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


    女孩的生命體徵一切正常,但人就是昏迷不醒。


    從被宋美蘭砸到了頭,一直到現在,過去五天了,醫生都說沒什麽問題,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她的甦醒。


    寧可著急的在病房裏來迴走動著,她兩隻手緊緊握住,一會兒纏繞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目光時不時的瞥向寧檬。


    蘇葉在她旁邊,拿著水杯和藥遞給她:「寧可,你該吃藥了。」


    「不要。」


    寧可像是一個暴躁的孩子,她找不到可以讓她安心的避港灣,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


    蘇葉眯著眼睛,人看著在笑,說話溫柔細緻,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心,他誘哄道:「可可,你如果不吃藥,怎麽等她醒來?」


    寧可一愣。


    她似乎被說服了,於是拿起了藥,接過水杯,正打算喝下去的時候,病房門被推開,剛剛出門,跟醫生了解情況的霍北臣走了進來。


    短短五天,霍北臣的鬍鬚已經長了出來,下巴上一片灰青,他眉頭略微蹙著,帶著焦急和憔悴。


    在看到他以後,寧可猛地將水杯還給蘇葉,人嗖的一下子就衝到了霍北臣的麵前,她崩潰的喊道:「為什麽!」


    從寧檬出事,蘇葉就一直瞞著寧可。


    怕她知道後發病,但寧可現在每天都要去看看寧檬,第一天沒看到,還可以哄騙是出差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沒看到,她就知道了不對勁。


    第五天就想方設法的找到了醫院裏,在看到寧檬以後,蘇葉瞞不住了,隻能將真相告訴了她。


    霍北臣原本就頭疼,寧檬的昏迷,普通人可能甦醒就好了,但是他卻怕,怕醒過來的那個人,不是他的女孩……


    心情原本就煩躁,此刻對寧可更是沒有好語氣,況且從年輕時候,他就一直不喜歡寧可,所以直接訓斥道:「你來幹什麽?」


    「我來幹什麽?」寧可吼道:「我來看看你到底又把姐姐害成了什麽樣子!」


    她盯著霍北臣,伸出了顫抖的手:「八年前,你在大火中放棄了姐姐,救了那個女人,現在呢,你竟然又看著那個女人傷了姐姐!!霍北臣,如果姐姐醒不過來了,我一定要讓那個女人為姐姐陪葬!」


    寧可的身體顫抖著,她此刻憤怒到了極致。


    她恨不得殺了宋美蘭,殺了霍北臣,然後再自殺,帶著這些人一起去找姐姐!!


    她不明白,怎麽也想不通,八年了也過不去當年那件事。


    大火中,那麽危機的時刻,霍北臣為什麽放棄了姐姐,卻救了宋美蘭?


    她知道,姐姐讓霍北臣救的宋美蘭。


    可姐姐善良,心軟,他怎可以這樣?


    對她來說,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姐姐。


    如果是她的話,那麽她當時就算是打暈了姐姐,也要把姐姐背出來!沒有什麽是比姐姐的命更重要的了,哪怕是她的命!


    她無法原諒霍北臣的愚蠢。


    她身體瘦弱,被人攔住了,霍北臣有機會跟著一起進去,為什麽不救姐姐?!


    寧可偏執的念頭,讓她這麽年每每想起都把恨意轉移到霍北臣身上,她抱住了自己的頭,大喊道:「為什麽不救姐姐,為什麽讓那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姐姐!」


    她喊完了以後,就放聲大哭起來。


    「閉嘴!」


    霍北臣突然厲喝道,嚇了寧可一跳,她慢慢抬起頭來,就見霍北臣眯著眼睛看著她:「你知道她想要什麽嗎?」


    寧可一愣。


    霍北臣沒有再理她,反而走到了寧檬的身邊,在病床旁邊坐下,這些天來,他一直在這裏等著她醒過來。


    他總覺得,如果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麽她就沒有走。


    他其實內心深處也是怕的,怕寧檬再次消失不見。


    他深深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有醫生來查房。


    醫生檢查了寧檬的眼瞳,又查看了她的身體各項標準,最終看向了霍北臣,開口道:「她什麽時候醒過來,我們也不知道。」


    蘇葉在旁邊詢問:「如果一直醒不過來呢?」


    五天了。


    如果要醒,早就醒了。


    蘇葉要做最壞的打算。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果然開了口:「如果一直醒不過來,那麽她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一句話落下,讓房間裏的眾人都齊刷刷看向了他。


    醫生沒有在說話,逛了一圈後離開了。


    等到醫生走了以後,蘇葉看向寧可,剛打算說點什麽,病房門再次被扣響了,旋即門被推開,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宋美蘭走了進來。


    這些年來,宋美蘭老了很多。


    她頭髮花白,看上去精神也有點萎靡不振。


    霍北臣好好的養著她,但是她沒了兒子後,就沒了精神支柱,現在活著的不過是一個行屍走肉。


    她進門後,寧可就猛地看向了她:「你來幹什麽?」


    宋美蘭看向病床上的人,緩緩開了口:「我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


    寧可一聽這話,眼圈驀地紅了,她全身都顫抖起來,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詢問道:「然後呢?」


    宋美蘭垂著眸:「如果死了,我給她賠命啊,哈哈哈……」


    宋美蘭溫婉的臉上,呈現出了幾分瘋狂。


    她笑的全身都在跟著抖,那副樣子看得人格外生氣。


    寧可的手都在哆嗦著。


    她突然間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衝到了宋美蘭的麵前,一把揪住了她的頭,一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了水果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行為來得太突然,霍北臣和蘇葉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到迴過來神時,寧可已經逼近了宋美蘭,兩個人根本無法反應!


    寧可將刀子戳到宋美蘭的脖子上,她大喊道:「如果姐姐出了事,那麽我也要殺了你,哪怕要給你賠命!」


    宋美蘭一點也不怕,「嘿嘿」笑著,甚至還刺激她:「那你動手啊,殺了我,為你這個所謂的姐姐報仇……殺了我呀!」


    她瘋了。


    寧可腦子裏隻有這麽一個念頭。


    她的手微微用力,蘇葉和霍北臣就驀地大喊道:「不要!」


    蘇葉上前一步,寧可就帶著宋美蘭後退一步:「你別過來!」


    蘇葉不敢上前,生怕寧可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


    霍北臣卻始終坐在那裏沒動,他盯著寧可,緩緩開了口:「你是真的,一點也不懂你姐姐在想什麽。」


    寧可一愣。


    霍北臣開了口:「當年,你姐姐哪怕自己葬身火海,也要將她救出來,而現在你卻要將你姐姐用生命救出來的人殺掉?你對得起你姐姐嗎?」


    寧可稍稍一愣。


    可旋即,她就笑了起來:「我不管,我隻知道,她八年前殺了姐姐,如今又差點殺了姐姐,我要殺了她,為姐姐接觸這個大隱患。」


    她說到這裏,手中的匕首對著宋美蘭就要刺進去!


    宋美蘭也閉上了眼睛等死,蘇葉則是想要往前沖,而霍北臣也繃住了下巴,在這緊張的時刻——


    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寧可?」


    嗓音有些沙啞,卻熟悉的讓人淚目。


    寧可一下子頓住了,不可置信的扭頭看過來,剛剛那聲音……


    在她發愣的時候,蘇葉已經衝到了她的麵前,一把握住了那水果刀。


    水果刀有點鈍,所以刺破了蘇葉的手指,卻並未傷到骨頭,他稍稍用力,就將水果刀搶了過來,接著拽著寧可遠離了宋美蘭。


    寧可已經忘記了殺人,她目光呆滯的看向了病床上。


    霍北臣也不可置信的扭頭。


    他的眼眶有些紅,向來麵無表情的臉龐上,此刻卻帶著狂喜。


    她醒了。


    她醒了!!


    病床上的女孩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等到慢慢的適應了這入目的光線後,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她茫然的看著天花板,旋即開了口:「我睡了幾天了?」


    霍北臣盯著她,忽然間開了口:「雨女無瓜。」


    寧檬:…………


    她慢慢扭頭,再看見霍北臣的那一刻,眼眶也一下子紅了。


    五年了。


    當再次看到霍北臣的那一刻,寧檬才感覺自己空蕩蕩的心被填滿了。


    尤其是聽著他用著別扭的聲音,說出雨女無瓜這四個字的時候,她又想哭,又想笑。


    他是怕她沒有迴來,所以在試探她吧?


    寧檬喉間哽咽著,她慢慢說出了口:「與你無關。」


    四個字一出,霍北臣就驀地鬆了口氣,直接笑了出來。


    他眼眶通紅的笑,看得人格外心酸。


    他知道,昏睡了五天的女孩,還是他的她,他伸出了手,緊緊握住了寧檬的手。


    十指交扣,緊握。


    他幹燥的大手,讓宛如隔世的寧檬終於慢慢感受到了真實。


    這不是夢啊。


    寧檬感嘆著。


    五年裏,她多少次做夢,夢見他……直到後來,甚至都快要忘記了他的長相了。


    他們之間隔了五年,可當十指緊扣的這一刻,寧檬卻覺得這五年時光根本不算什麽,沒有陌生感,有的隻是再次相遇的欣喜若狂。


    寧檬笑了,她開了口:「水。」


    嗓子實在太幹了,讓她說不出話來。


    霍北臣眼眶濕潤的笑著,聽到這話,他急忙開口,「水,水……」


    他像是個失而復得的傻子,重複著這句話,卻有根本沒懂這個字的意思,倒是旁邊的寧可急忙端了水送過來,她怯怯的開了口:「姐姐?」


    寧檬看向了她。


    麵前的女孩還是一張跟她有幾分相似的臉,看著她的眼神怯弱依賴一如八年前。


    張可可……呀!


    寧檬忽然間就懂了之前寧可對她小心翼翼討好的態度。


    她笑了笑,接過水,喝了幾口潤了下嗓子,霍北臣從傻乎乎的狀態中迴過神來,他扶著寧檬慢慢坐起來。


    這具身體不過是昏迷了五天,並沒有什麽大礙。


    寧檬覺得格外的舒適。


    她將水杯還給寧可,在寧可轉身打算將水杯放到旁邊的茶幾上時,寧檬忽然間開了口:「可可,你不是答應我,不整容的嗎?」


    這話一出,不僅是寧可愣在原地,就連霍北臣的身軀都僵住了。


    寧可的手一軟,水杯砰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猛地轉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寧檬:「姐,姐姐?」


    聲音裏壓抑著驚喜和不可思議。


    寧檬笑,略帶虛弱的點頭:「嗯?」


    寧可終於反應過來,她大喊道:「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寧檬看著寧可和霍北臣……


    他們以為她失憶了吧,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先有了八年前,才有八年後。


    可對於她這個來自異世的人來說,卻是先有了八年後,才有八年前。


    寧檬垂下了眼簾,她點了點頭,「嗯,想起來了。」


    就當她是失憶了吧。


    而這一覺,夢迴八年前,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寧可聽到她說這話,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像是一個迷途的孩子終於見到了親人。


    她撲到了寧檬的懷中:「姐姐,姐姐!!」


    在他們相認的時刻,一道聲音橫插進來:「你,你是寧檬?」


    一道聲音,讓幾人都震驚了。


    大家齊刷刷扭頭,就見宋美蘭錯愕的看著寧檬,「你是,小檬?」


    當年,給黃騁補課,宋美蘭不僅僅給錢,有時候還會做了飯菜給他們送過來改善生活,幾個人越來越熟悉,她對寧檬的稱唿就變成了小檬。


    她這麽一開口說話,寧可的哭聲頓歇,就連霍北臣都擔憂的看向了寧檬。


    想起來了過往……


    那麽那些痛苦和內疚……


    寧檬盯著宋美蘭,內心感情十分複雜。


    如果是剛剛迴到現實,就穿越迴來,那麽她肯定無法麵對宋美蘭,但對她來說,其實黃騁的死,已經過去五年了。


    對於宋美蘭來說,事情更是過去了八年了。


    時間是可以撫平一切傷口的良藥,這句話對他們亦是如此。


    寧檬開了口:「媽。」


    她當年說過,以後宋美蘭就是她媽,她會為宋美蘭養老,那麽那麽句話就是真的。


    她喊了一聲後,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放不下黃騁,你想打想罵,都可以……」


    話語剛說到這裏,宋美蘭卻猛地撲了過來。


    「你幹什麽?!」


    寧可宛如一隻鬥雞般,擋在了寧檬的麵前:「你離我姐姐遠點!」


    蘇葉和霍北臣沒說話,卻也攔在了寧檬麵前。


    寧檬看著幾個人,苦笑了一下,她開了口:「你們讓開。」


    「姐姐!」


    寧檬卻很堅定:「讓開。」


    黃騁為她而死,那麽宋美蘭想要打她,她就忍了!


    寧可隻能讓開,隻是依舊警惕的看著宋美蘭,如果她敢動手打姐姐,她一定把宋美蘭拉開。


    宋美蘭一步一步,走到了寧檬的麵前,半響後才一把握住了寧檬的手:「小檬,原來是你,是我的錯,我沒認出你來啊……我要殺的不是你,是霍北臣的狐狸精妻子……不是,原來是你,是你,所以小臣才會心動了……」


    宋美蘭從未恨過寧檬。


    黃騁為她而死,宋美蘭想要轉移仇恨的,可是當看到寧檬那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想到這女孩平時乖巧的模樣,她卻恨不起來。


    當年,她連恨都沒了力氣和理由,讓她沒了活下去的勇氣,所以她放了一把大火。


    然後,她為了救自己,衝進了火海中。


    她說,以後她就是自己的女兒了。


    然後她讓霍北臣把她送出去,又為了幫她將黃騁留下來的吊墜撿起來,葬身火海。


    那時候,宋美蘭就徹底原諒了她,真的把她當成了女兒。


    可是她的兒子沒了,剛剛認的女兒,也這麽死了。


    這八年來,她完全靠著對他們的思念而活。


    後來聽說霍北臣娶了新媳婦,對老婆唯命是從,非常恩愛,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兒。


    霍北臣怎麽可以忘記她?


    宋美蘭這才僱傭了殺手去殺她!!


    可原來……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她,宋美蘭,差一點就誤殺了自己的女兒!!


    宋美蘭抱住了寧檬:「幸虧你沒事,幸虧你沒事!」


    寧檬隻根據這簡單的幾個字,就聽出了宋美蘭的意思,她提著的心,猛地落下,沒想到宋美蘭竟然原諒了她……


    她眼圈通紅的拍了拍宋美蘭的背部,然後笑著開了口:「媽,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我們一家人都好好地。」


    「好,都好好地,都好好地活著。」


    等到眾人情緒都漸漸平復下來,霍北臣這才叫了醫生過來,再給寧檬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她被撞擊了頭部,除了輕微腦震盪外,也沒別的事情了,但醫生建議再住院觀察三天。


    所以寧檬哪怕覺得自己生龍活虎,還是留在了醫院裏。


    醫生剛走,外麵樓道處就傳來了腳步聲。


    旋即,房門再次被打開,寧文濤的大嗓門傳了進來:「檬檬,檬檬,你沒事吧?嗚嗚,我的檬檬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麽辦啊!」


    寧檬:…………


    她抽了抽嘴角,「爸,我還沒死呢!」


    寧文濤一聽這話,頓時欣喜若狂,止住了淚水,可旁邊,寧知卻一下子哭了出來:「妹啊,你怎麽醒了呢?我好不容易來的繼承權,又沒了??」


    寧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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