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放在扶手上的手略微緊了兩分,麵上不動聲色。


    問道:“隻派了你來負責西六宮?”


    西六宮妃嬪較少,如今生病的也隻有她一個。


    她昨夜才和景文帝說過馬太醫的醫術不錯,三副藥就好了…


    馬太醫不知明媚兒的意思,隻當她是隨口一問,便迴道:“西六宮全是微臣負責。”


    “東六宮由張太醫負責。”


    “另外鬱院判和鬱侍醫如今專門照顧皇後娘娘安胎。”


    “西太後娘娘那養了心腹太醫,一直不走太醫院的門路,所以也不需要太醫院負責。”


    馬太醫把太醫院近日安排都詳細說一遍。


    臨到最後又想起什麽道:“陛下特意叮囑微臣也要多照顧淑妃和慈安公主的身子。”


    “今年入冬,慈安公主身子一向弱自不必說,淑妃也不大康健…”


    明媚兒聽著馬太醫的匯報,神色漸漸淡下來,手也從扶手上拿下來。


    轉而示意馬太醫拿出脈枕來診脈,打斷了他的話。


    少許。


    “明主子這是身子虛,微臣再用藥,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馬太醫邊說著邊收起脈枕,眉頭微皺,不時瞟一眼站在一旁角落的小康子。


    不等明媚兒說話,小康子躬身行禮便退出內室,還不忘關緊了門。


    “明主子的餘毒侵入骨髓更甚,微臣若是再下猛藥,能治療一時風寒,卻恐明主子身子難以承受,反而會病得更厲害。”


    “若用藥輕,微臣沒有把握在十五前,治好您。”馬太醫眉頭皺得更深,實話實說道。


    明媚兒微垂下眼簾,收迴手,倚靠在小榻上。


    片刻。


    明媚兒抬眸看馬太醫,唇角輕輕勾起個笑。


    “治吧,陛下說十五前要醫好後宮妃嬪的病症,你若治不好,恐生事端。”


    況且她前腳剛誇過馬太醫的醫術,後腳馬太醫就治不好她的病了,那不是自打嘴巴。


    還容易惹得景文帝多想。


    她現在最厭煩的就是和景文帝彼此猜測,被這些汙糟事牽牽扯扯,剪不斷理還亂。


    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她真沒心力再折騰下去了。


    馬太醫嘴張了又合,以為明選侍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最後還是開口直白勸道:“明主子三思,微臣用藥力猛,雖然能一時治療您的病症,可長期看來,根本對您的身子無益,反而有害。”


    “因為一時痛快,傷了身子根本,得不償失。”


    “至於微臣,明主子不必擔心,微臣可以迴稟陛下…”


    馬太醫的話還沒說完,明媚兒就抬起手製止。


    “治吧。”


    馬太醫見明媚兒態度堅決,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勸下去。


    可是恆親王派他來此,是保住她的,不是來害她的。


    明知道對她身子有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和害她有什麽區別?


    “是,微臣迴太醫院便開始熬藥。”馬太醫麵上應下。


    很快又想起什麽,馬太醫道:“明主子讓微臣去查賞春樓,微臣已經查明。”


    “賞春樓早在幾個月前的京城百人殺人案中就聲名狼藉,後又因老鴇被殺而暴亂,早就是人去樓空,隻剩下個空殼子。”


    “因著賞春樓一事紛紛擾擾茲事體大,官府那邊很是重視,如今仍是沒人打理接手…”馬太醫詳細的說著賞春樓如今現狀。


    明媚兒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不等馬太醫說完便著急問一句:“那曾經賞春樓的人呢?”


    馬太醫迴道:“微臣打探下是跑的跑,死的死,剩下的都被龜奴賣了,有的被賣到其他花樓,有的被賣為賤妾,還有的幹脆被帶到賭坊當籌碼。”


    馬太醫說著,在衣袖裏拿出兩張紙來放到明媚兒身側的桌子上。


    “有名有姓有下落的姑娘們的去處,微臣都記在這上頭了,至於沒寫到的,微臣實在是沒查到去向。”


    明媚兒看著那張薄薄的紙,深唿吸兩次,做好心理準備,才伸手去拿。


    緩緩展開,粗獷豪邁的字跡映入眼簾。


    明媚兒越看,拿著紙的手便越抖。


    這兩張薄薄的紙,翻來覆去,她看了三遍。


    賞春樓與她有關、她知道名姓的姑娘,足足有三十人。


    若是算上老鴇時常采買的瘦馬,和她不認識的姑娘,粗略想來,六七十人總是有的。


    可這兩張紙上,不過記錄了二十多人,有一半都是她不認識的。


    甚至認識那一半,大多都不是親近之人…


    明媚兒猛然把那紙拍在桌上,闔上雙眸,腦子裏都是曾經在賞春樓的日子。


    那些姑娘們的音容笑貌,她們確實為奴為妓,可她們也都是苦命人,根本沒有一點選擇的權利。


    不是被家人販賣至此,就是孤兒流落至此,如今這個世道從來都沒有給她們能夠堂堂正正活命的機會。


    她們隻能像個物品一樣,被娘家和夫家賣來賣去。


    “微臣無能,前去打探時本想找幾個從賞春樓裏跑出來的龜奴問問,可找了許久都找不見一個。”


    “聽說幾個月前,也有人找賞春樓的龜奴…如今想來許是有人捷足先登。”


    馬太醫低著頭迴稟,一臉愧色。


    他也想好好調查給明選侍一個滿意的答複,可是他不過是個太醫,若說治病,再難的,他都能試試。


    可查人,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明媚兒勉強壓下心中震蕩,皺著眉,忍了又忍,才忍住從心肺裏冒出來的酸澀和失控感。


    隻剩下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賞春樓和百餘人的命案是因她而起…老鴇被滅口也八成是因她而亡。


    如今失散的這麽多姐妹裏,也不乏有幫過她的,尤其是海棠姐姐。


    可她們都因她而顛沛流離,受盡磨難,生死未卜。


    明媚兒長長唿出一口濁氣,再次抬眸看向馬太醫,聲音沙啞:“勞煩馬太醫幫我再找找,我給你寫份名單,勞你再費心。”


    她說著就站起身來,想要去拿筆墨紙硯,卻眼前猛地一黑,差點栽到地上,被馬太醫緊忙扶住了,手順勢搭在她的脈搏上。


    “明主子,您冷靜,大喜大悲不易於修養身子。”


    “陛下駕到——”門口突然有太監一聲高喝。


    隨即而來的就是外室開門聲和小康子的請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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