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魚叮囑了寧長遠幾句,便不再打擾,離開寧府。


    誰知寧浩然早已等在寧府門外,見到江小魚走過來時,禮貌而不失疏遠地叫住了她。


    “筱羽表妹,現在就要走了嗎?”


    “嗯,店裏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


    “本還想留表妹一起用個午膳,既然表妹有事在忙,便用寧府的馬車吧。”


    江小魚有些奇怪地看了寧浩然,隨即搖搖頭,“到店裏不過幾步路,就不麻煩表哥了。”


    寧浩然頓了頓:“表妹,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江小魚挑眉:“但說無妨。”


    “聽聞爺爺說,北陵王的病情已經越漸嚴重了,表妹還需做好準備才是。”


    寧浩然眼底帶著一絲憐憫。


    “多謝表哥提點,此事我自有分寸。”江小魚嫣然一笑,向著寧浩然,行了個禮,便走了。


    寧浩然見江小魚離開,轉身迴府之際,看到了她身後跟著的幾個男人,蹙了蹙眉,正欲走上去提醒。


    咻!


    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忽然出現,擋住了他的去路。


    “寧公子放心,那是北陵王府的人。”淩霜麵無表情地攔在寧浩然麵前。


    寧浩然神色怔了怔,隨即點點頭。


    北陵王的確是將她表妹放在心上了,爺爺也該安心了。


    ……


    江小魚大咧咧地走在路上,絲毫沒有發現身後何時多了幾個保鏢。


    初秋剛至,萬物開始蕭條。原本還蔥鬱的樹木,仿佛一夕之間多了許多枯枝腐葉。


    太陽高懸當空,江小魚的臉蛋被蒸的紅通通的,她遮手抬眼,透過指縫看著刺眼的陽光,不舒服的眯起眼睛。


    喀拉。


    江小魚捂住腦袋,看著小石頭從頭上落下。


    “喂,你是江小魚嗎?”


    “誰?”


    江小魚循聲望去,發現一個身著紫色小長衫的孩子,坐在柳樹枝上,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


    “你是江小魚嗎?”那孩子望著江小魚,又重複了一遍。


    “我是江小魚,你是誰?”


    江小魚看著這個怪異的男孩,心底生出一絲警惕。


    “我是蘇落。”


    蘇落天真開朗的搖晃著沒穿鞋的小腳丫。


    江小魚向前走了兩步,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妖氣。看著男孩,多了幾分打量,“你是妖精,找我幹什麽?”


    “能幫我個忙嗎?我聽他們說你很厲害。”蘇落從樹上跳下,走到了江小魚身邊。


    他們?


    江小魚想問蘇落口中的他們是誰,但還是直接迴絕了他。“人妖殊途,我不能幫你。”


    “我沒害過人,是好妖精。”蘇落見江小魚拒絕,臉上再沒了笑容,微微地拽緊了江小魚的袖子。“能帶我去見一個人嗎?我隻是見她一麵,確認她安好便可。”


    江小魚無動於衷地看著蘇落清澈的眸子,內心竟多了幾分不忍。


    “那人在哪?”


    “漏雨巷。”蘇落指了個方向。


    “好吧,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我就幫幫你吧。”江小魚半蹲下來,拿出朱砂筆在蘇落的手上畫了一個符文,“這個符文能夠暫時束縛住你的妖力。”


    “沒關係的,謝謝你。”蘇落咧嘴燦爛的笑了笑。


    江小魚拉起蘇落的小手,向著漏雨巷走去。


    柳枝隨風輕輕揚起,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溫暖了整個初秋。


    “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江小魚看著歡唿雀躍的蘇落,也染上了幾分開心。


    “嗯嗯!”蘇落重重點點頭,向著江小魚述說著那個平凡的故事。


    二十年前的一個秋天,蘇落才剛剛化形,他從深山中跑出,來到了一心向往的人世。


    那天雨下的很大,他在破廟裏歇息,遇到了來避雨的小姑娘。


    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手裏抱著幾個地瓜,看到白白淨淨的蘇落在那烤火,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看什麽?!”蘇落不喜歡人類的味道,露出一個可怕的表情,“再看我就把你吃掉哦。”


    小女孩嚇得向後退了幾分,看著蘇落怯生生地拿出懷中的地瓜:“你不要吃我,我給地瓜給你吃。”


    蘇落睨了眼地瓜,不客氣地搶了過來,脆生生地咬了一口,還沒咽下去,眉頭就皺了起來。


    “呸呸呸,硬硬的,一點都不好吃。”


    “可以烤著吃哦。”小女孩看著蘇落,試探性地向他靠近幾步,“放到火裏烤,它就能變軟了。”


    “放到火裏就能變軟了?你不騙我?”蘇落不相信地看著小女孩,倒也沒再阻止她向自己靠近。“如果敢騙我,我就把你吃掉。”


    “嗯嗯。”小女孩連忙點點頭,將地瓜埋到碳火裏眼睛亮晶晶的。


    直到地瓜烤熟,小女孩將地瓜從碳火裏扒拉出來,雙手一掰,將熱乎乎的地瓜遞給了蘇落。


    蘇落聞著噴香的地瓜,嚐了一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地亮起了。“真的哎,好好吃,還要吃。


    小女孩肚子咕嚕嚕地響了起來,但為了不讓蘇落吃掉,還是將烤好的地瓜全給了蘇落。


    蘇落看著小女孩捂住肚子,猶豫了一會,給小女孩留了一個。


    “我已經飽了,這個給你吧。”蘇落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看著身旁的小女孩,小口小口的吃著地瓜,“喂,你叫什麽?”


    “我叫草兒。”小女孩感激地看著蘇落。


    “名字那麽難聽。”蘇落鄙夷地看了小女孩一眼,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草兒,挑眉道:“記住了,我叫蘇落。”


    “嗯嗯,記住了,蘇落。”小女孩飛快地點點頭,傻傻地笑了。


    雨漸漸停了,草兒也要迴家了。


    她向著廟裏的蘇落揮揮手,“我要迴家了,以後我還能來看你嗎?”


    蘇落得意地看著草兒,故作為難地思考了下,“好吧,看在你給我帶地瓜的份上,我允許你來看我。”


    “嗯嗯,蘇落,我一定還會再來的!”草兒一邊跑,一邊迴頭地向著蘇落揮手……


    蘇落嫌棄地也跟著揮了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草兒……


    他等著草兒再一次捧著地瓜迴到破廟。


    可惜,這一等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過去了,蘇落再沒見到那個喚作草兒的小女孩。


    在這期間,他也去過村裏找她,可惜,卻得知,草兒已經搬家了的消息。


    直到最近,他才又打聽到了草兒的消息。


    草兒嫁到了一戶並不富裕的人家,嫁過去沒多久相公便去世了,而她也病倒了。


    他想進去看她,卻被門上貼著的符紙,擋在門外。


    他想找人幫忙,可那些人得知他身份的時候,都想除掉他,為此,他差點死了三次。


    直到,他從一條青蛇那裏聽到了江小魚這個名字,知道她跟別的捉妖師不同之後,才前來一試。


    現在看來,他賭對了。


    ……


    “二十年過去了,如果她不認識你了怎麽辦?”江小魚聽完蘇落的故事,內心不免多了幾分唏噓。


    人性涼薄,倒不如一隻小妖來的真心。


    “她記不記得我都沒關係,我隻是想看看她,隻要她安好便行了。”


    蘇落說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能夠認識你這樣的朋友,草兒心裏一定會很高興的。”江小魚走進漏雨巷,來到了一間破舊的小瓦房前。“到了。”


    蘇落激動地抓緊江小魚的手,望著那扇緊閉的門,焦急又期待。


    “要跟我一起進去嗎?”江小魚撕下門上的辟邪符,看向蘇落。


    蘇落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隻是站在窗戶邊,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個躺著榻上的女人。


    江小魚一走進屋內,便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藥味,看著床上的人,輕聲喚道:“你是草兒嗎?”


    女人迴過頭,蠟黃的臉上,透著化不開的鬱氣。“我是,你是?”


    “我是蘇落的朋友。”江小魚走到女人身旁坐下,“你還記得他嗎?二十年前,破廟裏跟你一起烤地瓜的小男孩?”


    草兒疑惑地看著江小魚,想了好一會,才道:“那個說自己是妖怪的小男孩啊,他現在還好嗎?”


    江小魚提起的一顆心,悄然放下,微微一笑。


    還好,她還記得他。


    “他很好,一直等著你給他送地瓜給他呢。”


    “是有這麽一迴事,可惜,後麵我母親病了。為了照顧母親我便再沒去過那個破廟,最後又搬家了,便也將這件事忘了。”草兒歉意地低著頭,“讓他等了這麽久,我很抱歉。可惜我現在的身體又不好,你能代我向他說聲對不起嗎?”


    “嗯,不過他一定不會怪你的。”


    “我屋裏還有些地瓜,你也用不了多少,你幫我帶點給他吧。”


    草兒說著就要起身,江小魚連忙伸手製止她,從牆角的地瓜堆裏,選了個不大不小的。“就這一個就夠了,好好照顧自己。”


    草兒點點頭。


    江小魚走出屋外,將地瓜交到了蘇落手中。“呐,現在任務完成了,你還有什麽打算的嗎?”


    蘇落定定地看著手中地瓜,看著屋中已經長大成人的草兒,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小魚,你是我見過你最好的玄術師,謝謝你。”蘇落感激地看著江小魚,變出個盛著湯藥的小碗,“能幫我最後一個忙嗎?”


    “這是你的本源?蘇落。”江小魚看著碗裏參湯,不敢置信的看著蘇落。


    “嗯,我也隻能做這件事了,就當報了當年的地瓜之恩吧。”蘇落笑眯眯的看著江小魚,身體越漸透明。


    太陽的光線越來越強,她看著飄落在半空中的幾枚參葉,心如石哽。


    “蘇落。”


    江小魚低頭看著手中的參湯,走進屋內,交到了草兒手中……


    看著草兒喝下參湯,江小魚歡喜中又透著一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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