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乾清宮靜悄悄。


    但所有人都沒睡。


    全都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聲響動。


    堂堂天子居所——乾清宮、永延殿。


    竟然發生如此惡性案件,有人公然與皇家天威作對。


    景文帝大怒已經下令徹查。


    “陛下,涉案人等已經全部緝拿迴掖庭暴室,等候禁軍統領葉綽審訊。”汪公公小心翼翼走進東廂房,輕聲迴稟著。


    偷偷抬眸看一眼床榻之上,明媚兒仍然暈厥不見一絲清醒的跡象。


    景文帝已經在此坐了快兩個時辰。


    “禦膳房上下扣除三個月月俸,為官有品級者扣除半年到一年月俸。”


    “今日負責明媚兒飲食者,不拘官職大小,若是洗脫罪名就貶至冷宮、掖庭等這樣的偏僻宮殿服役。”


    “若是沒有洗脫罪名則與同犯論處,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景文帝慢慢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語氣冰冷毫無感情決定著百十口奴仆的處罰問題。


    明媚兒放在錦被兩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在深夜中毫不顯眼。


    “永延殿以小伍子、李嬤嬤為首等人伺候不周…”


    “陛下…”


    細弱蚊蠅又虛弱無比的聲音兀然傳來,打斷了景文帝的話。


    景文帝驟然站起,走到床榻旁,看著明媚兒還是緊閉著雙眼,仿佛在夢囈。


    她眉頭緊蹙,額頭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橘黃色搖曳的燭光映在她身上,似夢似幻。


    他看了一眼汪公公。


    汪公公也不解的看向他,又看向明媚兒。


    直到景文帝眉頭輕皺時,汪公公才後知後覺從衣袖裏拿出一副方帕,雙手遞上給景文帝。


    “把孤的拿來。”景文帝不喜地看著那方鴉青色暗沉沉又皺皺巴巴的帕子。


    “是,陛下。”汪公公應答,轉身出去永延殿箱籠裏拿。


    當拿出那方隻屬於帝王的五爪金龍帕時,情不自禁也拿出自己的對比了一番。


    …確實是褶皺的難登大雅之堂。


    天子是至高無上的龍子,吃穿用度皆為上品,他一定要好好服侍陛下,方可沐浴聖上之光輝,成為人上人。


    “陛下,您的手帕。”汪公公恭敬地遞給景文帝。


    景文帝接過,輕柔地把明媚兒額頭汗珠擦掉。


    餘光所及她青紫交加的手。


    已經半月了,看起來還是慘不忍睹。


    景文帝兀然想起,床榻之間這雙手放在自己身上時,白皙、細嫩而富有光澤。


    情不自禁地扶起她的一隻手,細細打量,如今布滿傷痕。


    “陛下,夏太醫說明姑娘的手骨有輕微骨裂,需要上夾板固定,以便更好恢複。”


    “夏太醫已經迴太醫院製作夾板了,最遲明日清晨便可以用上。”


    景文帝眉頭輕蹙:“女侍醫為何不提早給她治療?”


    如今骨裂受傷都過了半月,再上夾板,那之前豈不是每日用手都要承受裂骨之痛。


    有沒有落下後遺症都不好說。


    “女侍醫治療過,但…明姑娘被禁足,女侍醫隻能進乾清宮一次,便是初次看傷那次。”


    “後麵便不可再來半步,東西也絕不允許傳遞。”


    “故而一直延誤著…每日隻是正常走太醫院的診案敷草藥,喝藥罷了。”


    汪公公看著景文帝臉色越來越差,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至如蚊蠅一般。


    隻是哪怕聲音再小,在這寧靜的夜晚都顯得突兀,況且景文帝從小習武、耳力非凡。


    “孤說不要廢人。”


    “你拿孤的話,當耳旁風?”


    景文帝聲音極其平穩,不見一絲情緒波動,但嚇得汪公公幾乎魂都要飛了。


    陛下曾經滅人滿門時,就是如此下的命令。


    “砰——”雙膝跪地的聲音刺耳。


    “是奴才辦事不利、奴才知錯,請陛下責罰。”汪公公跪地磕頭,快四十歲的人了,害怕起來脊背都微微顫抖。


    “陛下…”明媚兒再次出聲,吸引了景文帝的視線。


    他的眼神落在她臉上,不知何時,額頭又冒出了細密的冷汗,神色非常痛苦。


    “別吵。”


    “滾。”景文帝冷冷地又吐出一個字。


    汪公公行禮謝恩,連滾帶爬地跑了。


    出去被冷風一吹,渾身冰涼,原來不知何時,衣衫都被汗浸濕了,又拿衣袖擦擦額頭上的汗。


    禁足,不單單是控製行為。


    衣、食都是最下等的,能吃便好,什麽色香味俱全那都是奢求。


    醫藥,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什麽是禁足?禁足就是把人困在一個宮裏要麽等著瘋,要麽等著死。


    明姑娘所用飲食雖降了幾個檔,但也比一般奴仆吃得好,衣物也都是最好的。


    甚至每日還能有太醫院來送藥。


    這都已經是關照了。


    “師傅,徒弟在這值夜吧,您迴去換身衣服休息休息。”小海子悄悄走過來,說話幾乎用氣音。


    汪公公揮了揮拂塵:“陛下這離不開我,你伺候不了。”


    “你帶著小伍子迴去吧,好好教教他,別再這麽犯傻。”


    “也要做好準備,陛下明日也許有罰下來。”汪公公看著黑黑的天,輕輕歎口氣。


    都是無妄之災。


    明姑娘尚且可能是冤枉的,他們這些辦事人的不易和委屈又能如何說?不過是提著腦袋做人。


    後宮一旦開始鬥爭,就沒有停歇的時候。


    “是,師傅。”


    院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依舊燈火通明。


    “陛下…”


    終於,在明媚兒第三次喚陛下時突然瞪大雙眼醒了,驚慌地坐起來,仿佛夢裏有無盡惡鬼在和她討命一般。


    看到一個人坐在榻邊,還不等看清臉、嚇得又躲。


    “是孤。”景文帝道。


    明媚兒雙眼迷離著,聽到這話像是被安撫了一樣冷靜下來,動了一下手。


    “嘶——”疼得受不了。


    但還是忍著疼,往一旁的人身上摸去。


    “陛下,真的是你嗎?陛下。”她邊說邊顫抖著手去摸他衣角,又小心又無助。


    兩顆晶瑩的淚從眼裏滾出來。


    景文帝看她如此,眉頭狠狠一皺,一個不好的念頭浮上心頭。


    “傳夏太醫來。”他高聲吩咐。


    “是,陛下。”汪公公趕忙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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