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周青青依然處在這半夢半醒之間,她看到了長公主入輪迴之後兩世的情況——


    一世為丐,一世為役,都是不足二十來歲就早早死去。死在操勞中,死在無人看見的淒涼裏,似乎這兩世所有的苦,那些人踩她打她拿鞭子抽她,都是為了償還她上一世的殺戮。她看見那兩世的自己再入地府,站在判官麵前,對方問她,“你現在可悔改?”


    依舊是負手而立,背脊筆直。“才短短兩世而已,二十多年的光景連性別都換了,小狐狸怎會找得到我?”


    判官不答,卻暗暗心生佩服。“好,那這世就讓你做個姑娘。軟軟糯糯,親昵可人,生在平凡人家安安穩穩,看你的心上人可找的到。本官就與你打賭,那妖早已將你忘卻。”


    她笑笑,喝下孟婆湯,再入輪迴。


    隨後?隨後呢?周青青的意識開始慢慢清醒,隨後她看的都是自己知道的人生啊!幼兒園開始有了記憶,抱著爸爸媽媽,上學,考試,讀大學,初戀,再到現在,到現在認識唐笑。


    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命定的嗎?可……可為何她會覺得那麽陌生?!


    她是周青青啊,她所有所知的都是周青青這個人!這個人有真實的血肉,有親人有朋友,有真真切切的記憶,什麽長公主,什麽鳳鳴劍,她不認,不知!


    到底……到底該如何麵對這一切,又該如何……如何去麵對唐笑?!誰能告訴她,告訴滿心都是慌亂,以致於無法開口出聲的她?


    “不是……不是我……不是……”抽搐伴隨著胡話,一起出現在昏迷之中的周青青身上。


    也不知就這樣昏睡了多久。再醒來的時候,周青青的第一反應是熱,熱的就好像那地府裏的火再一次燒上了她的身;第二反應是危險,她哪怕隻有凡人的意識,也告訴她的危險!


    她睜眼,果然見到自己麵前火海一片。但在這火海裏,有冰雪結成的網擋在了前頭攔下了那熊熊烈火。而在這火海裏,兩個身影正糾纏在一起廝殺著,那個一頭銀發雙耳尖尖的女子,不正是夢中之人?那個夢中與她纏綿了好多迴的人?


    “青兒,快走!”一聲急切的女聲傳了過來,正是那銀發女子。周青青隻聽到聲音就流眼淚了,這分明就是唐笑啊!


    “笑笑……”在麵前一片火海的時候,她居然還猶猶豫豫的想確認一件事情。


    “青兒快走,我一會再對你解釋!”狐狸精明顯已處下風,與她交手的女子滿麵赤紅,手上身上都是魚鱗一般的鱗片。火焰從她手裏虛空發了出來,一掌一章都在往狐狸精身上打。


    周青青肉眼都能看見,那張冰雪結起的網,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嗬嗬,想走,沒那麽容易!鳳鳴劍,把命留下!”見周青青醒來,那赤麵女子聲音一凜,立刻出手往她這裏打出好幾個火球。周青青一嚇,退後了好幾步,倒真是一時不敢再走了。


    “青兒,快走啊,別愣著你打不過她的!”見自家戀人這樣子,唐笑急的都快上火了。


    “嗬,不自量力的狐狸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你不懂?真以為全世界都是夢魔這樣的廢物任你打?”女子說完,又狠狠往唐笑那裏打了幾章。火球變成了蛇的形狀,直直纏上唐笑的手臂腳踝,然後燒到了肉裏。


    唐笑幾乎當場就跪了下來,痛的叫了好幾聲。她想走,可是火蛇像是落地生根,竟讓她一步走往前走不得。可即使在這個時候,她依然看著周青青那裏,用眼神告訴她,走,快點走!


    周青青隻覺得自己現在心口也酸眼睛也算,她在這眼神裏都看到了什麽啊!眷戀,絕望,還有愛情嗎?為什麽?!為什麽要在她最迷亂的時候讓她看到這些啊!


    “鳳鳴劍,乖乖讓我生擒了吧!”女子已經提前露出了勝利的笑,一步一步走到周青青麵前。她的手裏還有火焰,顯然是要打掉周青青的元神。


    太多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了。老天這都是什麽?!你告訴我在我身上這他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世上怎麽會有鬼神,人又怎麽會是什麽上古神器?!


    你告訴我啊,告訴我……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要是我?我是周青青,周青青啊!我的媽媽是個普通人,我的爸爸雖然是海員但也是普通人!我有朋友有同學,我隻是個普通人普通人!我不要什麽前世,不要做什麽破鳳鳴劍,更不要看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我!不!要!


    眼淚和憤怒一起積聚在胸口。那一步步朝她走近的女子根本不知道,鳳鳴劍這時已經全部覺醒並且是情緒最高點,她已經有了力量,隻是還不知道怎麽用罷了。


    “滾,你給我滾!憑什麽要殺我,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你就敢殺我?!還有,誰許你傷她?!”帶著憤怒的聲音接近歇斯底裏,而隨著這尖叫聲一起出來的,是一隻成年的火鳳!那身形,竟然足足有一個房間那麽大,足足比電影院那時候大了五六倍!


    女子嚇了一跳,一張赤臉竟一下子白了下來。她立刻收了火焰,轉身就想先跑了再說。得到了族人的藥,她暗算了唐笑之後輕鬆的打過了她,但現在藥已經用完,眼前又是發怒的鳳鳴劍,她不走難道還留著讓人打不成?


    然而,火鳳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那鳥兒發出一聲長鳴,周青青從未聽過這樣的叫聲,但她本能的知道那就是鳳鳴。“招惹了人就走,誰許你的?”怒火讓周青青失去理智,也讓那隻火鳳殺氣騰騰。僅僅半分鍾的功夫,鳥兒就抓住了那隻蛇妖,火焰讓對方發出痛苦的哀鳴,最後化成了鳥兒爪子之下的一條赤練蛇。再一點一點的,被火鳳的火焰燒了個幹淨。


    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火鳳也在長鳴了一聲之後迴到了周青青身體裏。本來因為打鬥而亂七八糟的房間一瞬間變得整整齊齊,就像這場惡鬥從未發生過一樣。


    但,那倒在地板之上手臂腳踝都是血還渾身顫抖的身影,還有之前那個夢都告訴周青青,這不是假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身影,而對方也帶著一身的傷,抬頭看她。出乎意料的是,兩個人的眼裏都是深到不能再深的悲傷之情。


    誰來告訴她周青青,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她又該如何去麵對,這一身都是血的唐笑?


    ****


    北海。


    當稟報情報的小妖離開之後,蛟族現在的族長、蛟七公子狠狠的砸碎了好幾個花瓶。“廢物真是廢物,沒用也就罷了,還不聽命令就出手!”他說的,自然是方才那條赤練蛇。


    “也不都能說小紅就是廢物,至少她試出了鳳鳴劍現在的力量到底是如何。”說話的,是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和唐笑相似卻比她多了些溫度、也多了些憂愁在裏麵。


    聽到這話,蛟七公子的臉色緩和了些,又問:“上仙我不明白,我們人多勢眾直接將那死狐狸給弄死了,把鳳鳴劍搶過來了不就好了?何必要弄這麽大的曲折?自古反派不是死於話多不就是死於作死嗎?”


    被稱為上仙的女子莞爾一笑,她不是別人,正是妖仙嶽青蓮。“族長還真是逗趣,連自古反派死於話多都曉得。可問題是,這自古能有多古?還不就是人類開始寫電視劇之後嗎?”


    蛟七嗬嗬一笑,這話還說的讓人無法反駁。


    嶽青蓮又說:“蛟龍旗還未有靈識,再說也一直在你族這裏,直接拿了用就好;伏羲琴雖有一些靈識,但還遠遠沒到能獨立思考的地步,所以隻需一瞬間讓它主人心甘情願交出就好,不然我又何必和那小妖怪周旋?但鳳鳴劍不一樣,她不僅僅有了靈識甚至已經化作了靈,你可見有多少物件能夠輪迴轉世?可以說她不僅僅是一把劍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或者靈了,你來強的,她就該玉石俱焚了。到時候四大武器缺了一個,我的陣還怎麽能靈?”


    蛟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是啊,要奪人物從來不難,難得是讓這些靈物心甘情願。還有最後一張美人圖,也不知去了哪裏,怎麽都找不到……”她歎了一口氣,負手背著蛟七站著,背影與其說像是那些心心念念要把天地炸了的反派,不如說隻想一個太過寂寞的凡人。


    “上仙勿要太過煩惱,奴家在人間認識很多專賣情報的人或妖,美人圖的下落遲早會知曉。至於那鳳鳴劍,也請上仙放心,奴家定能想到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化為陣眼而不橫生枝節。”嬌嬌媚媚的聲音和輕軟的步伐一起出現,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妲己。


    嶽青蓮轉身,對她盈盈一笑:“善於攻人心者莫過女子,更別說是參與朝代更迭的女子。有你一句話,我倒也放心。隻是這些日子也不知花木蘭是哪裏不正常了,查的嚴的很,我多有不便還望你們幾位,一定要將事情放在心上。”


    “上仙放心,這是自然。”蛟七和蘇妲己,異口同聲的說到。


    話落,齊刷刷的笑聲從皇宮裏傳了出來,甚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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