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清素領著她們幾個,如太陽一般走遍整個小島——除了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其餘能去的都去了。


    還有就是,他們的外表像太陽一樣引人矚目。


    華麗文雅的和服美人,精致漂亮的人偶小姐,可愛又驕傲的初中生少女,清麗絕美的黑發仙女,以及......看著長大的源清素。


    迴家的第三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綾子讓源清素去拜訪四國神主。


    “好好感謝人家,順帶請教一下怎麽做一個神主。”開旅館的母親如此說道。


    “遵命。”本州神主點頭答應。。


    隨後他來到客廳,調兵遣將。


    “我媽讓我去一趟星城山的神社,拜訪宮司,有誰願意和我去的?”


    “我不去。”京都之主第一個拒絕,和源清素玩扮演遊戲,逗逗情郎就算了,上門拜訪——甚至感謝——手下的事,她可不做。


    北海道巫女看了她一眼,隨即站了起來。


    京都之主瞥了眼左手邊的神巫,意思是讓她去監督北海道來的奸細。


    “我跟你去。”神巫站起身。


    她今天穿了漂亮的白色衛衣,是和源清素約會那天買的,不是情侶裝,但如果兩人站在一起的話,會有那麽一點意思。


    白子什麽也沒說,埋頭和諾依、上原萌枝組隊玩《堡壘之夜》。


    “別用槍!別用槍!這是個菜鳥!”她大喊著,“繞著他搭房子,我們用鋤頭活活打死他!”


    真可怕。


    《堡壘之夜》是這麽血腥暴力的遊戲?


    源清素和神林禦子、北海道巫女,剛走出客廳,在玄關換鞋,又聽見上原萌枝開心的爆笑聲。


    看來那個人被活活打死了。


    “暴風要來了,萌枝,把你撿到的護甲藥水丟下來。”諾依冷靜地下達命令。


    隨後是白子蠻橫的聲音:


    “這個傻子!還想用霰彈槍打我!白子上校我征戰沙場,建立功勳的時候,他祖宗還在拿著木棍玩泥巴呢!”


    源清素和神林禦子對視一眼。


    “她上過戰場?”源清素問。


    “沒有。”神林禦子迴答。


    “在遊戲裏出了風頭,然後得意忘形、胡亂吹牛放狠話的人,大有人在。”源清素笑道。


    “就跟你在出雲,和神道教決鬥,贏了說要一年之內鏟除他們一樣?”神林禦子問。


    “呃。”


    源清素活像被白子她們堵住, 明明手裏拿著槍, 卻被三人用鋤頭活生生打死的玩家。


    神林禦子笑了。


    源清素瞪了她一眼, 隨後自己也跟著笑起來。


    推開旅館門一看,又是一個好天氣,眺望遠方, 明媚的藍天,周圍的一切都炫目到有些刺眼。


    四國神主所在的靈場, 位於星城山上。


    星城山高八百多米, 爬上去是一個體力活。


    爬了大概三分之二的時候, 神林禦子這位文科少女就控製不住的喘氣,邁出的每一步都變得沉重。


    同樣身子纖細的六出花, 卻十分悠閑從容。


    “我背你?”源清素對神林禦子試探著說。


    “為、為什麽不是休息一會兒?”她緩著氣問。


    “讓大家停下來等你一個?能不能別這麽任性?”


    神林禦子沒好氣地白了源清素一眼,眼神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後點了點頭。


    源清素沒想到她真答應了。


    一想到終於能接觸神林禦子恰到好處的胸部, 嘴角就控製不住地扭動——他就是這麽一個膚淺的好色之徒。


    他在她身前微微蹲下。


    神林禦子當然看見了源清素控製不住的笑容。


    她嘴角也扭了一下, 笑吟吟地邁出腿, 騎在了他肩上。


    源清素愣了一下, 這樣的背法,可接觸不到胸部......更加不妙。


    “好了, 起來吧。”她拍拍他的頭,頭發的觸感很溫暖。


    “啊,禦子大人的腿~”源清素迴過神, 雙手扶住神林禦子的小腿,聲音裏全是陶醉與癡迷。


    “滿腦袋下流思想!”神林禦子敲了他的腦袋。


    “二十歲的年輕人, 哪個不下流?”


    六出花打量兩人,想了想, 說:“迴去我會把你們做的事告訴十六夜。”


    “......”


    “允許你摸了嘛?”神林禦子輕輕揪住源清素的耳朵。


    “抱歉,這是我思考時的下意識習慣。”源清素不再上下滑動手。


    禦子大人的小腿曲線美不可言, 是天下唯一的至寶——源清素化身神巫的死忠粉,覺得神巫簡直是神的化身。


    ‘沒錯,我就是神......’


    “坐穩了,出發!”


    ‘聽我說完!’


    神林禦子坐在源清素肩上,視野比剛才開闊了許多。


    能看見梯田,靜止的巨大白色風車,以及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麵。


    她在萬丈的高空飛過, 也潛入過沒有陽光的深海,但那些場景,沒給她帶來任何感動。


    當她使用神力,她是神巫, 不是神林禦子。


    而現在,以普通人的身份,看到稍稍有別於普通人能看見的風景,心情莫名的暢快,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唱首歌。”她又拍拍源清素的腦袋。


    “花朵斑斕,雲影流動~”


    “難忘的迴憶,勾起萬千思緒~”


    “把迴憶留給昨日的窗沿~”


    “於今朝振翅飛向藍天~”


    源清素悠遠清越的歌聲,迴蕩在星城山的山路上。


    “高中畢業的那天,唱的就是這首歌,有一群海鷗飛過校舍,我記了很久,覺得大學一定會發生好事,果然,大三開學沒多久,就遇見你了。”


    到了山頂,進入靈場需要通過一段點滿燈籠的台階。


    雲海很低,走在台階上,像是走在通往天宮的天階。


    與白山神社的荒山野嶺不同,四國神主的靈場內,宮殿宏偉,人來人往。


    不需要說明來意,就有人將三人到來的消息,通報給四國神主。


    四國神主很快從內殿走出來。


    六十歲的白發,三四十歲的臉,依舊美貌。


    “本州神主......”


    “叫我清素就可以。”源清素笑道。


    四國神主嚴肅的臉上,也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打完招唿,四人找了一間靜室。


    “感謝您這些時間對母親的照顧。”源清素感謝道。


    “不需要客氣,是陛下的命令。”四國神主笑著說,“準備留在四國過年?”


    “是啊,平時沒時間,隻能在過年多陪陪母親。”


    閑聊一陣,源清素請教擔任神主需要注意哪些。


    四國神主沉吟了一會兒,迴答道:“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就算我不說,以清素君你的天賦,也能領悟,我送你一句話。”


    “請說。”源清素神情誠懇。


    “要想改變世界,首先要徹底改變自己,要改變自己,就需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身份是神主,立場是什麽呢?”


    四國神主笑了:“這要看你想成為什麽樣的神主了!”


    下山的路上,源清素思索著這句話。


    將本州修行者的性命握在手裏,這不是他想要的,對萬人稱羨的地位沒有一點興趣。


    修行之初,他隻是想看看,自己能在人生這條路上走多遠。


    如果有餘力的話,也為世界的和平與美好,略盡綿力。


    喜歡上神林禦子之後,他的目標又變了,要讓世界不再需要神巫。


    這樣就夠了嗎?


    不需要神巫一個人簡單,不需要徐許多多普通修行者難。


    現在迴想起來,當初在新宿站乘坐浪漫號前往箱根,和運送戰士去往戰場的火車,兩者之間有什麽區別?


    一車廂接一車廂的活生生的人拉過去,一車廂又一車廂地往迴送屍體。


    這個世界不需要的不應該是神巫,而是妖怪——這才是神主該有的覺悟。


    沒了妖怪,擁有淩駕社會力量之上的修行者,自然也不需要。


    “禦子。”


    “嗯。”


    “我要放棄你了。”


    “嗯?”


    “我要把每一名修行者,都從這場看不到盡頭的長途跋涉中解脫出來!”


    “......嗯?”


    源清素深深吸進一口新空氣,正要說出自己想成為什麽樣的神主。


    “我的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他看向打斷他的北海道巫女。


    北海道巫女歪著頭,反過來疑惑地看著他:“不是放棄禦子嗎?”


    “是啊,要放棄我了。”神林禦子淡淡地說。


    “我說的放棄不是那個意思!”


    “我會記得你今天說的話,在小豆島的星城山,源清素說要放棄神林禦子。”


    “聽我解釋!”


    下了山,迴到海邊,兩人終於聽源清素說清楚‘放棄神巫’是什麽意思。


    “不管你打算做什麽,”起風了,神林禦子發絲飛舞,“讓自己變強,一直活下去才有成功的希望。”


    “就像風吹過時,粗壯的椎樹緩緩搖擺,而池邊的水草卻瑟瑟發抖?”


    神林禦子扭頭過來看他,飛舞的發絲為她增添了一份淩亂美。


    “你說的是變強的意義,我的意思是活下去。”


    “變強才能活下去。”


    “嗯,但變強不等於冒險。”


    “......領悟禦子大人您的意思了。”


    兩人正說著,六出花忽然歎了口氣。


    平時什麽都無所謂的北海道巫女,竟然歎氣,一時間,連本州神主和神巫都忍不住側目。


    “怎麽了?”源清素問。


    “我為什麽不累呢?”仙藻巫女困惑道。


    “累?”源清素更困惑。


    “累了就能讓你摸我的腿了。”


    起風了,真的起風了,源清素的思緒被吹得像是狂舞的水草,瑟瑟發抖。


    北海道巫女又看向神林禦子,懷疑地瞅著她:“你是不是裝累?”


    “......”神林禦子無話可說。


    “不說話?”源清素來勁了,“你不會真的裝累吧?還說我滿腦袋下流思想,你也差不多嘛!想被我背,像被我撫摸?”


    神林禦子扭動纖細的腰肢,修長緊繃的右腿,朝他踹來。


    源清素輕鬆躲開。


    “神林小姐,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不是當初被欺負的少年,我已經二十歲了!”


    他笑著跳上防堤波,像貓一樣走在上麵。


    神林禦子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他比第一次見,說什麽相信有外星人還要幼稚了。


    她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你是不是裝的?”耳邊傳來北海道巫女雪一般幹淨的聲音。


    神林禦子笑容一滯。


    接下來的源家客廳,圍繞‘普通人爬八百米的山是否會累’展開辯論。


    北海道巫女強調自己沒有累。


    白子說她不是人——如果是人說這句話,可能是在罵人,但從本身就不是人的白子嘴裏說出來......或許還是罵人。


    辯論中,姬宮十六夜讓法官·綾子不要忘記一點:被告人·神林禦子,住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上,每天都上上下下。


    “是這樣嗎?”綾子向證人·源清素求證。


    “是。”源清素迴答。


    法官·綾子看向被告:“禦子,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我沒有這麽做的理由,而且在他背我之前,我明確提議過,隻需要休息就可以。”神林禦子迴答。


    “是這樣?”綾子又問源清素。


    不等源清素迴答,姬宮十六夜又說:“她是一個喜歡算計的壞女人,曾經在天氣還冷的四月,把清素踹進髒兮兮的池子裏。”


    綾子緩緩看向神林禦子,臉上是不帶感情色彩的笑容。


    往下不是辯論,是戰爭。


    夜晚。


    ‘您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去安慰她?’


    ‘不應該,一個男人,半夜上去女孩子的房間,準沒好事。’


    ‘玉姬媽媽你又在說氣話,也在為半天的生氣吧?我這就去道歉!’


    源清素偷偷溜到神林禦子的房間。


    玉姬氣笑了。


    窗戶開著,神林禦子坐在窗沿上,夜風吹進來,她望著大海上方浩瀚壯闊的夜空。


    “白天的事別生氣,我母親沒有惡意。”源清素走過去,站在她身邊。


    “沒生氣。”她靜靜地說,沒有收迴視線,像是知道他要來,“是我該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


    “我知道這樣的想法不應該,但有時候依然忍不住想——”稍作停頓,神林禦子選了一個委婉的說法,“你母親要是和我母親一樣就好了。”


    “啊,那不太行。”


    玉姬就算了,要是親媽待在自己身體裏,源清素選擇自殺。


    “所以我向你道歉,但你應該能理解,人很脆弱,自己的想法,自己也控製不了。”


    “理解,我有時候也會有罪惡的想法。”


    “說說看。”


    “啊?不要了吧。”


    ‘哼哼。’玉姬的意思是她全知道。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望著瑰麗深邃的銀河。


    夜風涼了,神林禦子對著卷起的右拳,輕輕哈氣。


    源清素收迴眺望夜色中大海的視線,把目光投向她。


    他上前一步,抱起她,自己坐在窗沿上,讓她依偎在懷裏。


    神林禦子清澈如冬日星空的眸子,怔怔地望著他。


    兩人眼神對視,源清素從她眼神裏看見了熱意。


    他心底一熱,忍不住吻了上去。


    甜蜜的滋味,又好像什麽味道都沒有,隻是單純的好舒服,想永遠這樣。


    “清素。”


    “嗯。”


    “我要放棄你了。”


    “嗯?!”


    “其實我不喜歡爭這些,隻想好好和你在一起。”她輕聲說,“讓十六夜做正妻吧......她是為你付出了很多。”


    “我確認一下:你說的你放棄,不是放棄我吧?”


    “你現在知道聽到喜歡的人說這句話的忐忑了?”她臉頰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蹭著,像是在溫柔地懲罰調皮的嬰兒。


    都市裏早已經沒了蹤影的星空,在天幕轉動著,一切都顯得現實又不真實。


    “禦子,我最最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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