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很長,後麵還附帶著女子的畫像、周公子的畫像。


    以及從前縣令府邸一些舊人的口供。


    足矣將周太醫釘在恥辱柱上一輩子。


    當代陳世美。


    明媚兒將這封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最後長長的歎口氣。


    一抬手間,擦掉了眼角的淚。


    真是個悲劇啊。


    周太醫,表麵上治病救人,實際上卻是這樣一個薄情寡義之徒。


    能被仇家滅門,甚至慘遭沈皇後毒手,也是理所當然。


    這樣一個負心漢,對待不顧綱常倫理與他私定終身的癡心女子,都能如此狠絕。


    更何況對待其他人呢?有這樣的結局,一點都不奇怪。


    明媚兒看向一旁一直恭恭敬敬地躬身站在原地,低著頭的小康子。


    “做的很好。”


    “你徒弟是誰?從前從未聽你說過。”明媚兒問道。


    小康子不好意思的迴答道:“宮裏有約定俗成的規矩,新人入宮要認老人為師父,由著師父帶,才算有根。”


    “但宮裏真正的有能力的老人有限,他們又不愛收徒弟,便約定著隻要是進宮滿五年,有些臉麵的人,都可以收徒弟。”


    “奴才從前跟著的師父還算有些臉麵,是伺候蕭妃的大太監,奴才也跟著沾光,年歲不大就收了這麽一個徒弟,名叫小東子,原名田東風。”


    “這田東風六歲入宮便跟著奴才,至今已經十二年,為人也很是老實可靠。”


    明媚兒若有所思點頭,又問道:“那他怎麽能隨便出宮?”


    宮裏對奴仆的要求實在是太過於嚴苛,這種底層小太監,別說出宮呆那麽久了,多吃幾頓肉都要挨罰。


    小康子麵露追憶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難過。


    “迴主子,奴才師父從前伺候蕭妃,蕭妃是先帝寵妃,隻是早些年跟著上戰場傷了身子不能生育,這一輩子都沒孩子,隻心悅先帝。”


    “先帝駕崩後,蕭妃自願守皇陵三年,隨後撞死在皇陵殉葬,奴才師父忠心與蕭妃主仆情分深厚,也撞死在了皇陵。”


    “奴才師父從前在宮中以嚴肅、冷麵出名,許多人都怕他,蕭妃活著,他活著,奴才們的日子還好過些。”


    “他們都去了,奴才們的日子便不好過。”


    “尤其是奴才徒弟小東子這等沒臉麵的,更是難捱,被三司六局到處踢來踢去的不肯收留。”


    “後來小東子又被塞到禦膳房…奴才費了些心力,將他又調到了南河行宮。”


    “南河行宮這邊管控極鬆,有錢就是老大,隻要錢給到位,別說出去一個月,就是出去一年都沒事。”


    小康子大概解釋了一些,比較細致。


    明主子對宮中的事情不了解,他凡事都是能多說便多說。


    明媚兒頷首,似是隨口說道:“以後若有機會,帶他到身邊看看。”


    小康子知道這是明主子要抬舉小東子,立刻行禮謝恩。


    雖然他心中為徒弟感到高興,但麵上依然沉穩,甚至還有些沉重。


    他沒有忘記周公子周太醫的關係背後代表著什麽。


    這是有關於主子小產之事的真相線索之一,他若是麵露喜色,那不是有病。


    明媚兒又拿出了五百兩的銀票,塞給小康子。


    “此次辛苦你和小康子了,這是給你們的賞錢。”


    她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去了嶺南,起初才給了一百兩銀子。


    小康子不提錢的事,是他忠心有分寸,但她不能揣著明白當糊塗。


    小康子本來家底就不豐,全身上下也估摸隻有自己曾經在貶斥他離宮時給的三百兩。


    此次嶺南之行,還有上下打點,估計錢都花沒了。


    “主子您對奴才恩重如山,奴才如今所做一切不過是分內之事。”


    “況且主子還曾賞過奴才很多財物,四個月前籌備小東子離京,若不是怕奴才身上的錢不夠,也不會要主子的錢。”


    “如今事情已了,怎麽好意思再要主子的錢。”小康子連忙推辭。


    他這是真心話。


    如今他花錢的地方也沒有多少,俸祿已經足夠了,還能攢下些。


    家中牽絆的弟弟妹妹,也承蒙主子的恩遇是吃喝不愁,還有書讀。


    他如今是萬事無所求。


    隻希望今生能償還主子的恩情。


    明媚兒不容拒絕地將銀票塞到小康子懷裏。


    “讓你拿著就拿著。”


    小康子看著主子的大肚子,不敢和她爭,隻能幹巴巴的拿著銀票,不知道往哪放。


    看著主子堅定的眼神,最後隻能行禮謝恩。


    “謝主子賞賜。”


    他想著日後總有迴報主子的機會。


    明媚兒看著小康子收下了,麵色也柔和很多。


    用人不能一直指望著過去那點恩情,恩情總有用完的一天,錢也要分下去。


    至少不能讓人家虧本,是最基本的。


    不得不承認,李嬤嬤之事,又一定程度的引起了她的恐慌。


    她如今承受不了任何人的背叛了。


    “從今天開始,我的內室由你親自打掃、伺候,無事不得讓外人隨意進出。”


    明媚兒吩咐道。


    其實後宮中由太監貼身伺候的事,景文帝這朝是沒有,但在從前卻也不算少見。


    她之前之所以不讓太監近身,是實在邁不過心裏的坎,畢竟男女有別,實在是奇怪。


    可如今事從權宜,她是不敢再讓李嬤嬤負責了。


    可是她大著肚子又實在不方便事事親力親為,也隻能用小康子了。


    小康子有些驚訝,遲疑了片刻,還是沒有問李嬤嬤呢。


    主子這話很清楚了,由他親自負責,不許外人隨意進出。


    那從前都是李嬤嬤的活,如今都轉給了他,那誰是外人,就不言而喻了吧。


    他就算不解,也不能問。


    “乾正院,盯緊些。”明媚兒意味深長道。


    “是,主子。”小康子麵露嚴肅,恭敬應答。


    ……


    深夜。


    景文帝又偷偷來了南河行宮。


    看著坐在榻上,倚靠在白釉荷蓮紋軟枕上的明媚兒,腳步微微一頓。


    她正在呆呆地看著眼前跳躍的燭火發怔,不知在想什麽。


    橘黃色柔和的燭火映照在她白皙、美貌的麵容上,驚豔的不似凡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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