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西斜的太陽射入這並不算繁華的居民小巷兩旁建築頂端,越發襯得它的下方狹窄逼促。


    兩旁的破舊的樓層足有七八層高,絕對算得上違規建築,但它作為城郊早已被遺忘的舊城區,倒也沒什麽人在這邊巡查。


    灰暗與一些角落裏零散的垃圾,還有空氣中若隱若現的奇怪氣味,都使得這裏充滿一股落敗的氣氛。隻有窗台一些人家上隱隱露出的一點綠意才使得這裏稍稍有了些生機。


    而在這天,一個穿著白色短衫配牛仔褲的女孩走過,看她的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鴨舌帽下的桃花眼彎著,模樣明豔動人。


    她背著一個有些老舊的雙肩包,踏著下水道上一塊一塊鋪成小道的水泥板上,把他們踩得咚咚作響。


    “啪!”


    不遠處的頂層傳來喧鬧聲,像是一男一女在吵架,聽聲音都不怎麽年輕的樣子,應該是對中年夫婦之間的口角。他們的聲音並不收斂,在這隔音近乎於無的破舊小區裏,連走在路上的人都能把他們的聲音聽的清清楚楚。


    “我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你靠我養活,憑什麽和我鬧!”


    “姓張的,你沒有良心,我為什麽辭了工作你不知道嗎?當初說的好好的,結果你女兒都五六歲了,你也好意思去*別的女人。”


    “還不是你這個沒有的廢物搞得,我媽想要個孫子,你看看你,這麽久了,生的盡是些賠錢貨。”


    女子尖叫聲和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在這個寂靜的小區裏顯得有些尖銳。


    下麵的那個少女搖了搖頭,這樣事情可真夠糟心的,但她也並不怎麽在意,不是因為她冷血淡漠,而是她隻是一個路人而已。


    一個不清楚事情真相的路人,她要做的事情就隻是路過而已。


    但上天很明顯不僅僅隻是讓她路過這裏就完事了,她的人生也因為這夫妻二人的吵鬧完全改變。


    等她走到他們樓層下時,聽見上麵陽台處傳來一陣悶響和一個女子的悶哼聲。不等她猜想發生了什麽,就感覺上麵傳來了一陣“咻!”的風聲。


    下一刻,她的腦袋一沉,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和著上麵那女子陡然再次升高了一個調的尖叫聲在她耳邊漸漸遠去。


    眼前泥土和綠葉散落下來,除此之外還有黏膩的紅色混雜其中,像被打翻了的番茄醬。


    那番茄醬般的紅色液體也在她眼前漸漸遠去了,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在空中越飄越高。


    看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小,整個城市都在自己眼前變小,那個路人少女這才懵懵懂懂地認識到了一個事實,自己好像已經死了。


    雲亦可,卒,享年十七,死於高空拋物。


    …………


    雲亦可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飄著飄著就到了宇宙中去了,路上遇到的各類生命體的靈魂還挺多,但真正能交流,還保留神智的卻一個都沒有。


    慢慢的她發現了一些規則,那些靈魂在宇宙中都會漸漸喪失神識,渾渾噩噩到了一點程度,整個靈魂就完全空白。


    被洗去了全部信息的靈魂會被吸入最近的生命星球中去,受離它最近的生命氣息靠攏,這才完成了一個輪迴。


    雲亦可在好幾十年的漂泊星際生涯中掌握了這些規則,早已見怪不怪了,但她也隱隱發現了自己的特殊。


    根據她的觀察,別的靈魂都是沒幾年就可以重新投胎了,偏偏自己還卡在這第一步,而且麵對這枯燥的宇宙,孤獨的漂泊,自己的精神卻還沒有崩潰,也是不一般。這是不是證明自己的靈魂比別人的格外強大?


    可這除了讓她多飄了幾十年,別的卻沒有辦點好處。


    但就在她日常漂泊的某一天,雲亦可突然感覺到自己耳邊傳來一陣琴音,同時還有一個模糊的女子伴著那琴聲在說些什麽。可惜距離太遠了,聽得一點也不真切。


    就在她疑惑之時,一個小小的黑洞憑空出現在自己麵前,不等她反應就一把把她吸入其中。


    雲亦可隻覺得眼前一花,一座巨大的有六個入口的巨型光陣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那光陣在感應到她的到來好像亮了一下,但不等雲亦可觀察,她身邊再次出現了一個黑洞,把她吸了進去。


    …………


    午門外,一早就站了許多群眾,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群越來越多,摩肩接踵絡繹不絕的,都伸長了脖子往最中心的那處高台看去,像是在等什麽極為重大的事情。


    “快看快看,出來了出來了。”


    人群喧鬧中,眾多視線投向了那個被一群官兵圍著的那群人中。不過準確來說他們看的是其中唯一的那個少女。待到他們看清了她的容顏,靜默片刻,頓時以她為中心,響起了一片吸氣聲。


    被他們爭看的那個少女叫顧雪櫻,是前啟軒第一世家唯一的嫡女,也是公認的啟軒第一美女。


    和其他囚徒相比,她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樣子,也沒有穿囚犯,而是穿著一身單薄素白色的麻袍,手上還抱著一把古琴,神色呆滯,但卻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在短暫的安靜下很快人群中又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


    “那個就是第一美女顧雪櫻吧,好看是好看,但怎麽年齡這麽小?”


    “還不是人家有個好爹嘛,之前誰敢說不好看,傳著傳著第一美女稱唿就有了。”


    “要我看,她母親那位顧夫人就是之前人們公認的第一美女,那可不含半點水分。她生的女兒比她年輕時還要好看一點,提前預定一個第一美女的名頭也沒什麽。”


    “可惜了,紅顏薄命啊!這麽年紀輕輕就要被砍頭。”


    “總比充入教坊司來的好……”


    …………


    “她看著好像有點傻。”


    “什麽叫有點傻,那顧雪櫻本來就是傻子,據說是因為早產,從一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傻。”


    “那可真是可惜,人無完人啊!”


    …………


    “為什麽她要抱著把琴?”


    “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據說那顧雪櫻雖然傻,但從生下來起就會彈琴,從小到大琴不離身。我監獄裏的親戚可是告訴我了,顧雪櫻死活就是不肯鬆手,力氣也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大,就沒人能從她手上把那琴給摳出來。再加上看那小姑娘可憐,生了些憐惜之心,所以才讓她抱著琴就上刑台了,以後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原來如此。”


    …………


    那少女隨著那官兵到了那刑台之上,一行人紛紛被綁在了柱子上。


    “午時已到,行刑!”


    “咚!”人頭隨著那聲號令接二連三地掉落在地上,血紅色的液體流下了刑台,嚇得周邊的百姓齊齊往後退了好幾步。


    幾番人頭落地後,還剩一人還沒有被砍頭,興許是她長得太惹人憐惜了,身影的劊子手都下意識地漏過了她,


    劊子手們交換顏色,才有一個人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


    但被綁在柱子上的顧雪櫻呆滯的神態已經消失了。當第一個也就是顧家主的頭掉下來時,顧雪櫻一下子就驚慌的睜大眼睛,一個接一個的人頭在她眼前倒下,她的眼神有些渙散。


    “不!”她小聲道,她用渙散的眼神看著陪著自己長大的族人被一個個殺害,但她又好像沒有在看著場麵中的殺戮,像是透過那些人首分離的屍體看著別的東西。


    “不要。”她喃喃道,眼前血與火焰混在一出,鋒利的刀刃充當著死神鐮刀,無情的收割著大片鮮活的生命。


    一個青衣女子盤腿坐在搖搖欲墜的危樓之上,手中古琴琴弦俱斷,琴身上還有著多出燒焦的痕跡。但就算是如此,那青衣蓮紋道袍女子卻依舊把抱他緊緊抱在懷裏。


    “交出雪櫻琴,饒你不死。”


    “想得美,琴在人在,琴亡人亡。”


    那女子輕撫琴身道,眼中的堅定表明了她的決心。


    “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她被逼著到了危樓邊緣,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哀鳴,刹那間,天地之間下起了血雨,天地同悲。那女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悲聲道:“鍥哥!”


    她眼睛在這一刻被血絲染得通紅,眼中狠戾的看著來人:“竟然你們如此咄咄逼人,那就一起同歸於盡吧!”


    她染著鮮血的手指再次按上了琴身,以她的心口血為弦,生命靈魂為獻奏上了一曲殺機肆意的琴曲,仔細一聽,都讓人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這是……《遠古召魔曲》?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快,快阻止她,她在召喚遠古魔神!”


    “瘋了,真是瘋了!”


    …………


    血,依舊是血,不過這次有一個青衣道袍的女子緩緩倒下,她嘴邊源源不斷地溢出黑紅色的血塊,原本清麗的臉龐看上去格外猙獰。


    她抱著手中殘琴,喃喃道:“雪櫻,我的琴靈,曆代掌樂者就我對不起你,害你損害到了這種地步。我去陪鍥哥,你好好活下去。”


    她耗盡最後的靈力勾畫出一個簡單的陣法,把那古琴投了進去。最後她身後隱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猙獰黑影,踏著白骨與鮮血而來。


    …………


    混亂中,顧雪櫻隱隱聽見有個清亮的女聲帶著煩躁道:“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隻能抽靈出來重新養魂了。”


    …………


    “啊!都不要死,不要!”


    顧雪櫻盯著那些掉落的人頭和四處流淌的鮮血,眼前又似乎出現了那個青衣女子被屠戳的樣子。


    她想去護住那個青衣女子,下一刻,在眾人瞠目的視線下,顧雪櫻掙看足有她手腕那麽粗的麻繩,不顧鮮血抱住了顧夫人的屍首,眼中淚水橫流。


    她想起來了,她是曆代被供奉的上古雪櫻琴的琴靈,在那次大災難中殘靈被投入輪迴。所以她才會渾渾噩噩,所以她從一出生就會彈琴。


    她看著眼前熟悉的家人,又依稀迴到了那場劫難中,自己的主人在自己身前喋血。


    “不!”她哀聲道,“不行,都不要死。”


    那些劊子手互相看了幾眼,緩緩地把那白衣女子給包圍了,手中雪亮的大刀上鮮血直流。


    就在許多人都不忍心地閉上眼睛時,他們聽見那個白衣女子泣聲道:“那位長官,可否讓我最後彈奏一曲。”


    那督促刑場的官員原本與顧家有舊,隻是關鍵時刻投靠了皇族,這才沒有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他看著台上的顧雪櫻,臉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加之下麵的民眾都在高唿著讓她彈一曲,他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隻見在眾目睽睽之下,那白衣女子抱起了身邊的琴,盤腿坐下,雪白修長的指尖摁上了琴弦,刹那間,一個尖銳的顫音響起,卻在下一刻讓刑場上所有嘈雜的聲音通通消失了。


    她信手拂過琴麵,一陣尖銳古怪卻又充斥著說不出的傷感和哀鳴,讓許多人都忍不住落下淚來。


    隨著琴聲漸漸滑向低穀,陡然一轉,再度悲憤尖銳了起來,天也變了。原本萬裏無雲的天刹那間玩烏雲密布,陰風怒號間,天地同哭。


    顧雪櫻不顧已經哭成了一片的觀眾們,嘴中和著琴音念念有詞道:“小女雪櫻,今召遠古魔神,願以血肉靈魂為祭……”


    但念道最後的要求之時,她卻怎麽也說不出把所有人都殺了那樣的話,最終隻是重複之前的話,閉上了眼睛。


    …………


    “啪!”


    一股濕意從眼皮上傳來,下雨了。


    不對,雲亦可下一刻睜開了眼睛,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還能感受到眼皮的存在。


    她這一睜眼卻被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頭給再度嚇了一跳。那些人好像都挺傷心的,還有不少正抹著眼淚。


    他們都看著這裏幹什麽?雲亦可微微側過身去,看見了大片的鮮血和幾個神色各異的人頭。


    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斬立決,行刑!”


    雲亦可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自己這是在……刑場上,馬上要砍頭的那種?!


    自己這是……落地成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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