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山脈,屍橫遍野。


    整片綠野山林之間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紅色,隨處都是殘體斷肢,慘不忍睹,讓人一眼望去,通體冰涼而觸目驚心。


    大戰殘留的殺伐氣,與濃烈的血腥氣混雜在一起,經久不散,給人一種沉重的窒息感。


    原本的仙家聖地,在這一刻淪為了屍家重地……


    人間煉獄,莫過如是!


    這一戰死的人太多了,淩雲門犧牲五千之多,巍巍大派,如今隻剩下寥寥幾十人。


    仿佛驗證了朔元大陸廣為流傳的一句話:沒有不朽的傳承,沒有久興的宗派,隻有永恆的潮起潮落、歲月更迭……


    當然,在這句話有個前綴,那就是古族除外。


    淩雲門幸存的幾十人,沒有選擇療傷,隻是在原地盤坐下來,短暫的休整了一番,隨後大家相繼站了起來,一個個臉色嚴肅,心情沉重。


    徐賢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長長的歎息,道:“走吧,把他們的魂找迴來,然後送他們入土為安。”


    季然身上依舊穿著破爛的血衣,鮮血變幹之後上麵有很多褶皺,背後幾乎完全裂開,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他劉海高揚,一撮撮的,帶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眼底滿是疲憊與傷感。


    幾十人默不作聲,在徐賢的聲音落下之後,氣氛漸漸變的凝重起來,然後大家一步步的走進山林之後。


    哪裏還能找到一具完好的屍首?


    所能看到的,全都是支離破碎的殘肢,斷手……


    但沒有人放棄,哪怕隻是一根焦黑的手指,也找了出來,通過殘存的氣息判斷是不是淩雲門的人。


    大家彼此分散,不過距離都不是很遠,生怕遺漏任何一個角落。


    他們的傷勢都很重,很累,可沒有一個人吭聲,心裏如同堵著一塊大石,十分的沉重,默然著,搜尋著……


    “啊……”


    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之下,沉悶了很久之後,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嘯聲,忽然傳了出來,震動了整片山林。


    緊跟著,一個人的大哭聲響起,無比的悲痛。


    大家都是一驚,連忙走過去。


    季然離得不是很遠,當即趕到了那邊,定睛一看,腳步猛地一滯,整顆心都悠悠的沉了下去……


    隻見太上長老張林跪在地上,抱著一具破敗的屍體,嚎啕大哭,老淚縱橫。


    這是半截血屍,下半身盡毀,上半身亦是破破爛爛,僅有頭顱相對完好,雖滿是血汙,但大家一眼便能認出……


    他是陳希,年僅七歲,是淩雲門這一代弟子中,最小的小師弟啊。


    陳希是一個孤兒,是張林一次外出撿迴來的。


    可小家夥很樂觀,長得很萌,一張臉圓圓的,眼睛很大,臉上紅撲撲的,始終掛著憨憨的笑容。


    大家知道他的身世,素日裏都很照顧他,戲稱他小西瓜。


    小家夥從來都不介意,見到誰都親切的打招唿,很乖巧懂事,把淩雲門當作了自己的家,把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當作親人。


    “小西瓜,”季然流著淚呢喃。


    他去飛雲峰找葉君的時候,曾經見過這個孩子一次。


    那時候,小西瓜仰著紅撲撲的笑臉,說很崇拜季然哥哥,想和他學本事來保護淩雲門,並且說有季然哥哥在,就一定能把壞人打跑。


    季然心裏很難受,很愧疚……


    當時他抱過小西瓜,但因為大戰在即,不久就匆匆離開了。


    小西瓜年紀雖小,但修煉十分刻苦,已經凝聚出了靈種,是一個塑體一重天的小修士。


    淩雲門三千弟子奔赴戰場的時候,小西瓜沒有絲毫猶豫,跟著一群哥哥姐姐衝了過去,一股股氣浪,將他帶上了高空。


    可是,他的修為終究不夠,借力也沒有衝上那個高度,在半路……


    “我的孩子啊……”


    張林抱著小西瓜的殘屍,老邁的軀體禁不住顫抖,肝腸寸斷,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崩潰,痛哭流涕。


    徐賢、張若虛,大家都來了。


    所有人的眼角都濕潤了,怒火燃燒,狂恨交加。


    “韓家,趙家,血煞門……有朝一日,我季然必叫血債血償!”


    季然緊緊的握著雙拳,指甲深深的陷入血肉之中,留下了一縷縷的金血,似乎向上天立下血誓。


    此仇不報,非季然!


    ……


    直到第二日淩晨,這項工作才終於完成。


    能夠找到一點屍身的,全都找出來下葬,沒有留下屍身的,比如那些自爆的強者,便挖了一塊血土,加上一些衣物,立下了衣冠塚。


    淩雲門,後山。


    在這一座幽靜的山峰上,密密麻麻的矗立著淩雲門五千多人的墳墓,每一塊墓碑上,都加上了“淩雲忠魂”四個字。


    徐賢、張若虛、季然等幸存的幾十人,整齊站在山腳上,向他們鞠躬。


    在山峰的一旁,還有一座猩紅色的小山,那是六千亡敵的屍體。


    季然走了過去,一把大火將之燒了個幹淨,把他們的骨灰鎮壓在此,永久的向淩雲門的英魂懺悔……


    “大家都迴去各自修養,門中還剩下些什麽,都拿出來吧,先療傷要緊。”徐賢轉過身,悠悠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他們最好的選擇,是離開淩雲門,找個地方蟄伏下來,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這也是韓通、韓龍最為擔心的,生怕斬草不除根,留下後患。


    而且九龍玉佩還沒有拿到,若是季然迴了淩雲宗,對他們來說會變得很麻煩。


    然而,淩雲門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縱使將來可能會麵臨又一場大難,也沒有一個人會走。


    因為這一戰,韓家打出了一個鎮壓噬魔的幌子,縱然這個罪名沒有絲毫證據,可就因為這樣,眾人才堅決不走。


    走,就代表畏罪潛逃。


    韓龍勢必會這樣運作,發動整個荒域搜尋他們的下落,到那個時候,這個罪名就洗脫不掉了。


    他們不怕死,但是害怕這五千英魂被玷汙!


    他們怕自己走了,有人會把這些英魂的屍骨挖出來,揚灰銼骨,讓他們死後還背上罵名,不得安寧。


    所以,他們要留在這裏。


    哪怕等待他們的將是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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