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結束時,已經是深夜,獵妖艦徹底深入太平洋。


    眾人陸續休息,源清素作為唯一可以感應【珊瑚魔蛾】位置的人,來到甲板上。


    在船艙內沒有感覺,走出來時才發現,海上已經掀起風暴。


    “大人!”天目一個高聲說,“是暴風妖!”


    暴風妖襲擊陸地時,會摧毀建築,帶來各種奇怪危險的生物,但對修行者沒有太大的危害。


    天色昏暗,暴雨撲麵,冷得直透人心骨。


    巨浪如一座座黑色的高山,互相推擠崩塌,無窮無盡。


    又如同無數妖怪奔騰咆哮,震耳欲聾,要將世間的一切碾成碎片。


    在這無邊汪洋中,填滿整個東京灣的獵妖艦,和一隻海鷗沒有區別。


    小小的獵妖艦,此時像一隻憤怒的山羊,以船頭撞擊一重又一重巨浪。


    源清素立在甲板上,雙腿如鋼鐵澆鑄,任海流激蕩,也不移動分毫。


    “那是什麽?”他雙眸燃燒著黑色火焰,天眼注視黑暗深處。


    天目一個朝他說的方向看去,天昏地暗,什麽也看不清,耳邊隻有海浪的轟鳴。


    “停船!”源清素臉色突然沉下來。


    暴風中,比黑暗更黑暗的深處,竟然聳立著一堵天壁。


    天目一個看不清,稍楞了一下,隨後對著肩頭鸚鵡大喊:“停船!”


    “大人——”


    一陣大浪兜頭打來,天目一個來不及說完,連忙跟著源清素,飛上桅杆,避開浪頭。


    甲板上一些來不及躲避的修行者,霎時間摔了底朝天,像是爬山似的趴在甲板上。


    站得越高,暴風妖的威力越發兇猛。


    “前方海域出現一堵牆,”源清素遙望那天壁,“那是什麽?”


    “牆?”天目一個麵露疑惑,“大人,東瀛很少組建獵妖艦,對大海幾乎一無所知。”


    源清素運足神力,雙眸洞射出衝天黑光,宛如利箭般,穿過海浪,刺入暴風。


    黑光上下掃視,卻看不到天壁的盡頭。


    “跟我來!”源清素稍一沉吟,飛身衝入暴風。


    天目一個連忙跟上。


    兩人一個黑色神力,一個火山灰神力,眨眼間融入漆黑的天色。


    風暴越來越猛,二十次以下的修行者,恐怕連禦風都做不到。


    天目一個跟著源清素穿梭在巨浪中,飛了三四分鍾,依然不見源清素所說的牆壁。


    他隨手辟出一道氣勁,海麵炸開一道深坑,一隻正張口咬來的巨型鯊魚,四分五裂。


    血跡、深坑,下一刹那,又被海浪衝散、填滿。


    源清素一直看著前方,沿途遇到的深海巨獸,全交給天目一個處理。


    又飛了兩分鍾,天目一個忍不住要開口時,忽然瞥見了那堵牆。


    漫天烏雲,閃電逶迤如巨龍,海天間一片藍紫色。


    藍紫色中,那堵牆宛如大海這座電影院的巨型幕布,占據了一整個方向。


    電光消失,“轟隆隆”的雷聲劈入人間,像是在轟炸這個世界。


    狂風與巨浪,宛如兩頭巨人,在海上激戰。


    源清素沒再深入,立在海天間,遙望那堵詭異的牆壁。


    天光再次亮起,一道閃電,不懷好意地朝他伸手。


    裹在他身上的黑色神力,簡直就像看見青蛙跑進洞穴的黑蛇,興奮地撲了上去,將閃電吞得一幹二淨。


    “大人!”天目一個控製住心中的不安,高聲說,“海上妖怪險惡,我們是不是避開?”


    源清素點頭:“走吧。”


    就在他們準備返迴獵妖艦時,那堵牆又忽然消失了。


    兩人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幕,甚至潛入海底,卻沒發現任何蹤跡。


    “陸地隻占世界的三成,大海上的詭異,恐怕一輩子也弄不清。”哪怕是源清素,第一天就遇見如此詭異的天威,也不禁感歎。


    兩人迴到獵妖艦上。


    暴風雨中,神林禦子立在桅杆上,等著源清素。


    源清素知道,自己又要挨罵了。


    天目一個自認為很識趣地走開,指揮巨艦繼續前行,讓他獨自飛上桅杆。


    “我隻是去看看情況。”還沒落在桅杆上,源清素就討好道。


    “你去夜見島,也是為了長見識。”神林禦子說。


    “我知道錯了。”源清素笑著靠過去。


    神林禦子不理他,他也不說話,一黑一金,兩團光芒屹立狂風暴雨中。


    海浪前仆後繼,像是出征的大軍,要去消滅什麽國度。


    到了剛才詭異高牆的位置,沒有任何異常地通過了。


    不久,獵妖艦離開暴風妖的範圍,瓢潑大雨,逐漸變成綿綿細雨。


    再過一會兒,綿綿細雨也沒了。


    許多修行者來到甲板上,式神們更是興高采烈,鸚鵡在甲板上昂首闊步。


    “你看它,像不像白子?”源清素指著那鸚鵡,笑著對神林禦子說。


    神林禦子看了一眼,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卻是很像,她嘴角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她視線忽然瞥向源清素,源清素沒看鸚鵡,一直看著她。


    她收起笑容,沉默一會兒,輕聲說:“你不放心我一個人去找珊瑚魔蛾,我...”


    她扭過頭去,看向烏雲散去,繁星漫天的夜空。


    “...我就放心你一個人去冒險嗎?以後做事,不要隻考慮自己。”


    源清素默默地望著她,心底冒出一股別樣的情緒,想把她摟進懷裏。


    “嗯。”他柔聲道,“以後都聽你的。”


    甲板上忽然傳來驚唿聲。


    “快看海底!”


    正出神的兩人,怕船出事,連忙低頭看去。


    隻見大海星光燦爛,無數散發熒光的浮遊生物,鋪滿整個海麵,如夢似幻。


    “這次安全迴去,我和你約會一次。”源清素聽見神林禦子輕聲說。


    “你說什麽?”源清素抬頭看她。


    “沒什麽。”神林禦子看向天邊,巫女服的袖子,在風中獵獵作響。


    “我聽見了,你可別耍賴!”源清素內心湧出無數的喜悅與激動,嘴角控製不住地笑起來。


    神林禦子手輕輕戳在他腰上。


    源清素牽住她的手,傳遞彼此手心的暖意。


    獵妖艦行駛在星空與星海之間,宛如童話繪本的一頁。


    ◇


    如同豪華遊輪,歌仙級修行者的臥室,完全看不出是在船上,一間間,布置成酒店的高級客房。


    柔軟的大床、可泡澡的浴室、衣帽間、冥想室等等,一應俱全。


    第二天早上,源清素結束晨課,走出房間。


    他的房間在船頭部分,為了突出地位,上麵是藍天,下麵艙底也沒有一個乘客。


    同一排的,是姬宮十六夜等人的臥室。


    對貴族而言,類似公寓的多層建築,是下等人才居住的地方。


    隔了一層地板,有人在頭頂或腳底睡覺、洗澡、甚至上廁所,這是難以想象的事。


    源清素站在船樓,望著清晨的大海。


    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好大好大的清晨——這就是大海的清晨。


    獵妖艦劈開滔滔巨浪,朝著東南方向極速行駛,一群海豚忽然躍一般跟著船艦。


    執勤的修行者小隊,騎著鹿、烏龜、鯊魚,踩著風浪,在獵妖艦周圍巡視。


    “海妖!海底有海妖!”三名修行者從海底飛衝出來。


    緊接著,突然聽見一聲尖銳的咆哮。


    聲浪扼住源清素的喉嚨,讓他有一種窒息感。


    海上巡視的修行者,更是不堪。


    這咆哮猶如一把重錘砸向他們,衝擊他們的肋骨,像尖銳的長矛一樣紮入他們的耳朵和大腦。


    神力阻擋了一部分衝擊力,即便這樣,仍天昏地暗,一個個暈倒在大海上。


    那些海豚,發出一陣詭異如嬰兒的鳴叫,原來不是護航,是包圍。


    “怎麽了?”神林禦子來到船樓的迴廊。


    更遠的一間房內,北海道巫女走出來。


    “一頭村級的海妖!”源清素沒有任何害怕,神情興奮。


    他正準備跳下船樓,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來,悻悻地、討好似的看著神林禦子。


    “老實待著。”神林禦子看也不看他,望向海妖。


    源清素隻能乖乖站在她身邊。


    兩人說話的時間,五位歌仙已經從船艙內飛衝出去,將暈倒在海上的修行者丟在甲板上,然後“嘩”的一聲,鑽進海裏。


    船上的人,從海妖的吼叫聲中醒來,歡唿驚叫著,衝到船舷,雙手扒在護欄上,朝海底觀望。


    糸見雪還穿著睡衣,因為有禦神木阻隔,隻是被吵醒,沒有受傷。


    她和羽生千歌一起,睡在姐姐的歌仙級套間裏,走出房間,就是居高臨下的船樓迴廊。


    “發生什麽了?”她打量巨艦周邊一圈的人牆,好奇地問。


    “好像是有海妖。”羽生千歌也不太確定。


    兩人看向糸見沙耶加,糸見沙耶加打了一個哈欠,這位歌仙級的姐姐,還沒睡醒。


    海水表麵深藍,再往深處就是一片漆黑,眾人用上咒法,也看不真切。


    “這隻村級妖怪被五位歌仙盯上了,二十分鍾內就會被解決掉吧?”


    “我猜十分鍾!賭五百萬!”


    在岸上,村級妖怪隻會分配一位或兩位歌仙,以及大量歌仙以下的修行者。


    歌仙級以下的修行者,主要負責處理的,其實就是村級妖怪,以及修行者之間的戰鬥。


    眾人又是忐忑,又是好奇,議論紛紛。


    突然“嘭”的一聲,大海像是炸開了一般,水浪噴湧,一些來不及躲閃的修行者,霎時間成了落湯雞。


    海水飛到天上,又像下雨似的落下來,甲板上架起一道彩虹。


    糸見雪張大漂亮的眼睛,看著漣漪不斷、宛如沸騰的海麵。


    “怎麽這麽吵?”昨晚最後真喝醉了的姬宮十六夜,滿臉不愉地走出來。


    “在獵殺海妖!”源清素解釋。


    海麵白沫滾滾,活像巨型噴泉。


    時而炸開,海水攀上數十米高的甲板,像是衝刷地麵似的流淌著。


    “你怎麽沒下去?”姬宮十六夜有點驚訝和好奇,笑著問他。


    她多了解他啊,這種事,早就該衝殺上去了。


    源清素背負雙手,昂首挺胸,說:“我是這次獵妖的總指揮,怎麽能身先士卒冒險。”


    “禦子不準他去。”北海道巫女拆穿。


    “喂。”源清素將不滿的視線射向她。


    “我和她們學的,”北海道巫女指的是神巫和伊勢巫女,“她們都和你作對。”


    “哪有。”姬宮十六夜不承認,“我最聽清少爺的話了,是不是,清少爺?”


    她以為源清素肯定站她這邊,卻聽他說:“沒感覺到。”


    “我哪樣沒聽你的?你說,你說啊!”姬宮十六夜雙手叉著腰,氣勢洶洶,活像生氣賭氣的小女孩。


    “我開玩笑,逗你玩,你都聽我的,都聽我的。”源清素連忙安撫。


    “哼,說得好像人家逼你說的一樣。”


    “那就是神巫。”北海道巫女又說,“她跟你作對。”


    “是他跟我作對。”神林禦子笑著看了源清素一眼。


    北海道巫女沉吟著,呢喃道:“我好像明白什麽了。”


    姬宮十六夜正要問她明白什麽,濁浪轟鳴,海水突然炸開,掀起近千米的巨浪,遮天蔽日,駭人無比。


    眾人驚唿聲中,上半身是女性、下半身是海豚尾巴的海妖,衝天水麵,攀瀑似的,衝上千米高的巨浪。


    旭日東升,祂立在浪頭,幽藍色的眼睛,閃爍著天真的寒光。


    “抓活的!抓活的!”有人大喊。


    “是個女海妖!我要了!”有歌仙衝上去。


    “哈哈哈,誰先到手歸誰!”轉眼間,又有兩名歌仙離開船樓。


    不僅是歌仙,一些三十次以上的修行者,也按捺不住,踏浪而上。


    甲板上歡唿聲越來越大。


    糸見雪目瞪口呆。


    羽生千歌對她說:“這種事常有,神道教也有很多男人圈養女性式神,而且都不是人形,世界上那麽多女孩,他們卻想要類人怪物。”


    “妖怪能抓嗎?”源清素好奇道。


    “怎麽,你想要?”剛才說自己什麽都聽清少爺的姬宮十六夜,此時笑吟吟地說,令人不寒而栗。


    “不,不是,隻是好奇。”


    “真的?”


    “當然是真的!”


    姬宮十六夜打量他兩眼,哼了一聲,說:“從古至今,還沒人收服過妖怪。”


    “那他們這是?”源清素不解。


    “男人的劣根性。”


    源清素一想,還真是。


    他都有衝上去湊熱鬧的想法了,能不能真的收服根本不重要。


    女海妖發出哀號。


    祂的聲音仿佛鞭子,抽打著所有人,連海浪也不放過。


    巨艦上一些修為低的修行者,被聲浪打得跌倒在地,或是被淩空推走,緊貼牆壁。


    村級妖怪本就相當於兩名歌仙的實力,這女海妖占據大海的地利,堅持了這麽久,最後還是被眾歌仙禁錮空中。


    輪到分贓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有辦法。


    連高野山的萬卷上人,都帶著眾僧侶,吟詠佛經,看能不能馴化。


    全都失敗了。


    “築紫王大人,”源永德對船樓高喊,“您有數不清的咒法,請試一下吧?”


    眾人全都看過來。


    神林禦子、姬宮十六夜、北海道巫女、糸見姐妹,甚至連羽生千歌、柳生三千子,都盯著此時的源清素。


    在她們的注視下,源清素連連擺手。


    不是沒興趣,而是不能,也就是不敢。


    源清美、源清音等女孩子看出他的窘境,嘻嘻偷笑,同時也嘲笑源永德這次拍錯了馬屁。


    女海妖最後還是被殺了,變成一枚完整的殘骸,四瓣殘破的碎片,讓船上的男修行們傷心了一個上午。


    女修行者們唾棄不已,卻又紛紛商量著,看能不能找到一隻男海妖。


    繡有【珊瑚魔蛾】的旗幟,在海風中獵獵作響,巨艦在這既危險,又有趣的大海上,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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