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紫乃她們已經到鐮倉了?”神林禦子問姬宮十六夜。


    “到了。”


    時隔半個月,再次見到姬宮十六夜,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衣服領口還別著太陽眼鏡,隻是看都不看源清素一眼。


    神林禦子點頭,說:“那我們也走吧。”


    “我已經準備好了車,這次我開。”


    “不是上次的房車?”


    “房車坐的不舒服,扔了。”姬宮十六夜輕飄飄地說。


    源清素沉默地站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她們朝外麵走,他跟在後麵。


    等神林禦子和姬宮十六夜的五句話說完,三人之間就沒了任何聲音。


    新車是一輛紅色跑車,2門4座的阿斯頓·馬丁,後座十分狹窄。


    “你坐前麵還是後麵?”神林禦子問源清素。


    “後麵,前麵空氣不好。”源清素摸索了一下,放倒副駕駛的座椅,鑽進後座。


    駕駛位上,姬宮十六夜戴著太陽鏡,雙手敲打方向盤,通過後視鏡看著源清素。


    因為鼻子和下巴比例勻稱,戴著太陽鏡的她十分漂亮。


    “這輛車的後備箱很大。”姬宮十六夜說。


    “謝謝,不用。”源清素迴答。


    兩人十四天來第一次說話。


    “你迴什麽?我不是和你說話。”


    “我也不是和你說話。”


    “你還會自言自語?”姬宮十六夜嘲諷地譏笑一聲。


    “隻允許你自言自語?”源清素不客氣地反問。


    “我在和禦子說話。”


    “別自言自語了,走吧。”神林禦子坐進副駕駛,關上車門,係好安全帶。


    天依舊下著雨,跑車碾壓過泥濘的路麵,直行180米後,左轉進入中山道,朝首都高架駛去。


    車內放著輕快的音樂,卻像是死了一般的安靜。


    ◇


    鐮倉,江之島。


    下著雨的海邊,就算在6月19日,到了晚上依然要穿上一件薄外套。


    “清素哥他們快來了吧?”134號旅館的小客廳,長相甜美的源清美說。


    “算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迴答的人英姿颯爽,是源清音。


    “啊——”源清美伸了一個懶腰,衣服上滑,露出可愛的肚臍,“一想到要結束了,好舍不得。”


    源清素知道九組會在鐮倉聚會之後,就指示三人在東京周邊旅遊,然後在19日這天,恰好旅遊到鐮倉。


    三位大學生模樣的女士結伴旅行,到哪兒都不會被懷疑的組合。


    至於源永德,作為經驗豐富的修行者,源清素讓他自己想辦法。


    “結果我和你們的任務,都沒完成。”藤原紫乃洗著牌。


    三人在海盜風的玻璃桌上玩紙牌。


    這段時間,她多多少少融入了東京的現代化中,穿著白色短袖和藍色牛仔褲,外麵披了件開襟針織衫。


    但一言一行依然落落大方,任何人看了,都知道這是出自有教養的家庭。


    “你們說,”源清美往前探出身體,“我們主動問清素哥要「大日如來咒」,他會教我們嗎?”


    “誰知道呢?”源清音喝了一口果汁。


    藤原紫乃把整理好的牌放在桌上:“你們之前鬧出不愉快,可能會很難。”


    “藤原小姐這就不懂我了。”清越動聽的聲音,打斷三人準備開始下一局的打算。


    三人循聲看去。


    旅館門口款款走進來三個人。


    一個神情平淡,仿佛天上來的仙子;


    一個臉蛋天真妖媚,頭頂太陽鏡,像是人間最美的絕色,細白的手指,正麵無表情地把玩車鑰匙。


    跟在兩人後麵的,是一位俊美的青年,嘴角含笑,神采飛揚,讓人挪不開眼睛。


    這家不算豪華,也不算簡陋的旅館,因為三人的到來,瞬間亮了幾分。


    源清美三人長得也不差,但和眼前三人相比,卻死死地差了一些。


    “清素哥~”源清美站起身。


    另外兩人也跟著站起來,向神林禦子和姬宮十六夜行禮。


    簡單打完招唿,點了喝的,六人又坐下來。


    凹字形的三麵小客廳,源清素和神林禦子坐一邊,源清美三人坐兩人對麵,姬宮十六夜一個人坐在上首。


    “辛苦了。”源清素說。


    “不辛苦,旅遊也挺好玩的。”源清美作為代表迴答。


    源清素點點頭,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來鐮倉的目的了,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神道教九組,明天會出現在鐮倉。”他說。


    三人停頓了一會兒。


    “我們要剿滅他們?”源清音試探地問。


    “沒錯。”源清素點頭,“有一定的危險,但還在可控範圍內,九組組長交給神林小姐,柳生三千子由十六夜對付,其餘人是我們幾個的。”


    “你也出手嗎,清素哥?”源清美一愣。


    另外兩人也一臉意外,作為對源清素別有圖謀的人,對他的修為自然了解。


    四月開始修行,到今天才兩個半月。


    源清素放下咖啡杯,突然抬起手,手臂如鐮刀,黑色神力森冷如冰,朝著她的腦子割了下來。


    事發突然,但源清美畢竟參與過【戰役】,櫻花色神力如水龍頭擰開,隨心意而動,匯聚在手臂。


    “砰!”


    134號旅館輕微顫抖。


    吧台內的老板按住桌麵,望著天花板:“地震?”


    “這一招如何?”源清素收迴手,笑著問。


    眾人看著源清美的手,蕾絲花邊的衣袖開一條口子,仿佛真的被鐮刀割開,露出一線白膩的肌膚。


    源清美一臉驚恐,源清音、藤原紫乃兩人臉上掩飾不了的驚訝。


    雖然是偷襲,但靠著兩個半月的修煉,突破源清美的防禦,已經是超乎想象。


    更不用說在突破防禦之後,隻割破薄薄的衣服,卻沒有在嬌嫩的肌膚上,留下哪怕一道紅印。


    修為具體怎麽樣,因為交手短暫還看不清,但對神力的控製,源清素已經超過三人。


    但因為妖怪體型巨大的緣故,大多數修行者隻注重威力,對力量的精細不太在意。


    隻是不知道,源清素是威力與精細並進,還是隻注重精細。


    如果是前者,那他的器量就太超乎常人的想象。


    “大戰之前,教你們「大日如來咒」隻會分心,等結束後,我會完完整整地告訴你們,這樣你們迴去,也能有個交代。”


    “.....謝謝。”三人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迴過神。


    神力修為,不是聲勢浩大才能看出深淺,剛才的動手,已經足夠了。


    甚至有時候不需要動手,隻憑言行舉止就能看出底細。


    器量覺醒,言行舉止自然而然會體現出這個人的天賦。


    假如一個人優柔寡斷,那他的器量肯定狹小,不可能有大成就。


    “藤原小姐有疑惑?”源清素注意到藤原紫乃一直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開口問。


    “不,沒有。”藤原紫乃垂下視線,看向自己修長的雙腿。


    老板從吧台裏走出來,手裏拿著毛巾,看眾人的杯子沒有因為地震打翻,又迴去了。


    “那今晚大家早點休息。”他說。


    “嗯。”三人也不打牌了,站起身準備迴房間。


    “坐下。”姬宮十六夜眼神瞅過來。


    “姬宮大人,您還有什麽事情嗎?”源清美疑惑道。


    “我讓你們坐下。”


    “可是...清素哥讓我們...”


    “你們聽她的,還是聽我的?”姬宮十六夜停下轉太陽鏡的動作,抬起視線問。


    源清素慢條斯理地往沙發上一靠,端起咖啡啜飲,看也不看姬宮十六夜。


    藤原紫乃和源清音還好,源清美來迴打量姬宮十六夜和源清素,不知道之前還融洽的兩個人,現在怎麽突然關係惡劣了。


    京都之主的文書雖然好像在源清素哪兒,但三人還是乖乖坐下。


    “姬宮大人,您有什麽吩咐?”源清音代替源清美,小心翼翼地問。


    “今晚早點休息,去吧。”姬宮十六夜轉向在手裏轉起太陽鏡。


    “......是。”源清音擠出微笑。


    三人又重新起身,準備上樓休息。


    “哎哎,音姐,紫乃姐,你們說他們怎麽了?”還沒離得足夠遠,源清美已經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心。


    凹型小客廳,隻剩下三人。


    “有些人是不是太把自己當迴事了?”姬宮十六夜漫不經心地說。


    “是啊。”源清素喝了一口咖啡,雙手撐膝蓋站起身,“我先睡了。”


    “坐下。”神林禦子開口。


    源清素又坐下來。


    “像條狗。”姬宮十六夜冷笑一聲。


    “比不上某人是條狗。”


    “你再說一遍?”姬宮十六夜看過來。


    “比不上某人是.....”


    “閉嘴。”神林禦子冷冷地瞪著源清素,又看了眼姬宮十六夜,“你們兩個怎麽迴事?”


    “你要問問她,”源清素說,“把我叫出去,說話愛答不理。”


    “神經病說話,不就是愛答不理嗎?”姬宮十六夜冷笑道。


    源清素不知道她從哪兒聽到自己之前說的話。


    “說你神經病是我不對,”他說,“那你五號那天,為什麽莫名其妙的生氣?”


    “神經病生氣需要理由嗎?”姬宮十六夜問完,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我那是氣話。”源清素說。


    “是個人都能從你那兒拿到的「大日如來咒」,抵了我的「火雷」、「神兵咒」,不欠我什麽呢?也是氣話?”


    “是氣話。”


    “氣話?”姬宮十六夜眼神瞥過來,冷聲說,“你憑什麽生氣?”


    “你能生氣,我憑什麽不能生氣?”源清素同意冷聲迴應。


    “我神經病,你是神經病嗎?”


    “我就是神經病,怎麽了?”


    “去你的神經病,別跟我說話。”姬宮十六夜扭過臉去,氣得胸脯起伏。


    源清素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和人生氣。


    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聲音:“我們都冷靜一點,你有什麽話就說,如果真是我做錯了,我給你道歉。”


    “我有什麽話直接說?嗬。”姬宮十六夜站起身,直接上樓去了。


    “神經病!”源清素忍不住大聲說。


    “你這輩子,上輩子,下輩子,全是神經病!”樓道上,姬宮十六夜罵迴來。


    吧台裏,老板擦著玻璃杯,一臉有趣地看著這邊。


    源清素冷眼看他,他還衝源清素說:“女孩子嘛,哄一哄就好,沒必要較真。”


    源清素氣得用鼻孔出了一口氣,懶得理他,端起杯子想喝,但裏麵的咖啡剛才已經喝完了。


    “看來她是知道你瞞著她了。”神林禦子說。


    “那她說不就是了?我說了,如果我不對,我給她道歉。她不說,隻生氣,別說我,你來你也沒辦法。”源清素往後一靠,徹底躺在沙發上。


    神林禦子好笑地看著他。


    “她為什麽不說呢?”她問。


    “我怎麽知道。”源清素沒好氣地說。


    “因為她知道,你沒有把一切都告訴她的義務,但又氣你不告訴她,也就是說,她會生氣,是因為太在乎。”


    “真的假的?等等。”源清素坐起身,“怪不得那天,她突然發神經地說什麽不是朋友。”


    “萬卷誇你世尊在世,你自己天天一副無書不知,博古通今的得意樣,怎麽就沒看出來了呢?”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她知道我瞞著她’嘛,”源清素說,“還以為她發生神經病,說什麽不是朋友,傷了我的心,我當然生氣。再說,我又沒和女孩子交往的經驗,第一個喜歡上的還是神林小姐你。”


    神林禦子起身,從衣袖裏探出雪白手腕,又把他上半身推迴在沙發上,轉身上了樓。


    源清素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坐起身,來到吧台。


    “老板。”


    “喝酒?”


    “不喝。”源清素說,“能不能把‘剛才和我吵架的那個女孩’的房卡給我?”


    “嗯——”老板擦著酒杯,陷入沉思。


    “放心,她是柔道三段的高手,輕鬆就能擰斷我的脖子,要是真發生什麽,也是她強迫我。”


    “也有可能是她半推半就,這就是女孩子。”老板把房卡給了源清素。


    “謝謝。”


    “客氣,記得做完之後摟著她,一起看夜幕下的雨中鐮倉。”


    源清素拿著房卡上樓,敲了敲姬宮十六夜的房門。


    門縫有光線滲出來,但沒有人應答。


    他直接用房卡開門。


    姬宮十六夜坐在窗邊,手肘擱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支撐著腦袋,一雙孤寂的眼眸望著雨中的大海。


    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她隻是把視線轉了過去。


    “滾出去。”她冷冷地說。


    源清素走進屋,反手把門關上。


    “我的十六夜姐姐,”他笑著說,“什麽事都要有個原因,你生氣就生氣,你總得告訴我你為什麽生氣吧?”


    “我神經病,想怎麽生氣就怎麽生氣?你管得了嗎?”


    “你要是其他原因,我還真管不了。”源清素笑著湊上去,“但隻要是病,就沒有我管不了的,來,讓我幫你看看,舌頭伸出來。


    “去你的!”姬宮十六夜揮手打開他伸來的手。


    她氣稍微消了點,說:“找我做什麽?”


    “來認錯。”源清素給她揉肩。


    姬宮十六夜揮開他的手。


    “我們不是說好打破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嗎?那神道教也不能放過,我不說柳生三千子的事,也是為了這個。”源清素將事情的原委解釋了一遍。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


    “這有什麽好瞞著我的?”姬宮十六夜冷笑著說。


    不聽還好,聽了她更生氣。


    當初在箱根說好三人結盟,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他還是不信任她,更深層一點——沒把她當朋友。


    虧她教他「火雷」、「神兵咒」,在箱根還替他出頭。


    神道教一開始和柳生三千子沒關係,自己也想著幫忙。


    越想,姬宮十六夜心裏越是生氣,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委屈。


    “還有......兩個私心。”源清素伸出兩根手指。


    “說。”


    “第一個,柳生三千子能增加九組的實力:第二.....這個太私密了,能不能不說?”


    “不說就出去。”姬宮十六夜收迴視線。


    “好吧。”源清素下定決心。


    姬宮十六夜又把視線瞥過來,冷淡地瞅著他。


    “我問你,你殺了柳生三千子,是不是就要迴京都?”


    “......你說什麽?”姬宮十六夜下意識反問。


    “殺了柳生三千子,你是不是就要迴京都?”源清素再次問,“五號那天去買生日禮物,你也一副想迴京都的樣子。”


    姬宮十六夜冷冰冰地盯著源清素。


    源清素上前幾步,手再次伸向她的香肩,這次姬宮十六夜沒揮開。


    “你故意放柳生三千子一次好不好?”


    “你是喜歡上她了吧?”姬宮十六夜望著窗外,冷聲問。


    “我要是那麽容易喜歡上一個人,我也不至於現在還是處男......我是想讓你留下來,不想讓你迴去,舍不得你。”源清素揉著她的肩。


    “那你怎麽不直接說?”


    “這種事......有點丟臉。”


    “你還有臉?和一個女人吵架,冷戰十四天。”姬宮十六夜冷嘲熱諷。


    外麵漆黑一片,遠遠的地方能看見鐮倉的燈光,麵前的玻璃倒映出兩人的臉。


    源清素看見玻璃裏,姬宮十六夜嘴角那抹明豔的笑容。


    “我這麽做,不僅僅是舍不得你走,也是為了你的人品好。”源清素討好道。


    “人品?”


    “你還記得嗎?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去四國的。我都跟我母親說了,房間都替你準備好了,我是為了不讓你失信。”


    “這麽說,我還讓你費心了?”


    “還好,《南華經》有言,「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身為是智者,作為能者,我費心是應該的。”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說,這次徹底笑出來了。


    源清素也露出笑容。


    他看似謙虛,實則得意地說:


    “都是為了修煉讀的書,但隻要會舉一反三,道理放在哪一行都一樣,讀《佛經》我都能悟出怎麽談戀愛。”


    “閉嘴吧,”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笑道,“說句嘲諷的話,你都能尾巴翹起來,我要是真誇你,你是不是要倒著走路?”


    “你穿裙子嗎?你穿裙子,我就倒著走路。”


    “去你的。”


    “十六夜大人,我這按摩舒服不?”


    “差得遠了,重一點...嗯,差不多了,再偏右一點。”姬宮十六夜愜意地閉著眼睛。


    “好嘞。”源清素捏著細肩,“能不能不迴去?”


    “是不想我迴去?還是不想柳生三千子死?”她睜開眼睛,笑吟吟地問。


    “兩個都想,但柳生三千子的事,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但你迴不迴去這件事,隻有一個答案——我不想你迴去。”


    “再說吧。”


    鐮倉的雨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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