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斷章取義,借這句古詩形容山下的那支商隊,很是貼切。綿延裏許長的車馬長隊,象一條長龍,蜿蜒前行,其前後兩側,滿是全副武裝的武士,虎視鷹顧,殺氣凜然。隊伍的頭尾,各有一麵大旗獵獵招展,上繪一隻紅色飛鳳。


    “嘿嘿,這支商隊要遭殃了。”騎在巨大黑豹上的老人以看熱鬧的心態說。“爺爺,你怎麽知道?”黑豹旁邊的一個臉膛微黑的少年問道。騎在另一頭同樣大小的黑豹上的老婦人說:“凡兒,你試著把魂識盡量放遠,感應商隊前麵五裏處的樹林,看看是否有什麽發現?”


    站在旁邊山巔上說話的這三人正是雲凡一行。沒有翼虎同行,他們不想再如野人一樣從密林中穿插,準備迴到正常的人行大道。不過拿雲幻雲影做自己的坐騎,雲凡始終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最後讓柳勇劉三辮騎上,當作是替自己孝敬長輩,雲凡這才勉強接受。雲凡遠瞰五裏外的的那片樹林,沒看出任何異樣。將魂識盡量放遠,可是根本夠不著,他的功力還達不到外放五裏開外的程度。雲凡抬手摸了一下頭上的發簪,啟動意念放大器。五裏外那個樹林中的情況模模糊糊地映入腦中,果然有不少人藏身期間,“真的有人耶。”


    在雲凡啟動意念放大器時,二老詫異地盯著他,以為他運行了某種神奇的功法,等聽到雲凡竟然真的能感應五裏以遠,更是震驚。劉三辮讓雲凡去感應,隻不過是盡量訓練他的魂識外放能力,並沒有認為他可以達到那麽遠的心理準備。“凡兒,你這魂識增強術時哪兒學來的,青龍幫應該沒有這種功法吧?”他們兩從來沒聽說過世間有如此詭異的功法,所以有此一問。


    “爺爺,奶奶,不是功法啦,是這個。”雲凡取下發簪獻寶似的給他們看,“我自己製作的一件器物,可放大使用者的意念強度。”


    二老為孫兒的天才嘖嘖稱奇,柳勇突然想起一件事,“能減弱意念強度嗎?”


    雲凡迴道:“可以,隻要把開關反向旋動。”


    “太好了,我還在想,用什麽方法掩蓋一點你的魂識,既然你這利器還有如此神效,正好可以解決問題。”


    雲凡不解地問道:“為啥要掩蓋?”


    劉三辮笑嘻嘻地說:“傻孩子,你知道你有多怪異嗎?一旦你現在的功力被人察覺,必將驚世駭俗。不要說靈士,就是二十五歲以下的知士,都極為少見,要想不讓別人把你當成妖孽,還是藏拙的好。雖然比你功力低的人感覺不到,但跟你差不多或高於你的人一眼就能發現。盡管這類人不多,但畢竟還是有一些,難說不遇上。”雲凡最不喜歡麻煩,聞言欣然照辦,掩飾下來,跟勁士高階差不多。


    說話間,下麵的商隊一步步進入埋伏圈。雲凡問道:“爺爺,我們要不要提醒一下商隊?”


    柳勇反問道:“為什麽要提醒?”


    雲凡撓撓頭,“不提醒,他們就要被打劫了呀。”


    “你認識那支商隊的人嗎?”


    “不認識。”雲慧迴答得很幹脆。


    “既然不認識,他們被打劫關你何事?”


    雲凡啞然,兩人的世界觀好像絕然不同,雲凡印象中,劫匪必然是壞人,商隊肯定是良民,見死不救,是不是太冷漠了些。要說為陌生人去拚死衝殺,覺悟似乎過高了,但不冒風險地提醒一下,當是應有之義吧。雲凡不好指責長輩的冷酷,隻是把自己的想法跟爺爺奶奶表述了一遍。二老不為雲凡的言語所動,反而替雲凡的幹淨純良憂心不已。論及危險性,人這種生物,遠比妖獸更甚。妖獸尚且知足,飽食即可,人的貪婪卻是無止境的。單純的雲凡貿然步入險惡的人世,可以預見其結果必將是被吞噬得屍骨無存。當然那是在沒有遇見他們的情況下,自今而後,假如有人敢傷害他們的孫兒,二老不憚再次與全天下為敵,因為雲凡是他們心中唯一的溫情所在。


    劉三辮溫和地摟過雲凡的肩膀,“凡兒,我不知道你這些想法是誰教你的。其好壞且不論,但你要記住,人,首先得是為自己和自己的親人而活。其他人,熟悉的關係好的,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可以提供適當的幫助。至於陌生人,切記事不關己,概不搭理。施恩未必得益,結仇必然無利,何苦來哉。尤其是不了解雙方的根源,就更不可輕舉妄動,說不定會招致禍事。而且,人,不能輕易用好壞來評定,下麵那隻商隊,未必就沒幹過殺人放火的惡事,劫匪,也不一定就是針對財物,或許是複仇也說不定。就算是為了劫財,也不能說他們就一定是壞人,被迫上山落草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呀,能不管最好不管,我不是想改變你的原有觀念,隻是好心未必辦好事,你說呢?”


    “這個······,見義勇為,不是一個正直的人應該做的嗎?。”雲凡呐呐道。


    “見義勇為的關鍵在義。可是,你怎麽斷定那邊為正義,那邊為邪惡?就憑你自己的直覺?萬一弄錯了呢?”爺爺問道。


    雲凡啞然,有心接受爺爺奶奶的說法,又覺得哪裏不對勁,但終究是沒有出聲示警。


    說話間,商隊的前鋒已進入樹林間的夾道,尾部也轉出山坳,整個隊伍全部展現於樹林中人的視野。樹林中突然發出一聲尖嘯,一顆煙花狀的信號彈衝天而起。旋即,弓箭,投槍,石塊等,朝著商隊,疾雨般傾瀉下來,後麵是手持各種武器的大量灰衣人,伴著山唿海嘯的呐喊,奔湧而出。


    雲凡看的喃喃自語,“不對呀,劫匪不是都應該高喊,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嗎?怎麽招唿都不打就動手呢?”


    “噗嗤。”“哈嘿。”雲凡的話,把二老逗笑了,“小傻瓜,誰告訴你劫匪搶劫還先打招唿的,還‘此路是我開’啥的,他們又沒病,怕自己的傷亡不夠多嗎?”


    “哦,或許是別人騙我的。”雲凡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看來有些東西信不得。


    商隊猝不及防下,前鋒損失慘重,被射中、紮中、砍到的武士不下數十人,隊伍亂作一團。不過這支商隊的護衛好像素質極高,或許是多次經曆過這種場麵,很快就穩住頹勢。尤其是中後部的護衛,在一個青衣漢子的指揮下,迅速組成兩個衝鋒馬隊,自商隊兩側猛衝而上。前方與劫匪交戰的護衛有默契地聞聲避讓。這下,雜亂的劫匪可就吃了大虧,被撞倒,砍殺的數量急劇上升。可惜的是,地理環境限製了馬隊的發揮,林間夾道的寬度有限,馬隊衝不進去,到了樹林邊緣,馬隊隻能止步。有些人駐馬砍殺,有些人下馬交手,於是又陷入一片混戰。商隊護衛騎在馬上,雖然居高臨下,但活動範圍和靈活性受到限製,再次落入下風。青衣首領大喝一聲,“全部下馬。”帶頭飛身而起,揮刀殺入戰圈。


    雲凡三人為了看得清楚,沿著山脊來到交戰區上方,離戰區的直線距離隻有兩三裏左右。二老本不喜歡湊熱鬧,卻希望雲凡能從觀戰中學得一些經驗。以三人的目力,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數百人交戰,其中有三人較為引人注目,兩位是彩衣女將,一位使劍,翩若飛蝶,一位雙手柳葉刀,光如輪轉。這兩位武技實在不咋滴,僅夠自保,還偏偏衣服奮勇當先的架勢,好在身邊有不少人保護。另一位就是青衣首領,手持大砍刀,輾轉騰挪,進退自如。大砍刀周圍像日冕一樣,明顯有一個淡橙色的光圈。青衣人出手,幾無一合之敵,所向披靡。在青衣首領快要進入樹林時,猛地抬頭,同時後退一步。一個黑衣人從樹梢上電射而下,手中長刀以泰山壓頂之勢,照青衣人的頭頂全力一劈。長刀前端,赫然也有一個淡紅色的光影。嗆啷一聲爆響,碰撞處,有橙紅色的光圈閃現。而後,兩人兵器皆斷為兩截。各自把手中斷刀甩向對方,徒手戰在一起。


    “咦?”山脊觀戰的三人同聲驚唿。二老吃驚的原因是因為對戰的那二人居然都是靈士,雖然隻是初階,可畢竟是貨真價實的靈士。靈士是什麽概念呢?東洲目前最高端的武力,當然是修士,號稱半仙。可修士數量稀少,大勢力才有那麽三五位,小勢力根本沒有。全東洲所有修士加起來也隻有百人左右,這還得算上柳勇這種散修。對於各大勢力來說,修士幾乎相當於核武級別,主要用於震懾,一般極少出手。這也就是昝家剿滅青龍幫,導致天下皆驚的原因。


    修士以下,就是靈士,目前東洲各俗世戰場上的實際最高戰力。靈士雖比修士多得多,可相比於東洲十數億人口,就顯得寥若晨星了,估計整個東洲不會超過兩千之數,絕對是各方的核心級人物,足以擔任一軍大將,最低也是郡守以上級別。一支數萬人甚至十來萬人的大軍,可能也就一兩個靈士。一個小小的商隊和劫匪隊伍,居然同時各有一名靈士出現,自然讓人驚詫了。雲凡驚奇的原因是他熟悉那個新出現的黑衣人,不,應該說是豐穀熟悉那個黑衣人,青龍幫原璃州主事談源。想不到隨著青龍幫的覆滅,各地幫眾竟然窘迫到落草為寇的地步。


    “爺爺,奶奶,我要製止下麵的打鬥。我發現現在跟我有關了,那個黑衣人以前是青龍幫的。”雲凡對二老說。


    “哦,好吧,要不幹脆幫他們搶了商隊。”柳勇無所謂地說。下麵的兩股勢力在他眼裏都是小菜,既然孫兒要動手,直接碾壓即可,隻要不殺人,沒人敢找他說理。


    “那不好,我想重建青龍幫,可不希望青龍幫變成匪幫。”雲凡的內心依然接受不了輕視人命,無視法理的行為。雲凡拍了一下雲幻雲影,二豹扯開嗓子,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長嘯。下麵交戰的所有人,如同中了定身術,霎時呆立不動,包括兩位靈士在內,一齊心驚膽顫,而所有牲畜全都癱瘓如泥。


    雲凡飛掠而下,幻影馱著二老緊隨其後。下麵的人看到比牛還大的豹子,很多人已麵無人色。騎豹人的實力即使感應不出來,也可以想象得到,絕對不是他們可以撼動的。雙方都害怕來者是敵方的助手,兩邊的人不自覺地拉開距離,各自匯攏。


    雲凡徑直來到談源的麵前,“你是不是青龍幫璃州主事談源?”談源麵色大變,顫聲問道:“你是?”


    自青龍幫總部被摧毀,且青龍幫涉嫌西溪驚變的消息傳來,各地掌權者或是為了所謂的大義,或是為了搶奪青龍幫的財物和人力,紛紛對青龍幫各地的產業下手。失去靠山的青龍幫眾樹倒猢猻散,或是屈節投靠,或是被迫逃亡。談源不看好被昝家打得節節敗退的祖家,不願歸順,又不可能投靠仇敵昝家,帶一部分人逃入深山。恰好遇上一個山匪窩,一言不合,殺了匪首,鳩占鵲巢,自己當起了山大王。


    幾年來,擔心祖家或昝家來人追殺,搶劫時極少親自出手,今日是因為自己這方沒人是那護衛隊長的對手,才被迫露麵。現在一個少年從天而降,一口叫出他的名字,怎能不讓他驚惶失措。這少年還沒什麽,後麵那兩位騎豹老者明顯深不可測。


    “嗬嗬,不要緊張。豐穀知道吧,那是家師,我是他老人家新收的關門弟子。”雲凡盡可能用柔和的語氣說話。談源再次麵色大變,不過這次是激動得渾身顫抖,“老···老幫主還在?蒼天有眼呐。”說完雙手捂麵,放聲大哭。走失的孩子,遽聞家的消息,心情可想而知。


    雲凡見他一時半會不能平靜下來,迴身麵對那個青衣首領。青衣人聽得他們是青龍幫的故舊,暗暗叫苦不迭,待雲凡轉身看他,隻當是要動手,故作鎮定,虛張聲勢地說:“小兄弟,我們紅鳳貨棧矗立於黔璃地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打就放馬過來。”他打定主意,一旦動手,就立即抓住雲凡做人質,脅迫那兩個無法估測實力的老者放他們離開。


    雲凡向四周掃視了一下,指著十丈開外的一塊大石,“你且看著。”拔槍一揮手,發射一顆子彈。轟的一聲,大石四分五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柳勇、劉三辮和正在痛哭的談源。僅幻影二豹除外,而且這倆貨對其他人的反應頗是不屑,渾然忘記了當初雲凡試槍時,它倆被嚇得一蹦多高而後遠遠逃開的往事。它們還知道雲凡有三種子彈,如果換另一種威力更大的,不知道會不會當場嚇死幾個。


    雲凡第一次出手,無人不驚。這種手法太過詭異,即使功力高如柳勇劉三辮也沒覺察到多強的真氣或念力波動。眨眼之間,十丈開外的大石轟然爆裂,如果是人呢?商隊一方俱都冷汗淋漓。


    “你看,就此罷手如何?”雲凡訕訕地說,“雙方都有死傷,這個···?能否各負其責,仇怨一筆勾銷,可行?”雲凡覺得自己這方伏殺對方在先,要求對方就此不計前嫌似乎有所理虧,所以說的小心翼翼。他認識談源,已經不自覺地把自己劃到了竊匪一邊。


    這一下又把眾人驚到了,從局麵上看,即使二老和巨豹不幫忙,雲凡一方也絕對占據優勢,何須如此陪著小心。“為什麽?”談源和青衣人幾乎同時問了出來。


    沒理會談源,雲凡問青衣人,“你不願意?”


    “願意,願意。”青衣人連忙迴答,“我們馬上就走。”


    “那到不急,你們總得掩埋一下死去的同伴,收拾一下傷者,再休息一會。放心,隻要你們不記恨,我保證不會動手。”


    在青衣人連串的“不記恨,不記恨。”聲中,雲凡拉過談源走進樹林,“來,我們好好談談。”


    看到談源,雲凡突發奇想,想重建青龍幫。理由有三,一個是受豐穀神魂的影響,二是想到昝家勢強,複仇不易,準備找一些幫手。第三,龍丹津需要庇護,那可是今生的故鄉,不希望它煙消雲散。雲凡將自己的出身來曆給談源講述了一遍。肯定不能對談源和盤托出,真假摻半地講述了豐穀生命的最後旅程,“······,師傅把武功全部傳授給我以後,就油盡燈枯了。臨終囑托我務必恢複青龍幫,其次就是盡可能複仇。另外,還說中州不可信。話沒說完,人就去了。我也不知中州指的是什麽意思,”之所以加上最後一句,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在豐穀的記憶中,適逢他在密藏中閉關的時候,青龍幫當時雄心勃勃的幫主鞠擎受到中州某勢力的蠱惑,帶人參與了西溪事變。等豐穀出關,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更改。這個談源就是當時的知情者之一。


    談源聽得雲凡把青龍幫的一些高層如數家珍地說得清楚明白,就已經相信了。聽到最後一句,更是確信無疑。原以為豐穀還在,現在得知豐穀已逝,不由悲傷難抑。如同離家的孩子絕了最後一絲希望,確定自己成了孤兒,怔怔地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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