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子迴答:“一個都不來。”


    明媚兒驚訝挑眉,按照宮規慣例來說,皇帝出行,再怎麽說也會帶兩位後妃隨行的。


    “皇後娘娘如今月份大了,太醫院說不易挪動,所以留在宮中養胎。”


    “淑妃要照顧公主,敏昭儀近來又在西太後娘娘麵前盡孝。”


    “高位嬪妃都無法伴駕,低位嬪妃更排不上號。”


    “所以幹脆由西太後娘娘做主,後妃一個都不許跟著。”小康子迴答道。


    明媚兒拿過帕子擦幹臉,遮掩住神色。


    不想去自作多情想著景文帝是不是為了自己才來的南河行宮。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景文帝是為了自己才來的南河行宮,那有怎麽樣呢?


    能證明什麽?


    她現在必須要將自己慢慢和景文帝脫離開來,從生活到心裏都不能依靠景文帝。


    昨天景文帝說的話:“攀汙皇後,其罪當誅。”


    算是警醒她了。


    她不能因為景文帝寵愛她,看起來和她站在統一戰線上,她就掉以輕心。


    景文帝是隨時可能翻臉的。


    她的個人恩怨,僅僅是個人恩怨,不能指望景文帝會感同身受,更不能指望景文帝為她出頭。


    不管是沈皇後,還是哪位大臣,對她來說都是毫無感情的陌生人。


    可是對於景文帝來說,她們也是妻妾,他們也是肱骨,更何況還關係牽扯到朝政。


    她不能指望他。


    “主子,今早小東子來報,周公子不見了。”小康子說道。


    明媚兒將帕子扔迴水盆,皺起眉頭看著小康子:“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奴才私下裏雇請了一隊做髒活的江湖中人,暗中一直盯著周公子,但是昨晚有兩個負責跟著周公子的江湖人死了,今早才發現。”


    “而周公子也不見蹤影了。”


    “奴才已經命人去找了,但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明媚兒坐到梳妝桌前,自顧自挽著發髻,麵色沉重。


    昨日她就一直想不通。


    沈皇後既然能下令殺了周太醫,為何不斬草除根一起殺了周公子?


    再不濟也要將周公子趕出京城啊。


    為何還要留著周公子,暗地裏讓孫公公去和周公子每個月都頻繁的見麵?


    意欲為何?


    還是說,孫公公真的不是沈皇後的人了,所作這一切是另有所圖?


    那現在周公子又為何突然消失了,是他們的計劃有變。


    還是小康子等人近些日子裏暴露了,打草驚蛇讓他跑了。


    “先把自己人都撤迴來,外麵聘用的人遣散。”


    “暫且按捺下來,不要輕舉妄動。”


    明媚兒吩咐道。


    她懷疑要麽是自己人裏有內奸,要麽是風向有變。


    不管到底是結果如何,現在都不能輕舉妄動。


    如今她在暗處,沈皇後等人在明處,若是她和個沒頭蒼蠅一樣亂竄,那就是他們在明處,沈皇後等人在暗處了。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應對之法。


    小康子疑惑道:“主子,咱們不找周公子,若是他被人殺了呢?”


    殺了,豈不是白忙一場。


    明媚兒用一根木簪將頭發利索的挽起來,通過銅鏡看著一臉疑惑的小康子。


    平靜道:“那咱們也不能用自己人的命冒險。”


    “他若被殺了,就是他倒黴了。”


    “是,主子。”


    “主子,奴才去拿早膳。”


    小康子說著,沒等到明媚兒另外的吩咐,便恭敬退下去拿早膳了。


    這些入口的東西,如今都要自己親自做來才安心。


    小康子離開後,明媚兒才大口的唿吸著,仿佛一條溺水的魚。


    額頭也滲出些細密的汗珠來。


    幾乎不能自控。


    她方才下意識吐出了那句:“他若是被殺了,就是他倒黴了。”


    讓她想起景文帝說小河莊的人的死…也是一樣的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難道也變成了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上位者了嗎?


    一條人命,也能在她的口中,這麽輕飄飄的說過了。


    明媚兒仔細地迴想。


    或許是在她漠視綠蘿、小何子他們的死時,又或者是她以身涉險要弄死曹心婉時。


    又或者是…她在賞春樓呆過的無數個親眼目睹受刑、死亡的夜晚裏。


    她早就是這樣一個看淡人生死的人了。


    這一刻,她竟然能夠共情景文帝。


    對於小河莊的人的死,確實是景文帝抓他們來的,但也是他們自己選擇留下的,那他們意外被殺。


    …也隻能是他們自己倒黴。


    而她也一樣。


    為了調查自己小產的真相,秘密調查周公子,甚至是找人監視他。


    如果因此周公子命喪黃泉。


    …那也隻能說明他倒黴。


    誰讓他父親是周太醫。


    那她孩子小產呢?是不是也是倒黴,誰讓她托生在她的肚子裏?


    還有她被欺辱,算計,也是倒黴了,誰讓她進宮得寵了呢?


    所有人的痛苦以及死亡,都是倒黴嗎?


    明媚兒被這個想法驚到了,隻覺得自己遍體生寒。


    原本是很有負罪感的一件事,結果套上了‘倒黴’‘合理’的外衣,就變得那麽理所當然了。


    受害者有罪論,真的能撫平加害者的心。


    明媚兒看到銅鏡中的自己,依然貌美,隻有因為懷孕日夜睡不好,眼圈留下的淡淡青黑,有些不好看。


    但也同時給她增加了一絲憔悴、病容,更加惹人憐惜。


    “啪啦——”


    明媚兒慌得猛然站起,衣袖不小心帶掉了梳妝台上的妝奩,摔在地上,發出響聲。


    “主子,您怎麽了?”


    小康子拿著食盒急匆匆地跑進來。


    他剛拿著食盒迴來,就聽到一聲響,嚇得他魂差點飛了。


    還好入了內室,主子沒事,他的心也落迴了原位。


    明媚兒蒼白著臉,勉強壓住心中巨顫。


    不敢看銅鏡中的自己。


    隻覺得自己現在像是一個披著羊皮的惡狼。


    “沒事。”明媚兒聲音沙啞。


    她再也不能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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