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外公來過之後,純如發現父親的心情更開朗了。他好像沒有浩生說的那種病。他參加了村裏的業餘文藝演出隊,還是個不錯的笛子吹奏手。他的好情緒讓純如一時忘了詢問他,也跟著父親樂和起來。

    她讚美爸爸買的新床單漂亮;又為爸爸攢了那麽多錢而歡唿雀躍:“爸爸你真偉大,不過你可不要摳門兒,埋怨我是‘刮老族‘。”

    “傻丫頭,哪個當老子的不願讓小的掛著?”

    “為什麽?”

    “不會當‘叛徒’唄。”

    “嘿,您取笑我!當心我起義。”純如開心地說。

    “你爸我是老將。老將臥槽,老爸手上還有最精銳的兵器庫,難道還怕你單槍匹馬的一個小兵?”常喜揮著手裏的笛子:“跟不跟我去隊部?今晚是最後一場排練,初一就演出了,十五還有一場。”

    “不去。我準備‘暴動’,等你迴來這家就是‘紅色根據地’了。”

    “哈哈,那我就當俘虜吧,你可要優待我吆。”他笑著走了。

    純如看著父親的高大背影:他是多麽可愛的爸爸!

    一會兒,她聽到村委會那邊響起了鑼鼓聲,它的熱情歡快在夜晚傳得很遠很遠…。。

    春節到了,年三十的下午各家門前都貼上了紅對子。門樓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紅燈籠。呀,喜興,紅火。

    過年嘍!

    過年的鄉村,一直延續著古舊的習俗:除夕大蒸煮。蒸饃煮肉,香噴噴熱騰騰。即是慶祝今年的好收成又預祝著明年的日子蒸蒸日上!

    除夕夜,燈籠紅了院子裏亮了,家家徹夜通明。更子交替辭舊迎新誰也睡不著覺,人人爭搶著做點響全村“第一炮”的人家。新春的鍾聲在農人的心裏比娶新娘還讓人興奮!男人們早早地把鞭炮掛好,單等著鍾敲第一下,他們就迫不及待的點燃它,伴隨而來的“劈裏啪啦——咚咣”的爆響讓他們的豪情一同飛上了天空。他們那個樂呀,心裏開了花!

    新春來了,餃子下鍋了,小孩子們穿上新衣服,哎呀,那個美呀,壓歲錢又多了一倍!

    新媳婦兒可就慘了,這是她們又一次被捉弄的鬼門關。天還黑咕隆咚的,大拜年開始了。同族男人一隊,同族女人一隊。女人是花男人是蜂,碰到一起可就熱鬧了,總有一些粉色的叫罵在大街上或胡同裏傳出來。少了自家男人保護的新媳婦兒心驚膽戰的擠在女人堆裏左右躲閃著愛鬧的男人。告訴你,這一點也無濟於事。從“鬧”經曆過來的婆娘們巴不得看熱鬧,她們故意把新人露出來,讓她嚇得四處躲藏。

    新媳婦就是一朵芳香的鮮花,她的鮮嫩成了一群男人爭相叮咬的目標,搶上了就死活不放手,抱在懷裏又親又摸。把個新媳婦揉搓的氣喘籲籲,驚嚇的蘭心慌慌。

    翔宇跟在田氏家族的男人後邊,他父親田玉鎖走在前邊。碰到這種事老爸去解圍,他則羞得退到一邊。有人慫恿他,他幹脆迴絕。他不想幹這種事,也不願目睹他們去折騰一個剛剛嫁過來的未脫幹淨女兒氣的少婦。尤其是聽到她們被男人們捉弄時發出的驚恐尖叫,他就更厭惡那些借機耍賴的俗人。他認為這一習俗是醜陋的。每逢遇到這種狀況他就想到純如,就好像她注定要成為他的新娘似的,她那麽純潔,決不能讓這些齷齪的男人碰她一指頭。誰要是敢碰她,他就要撅斷他們的髒手,扇匾他們的臭嘴!就因為這莫須有的幻覺“憎恨”,他從來沒有在田氏家族的男人隊裏走到底過,常在別人追逐女人時他就溜號了。今年也不例外,他早就做好了溜號的準備。給長輩田老爺爺拜了年他就故意落在別人後頭趁機溜掉了。

    迴到家裏,他拿出那幅畫用包袱包好奔純如家而去。

    家家戶戶射出來的燈光在大街上變成了明明暗暗的光斑。翔宇矯健的身影在這些光斑中穿梭就像一副皮影畫,讓人聯想起許多風流少年的故事。

    純如家的大門敞開著,他走進去透過門玻璃看見她一個人在家看電視。他不敢冒然進去,怕她嚇著。就在門外輕輕叫了一聲“純如”。

    聽見叫聲純如給他打開了屋門,她笑眯眯的帶著一點調皮看著他。“你又半路逃跑。對長輩不敬就是不孝,看田伯伯迴家怎麽罰你!小心你的皮。”

    她說著就把那根尖尖的指頭戳在翔宇的身上。

    翔宇立即覺得身上那個著力點如電擊了一般又熱又麻,他的臉“騰”的火燒火燎起來,頓時陷入了緊張狀態中不知說什麽了。

    “小如…。我畫…。我有一樣東西你…。。要不要?”

    “大年初一喜神到,你喜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是什麽寶貝?快讓我瞧瞧。”

    “噢,你…。不要說難看。”他的臉更紅了。

    “翔宇哥,你是不是畫了一幅我的漫畫肖像?醜得不得了,不好意思了吧。”純如伸出手去拿他的包袱。

    她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揭開,“呀,好漂亮!她是誰?”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得出她很興奮。

    她的表情出乎翔宇的意料,臨來時他還害怕這幅畫會讓她以為是侵犯她的自尊,這會兒看她那麽高興,他的幸福感膨脹起來。一股羞澀的然而又是洶湧澎湃的愛潮衝擊著他:“我的天呐!我全身心的熱血都要沸騰起來了,你的眼睛。你的額頭。你的頭發還有你的肌膚都美得讓人發瘋。你小時候的手溫還那麽清晰地留在我的感覺裏,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的唿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忘情的盯著她就像注視著麵前一道深不可測的深淵一樣,除了幸福緊張什麽都沒有。

    “是我心裏的最愛,”他不由自主地說。

    當純如聽到這句話時心“咚咚”的跳起來,她看出了這畫中人是自己。

    這就是說翔宇哥愛上自己了。“絕對不可以!”她害怕的想。她不笑了,臉色陡然嚴肅起來猛地把頭轉向他:“你看你說了什麽?這不是我,不是!”她一下跳出了很遠。

    陷於極度幸福中的翔宇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懵了,她的喊叫讓他產生了錯覺:他以為他的新娘正被那群汙濁不堪的男人們撕扯著而發出不安的求救。他毫不猶豫的上前一步抱住她激動地說:“小如,這就是你。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呢,我會保護你。”

    純如掙脫著他惱怒的叫:“你幹什麽!你幹什麽?你離我遠一點,遠一點!”

    翔宇被這聲喊叫震醒了似的,他慌忙撒開雙手看著憤怒的她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紮撒著兩手不知如何是好。

    極度的愛把想法簡單的小夥子弄懵了。

    翔宇是可憐的,一個被愛迷了心竅的小夥子在這種時刻惹怒了心上人,他的痛苦是無法言說的。他不清楚自己幹了什麽,為什麽惹她生氣。

    他看見她眼裏流出了淚,心縮成了一團在顫抖。

    純如流下淚來的時候,心平靜了。她看著他的不知所措又後悔自己的衝動和沒有耐性。

    “翔宇哥,我嚇著你了嗎?”她喃喃地說。

    “沒…。。沒有…。”

    “翔宇哥,你不要把我看得那麽好,我是個不懂柔情的女孩,不值得你這樣。”她說。

    “你…。我…。”翔宇睜大了眼睛,目光迷惑困苦,她的話仿佛把他推進了深淵。

    純如見他這副模樣又心痛又著急,她有些懊悔,心裏七上八下的。

    迴想跟他從小在一起的日子,他們童心無忌,在湖邊摸魚捉蝦,她處處占上風而他總是自覺讓著她。她叫他一聲“小哥哥”,他就羞赧的笑笑,有人欺負她時,他就像個小英雄護著她。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哥哥”,她根本沒有想過小哥哥會愛上她。現在看著他的迷茫和痛苦,她的心矛盾的紐在了一起:

    “翔宇哥…。我不想傷害你。”

    翔宇惘然站著不動,也不說話。黎明前的光暈與房間裏的燈光融在一起顯得更加黯淡。

    “翔宇哥,你怎麽了?”純如急促的問。她嚇壞了,急忙抬腿向他走去。不料,由於用力過猛傷腿一陣劇痛把她摔倒在地。

    翔宇用無神的目光看著她倒下去。仿佛倒下去的不是純如,而是一個陌生的虛無的影子。這個影子突然沒了,他弄不清楚那影子是消失了還是藏在了什麽地方,於是他木呆呆地向她走過去,又木呆呆地抓住那隻在空中搖晃的手。

    “你…。你…”他重複著。

    他的手冰涼,純如還覺出那隻手有點微微顫抖。她忍著痛輕輕的叫他“小哥哥,你能扶我起來嗎?”她用力搖晃他的胳膊。

    終於,有了她的聲音和力量,他像從夢中醒過來一樣看清了倒在地上的是純如,又見自己的手牢牢地抓著她的手,那隻手的溫熱和柔軟迅即喚醒了他的意識,他突然想起了剛才抱住她時她的憤怒樣子,條件反射似的甩掉她的手快速向後退去。

    後邊有一把三腳凳,他撞在凳子上被它絆倒了。

    這一摔倒好,兩個人都趴在地上,目光碰在一起時純如先笑了,眼淚也跟著流下來:“翔宇哥,你把我嚇壞了。嘿嘿,瞧你”

    翔宇仰在地上,看他眼前的純如衝著自己“嘿嘿”的笑著。

    這場麵多麽熟悉呀。她小時就這樣,摔倒了也不起來,嘴裏叫“哥哥,哥哥”等他去扶起來。現在她還和小時一樣嗎?奧,看她的笑顏還和小時沒什麽兩樣,粉嘟嘟的臉蛋兒活潑的如一隻屋頂上的小麻雀。

    他的情緒恢複了正常,急忙爬起來就去拽她。

    “哎吆,不行,好痛。”她的腿吃不住勁。

    翔宇不知所以然,嘲笑她說:“鬼丫頭,耍賴。自己起來!”他幹脆鬆開了手退在一邊看她自己掙歪。

    她起了幾起就是起不來,他見狀才大吃一驚:“純如!你怎麽了?”

    “我摔倒了,你得幫我一下。過來扶住我的腰,好,別碰我的腿,低下頭,好,起吧。”她的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借勢站了起來。

    翔宇沒有放開他的手,他緊張的望著她:“你真的摔傷了?”

    “沒有,我就那麽笨嘛。”

    “不對,讓我看看你的腿。”說著他就彎下腰去想把她托起來。

    “不要!”她急促的說。

    翔宇又一次感到自己失態了,臉不由得紅了起來,他羞澀的一笑

    放開摟著她腰的那隻手。

    “你活動活動看痛不痛,我看是摔傷了,要不等常喜叔來了再去醫院查一下?”“不要。”

    “為什麽?我看你的腿是摔傷了,不看怎麽行?先讓我看看。”

    純如見他真看出了自己的腿有毛病,知道不能瞞他了就把在姥姥麵前撒得謊在他這兒又撒了一迴。“不要告訴我爸。”她認真的叮囑道。

    他答應了,看著她的腿,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麽無能為力,也是第一次聽純如誇獎蔡浩生,說他是個很棒的醫學教授。

    “我要是蔡浩生要就好了!”他想。他又與純如談了一迴兒無關緊要的話題都心不在焉,就心緒煩亂地走了。

    那幅畫留在了純如家,對於它,他再也沒有提起過。

    純如等他走後仔細端詳那幅畫,感動得淚流滿麵:愛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翔宇哥,我命中注定不是你的新娘,你能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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