的相思,留下冷冷的現實,一個人去麵對,去抗爭,去適應。

    我適應了,用父親的金錢打開了閑適的日子,雖然夢蘇讓我認真工作。認真?是我是愛的那麽認真,那麽虔誠的祈禱眾神給我們一個美好的結局:“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她走的毫無痕跡,許多封充滿思念的信件不過是給我們殘破不堪的童話許多更淒厲的點綴,悲傷了我們的故事,她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相信我愛她,陸菲楊,直到現在還再愛,也許她已經度過了奈何橋頭,忘記了我,一份相思變成了虛無,隻有相信現實:“她不在。”,人間……沒有童話故事,更沒有奇跡,比如我夢到她迴來,笑著跟我說:“我愛你。”沒有悲哀。

    天空又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撐起孤單的傘,很溫柔的告訴“什麽惠”吃飯改天再說,她問我是不是去找中午那個女孩?我說:“是,她是我哥們兒,你別想歪了。”看著她很豁達表示理解,坐迴她的位子。於是就推門走進樓道,電梯,門廳,淒淒迷迷的雨。

    至今我還記得五年前西部荒野……那無辜的一場灰色雨。

    見證了一個太純潔的悲劇。

    到達茶館是6點零三分,柳夢蘇穿著白大褂,很令我無奈的服裝,我一直認為她穿護士服會很性感。她翹著二郎腿敲著竹製桌子,百無聊賴的看著茶壺冒著熱氣,白色的霧裏好像有什麽,連我坐到她對麵她都沒有反應過來,好像被熏竹的清香迷醉。

    “發什麽呆呢?”我耳語。

    她嚇了一跳,瞪著我大叫:“這麽快就醒了?!”旁邊的客人大部分是醫院的醫生,也有一小部分是病人或者其他路人甲,老板不滿的看著柳夢蘇,發出了噓的聲音,登時引發醫院年輕男醫生不滿的浪潮,對著花白胡子的老板是一陣齊:“噓……”

    副院長的美貌和單身是出了名的……而我在無數嫉妒的眼光注視下……兩股戰戰,幾欲先走,如果上帝告訴我今晚我會被打悶棍,我肯定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而且就是這幫無聊在茶館閑坐著看美女的家夥打得,天主作證!

    如果我在這裏摟著夢蘇,不叫哥們兒,恐怕我就會被群……

    太殘酷了……

    她使勁敲了我一下讓我別發春,給我倒了一杯茶叫我醒醒酒。

    “你明明喝酒不行……還這麽喝……你說的話……她會生氣的。”她開口了,在我喝下第一口茶的時候。我知道她的意思,保持著沉默。“菲楊,過的也許還好吧。”她繼續。

    “她死了。”我說,艱難的嚼著苦澀的茶葉,不去看夢蘇。

    說著就又挨了一下子,這次是真格的了,大腦嗡嗡的陣痛,柳大小姐的專業是中醫,精通金針刺穴,隔空打脈,化骨綿掌,九陽神功……扯遠了……不過這一下好像正好打在什麽什麽穴上,逼得我立時改口,“或許沒有死也說不定。”

    她沉默了,收迴手,些許哀怨的歎了口氣,看著茶壺縫隙裏的煙霧,順著我的話說:“也許。”

    但是我們都清楚我們在騙自己。

    為什麽夢蘇對那個女孩這麽關心,她們應該是情敵……

    我無從知道。

    “你找我什麽事情?”我嫌茶杯狂暴的不過癮,搬起茶壺對著嘴狂灌,溫熱的茶水衝擊著我突然悲傷的神經,漸漸穩定下來,挑釁的瞪著茶館老板惋惜的表情,後者無奈的打起老式的算盤,算珠碰撞的聲音好像把時間倒退了千年,在憂鬱的雨霧裏,一個童話和愛情史詩彌漫的時代。

    恰好有許多人相信,我就是,隻是在這一個瞬間,看見雨霧裏她穿著白色的衣服,純白的走來,靜靜的看著我,伸出手來撫我的麵頰。

    五年了……我看著她,她靜默的淒涼像被雨打濕的武藏野櫻花。

    五年了。

    時間錯位,空間不對,我看見的是夢蘇,用手在我臉上抹掉我流出卻感覺不到的淚花,一臉驚訝。

    “我想她。”嘴角滴著水,看著她的眼襝,而不是眸子。

    竟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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