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剛一離開永延殿,就被汪公公抓住帶去了李嬤嬤房間。


    原來那裏早有一位女侍醫等著。


    她叫鬱金,乃是太醫院左院判——鬱蒼術嫡孫女。


    “姑娘長期營養不良,再加上服用不良藥物過多,身體底子薄弱。”


    “如今天寒地凍受涼,這才反複高熱,奴婢開幾副藥,不出五日便可大好。”


    “隻是…若想把身體的虧空補迴來,還要常年用藥,佐以藥膳細細調理。”


    鬱侍醫的話點到為止。


    明媚兒非常清楚所謂不良藥物…乃是賞春樓裏獨一份的促進發育的秘藥。


    但凡女子超過八歲,每隔三日早晚便要服用秘藥,可使肌膚賽雪、身段勾人。


    這份秘藥讓賞春樓在京中立於不敗之地,但同時副作用巨大,隻要是一直服用的,鮮少有活過三十五歲的。


    “我明白了,多謝鬱侍醫。”明媚兒行禮道謝。


    鬱金也沒有再多留,匆匆告辭就離開了。


    與此同時,汪公公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明媚兒,也走了。


    很快,屋內就剩下明媚兒和李嬤嬤。


    “明姑娘,您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奴婢在隔壁還有床位。”李嬤嬤率先說道。


    隔壁是小宮婢們住的六人大通鋪,擠一擠,住她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多謝你了,李嬤嬤。”明媚兒麵露羞愧,她很不想麻煩李嬤嬤。


    但是這個房間也不過方寸之地,僅有一張單人架子床和一張靠牆桌子,上麵放著妝奩,角落處還有幾個衣箱,再無其他。


    實在是也容納不下第二人。


    而她…別無去處,隻能賴在這裏。


    “姑娘客氣了,奴婢被派來就是照顧姑娘您的。”


    “若是沒有其他事,奴婢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李嬤嬤提出告辭,如今照顧明姑娘的隻她一個,她按照規定無特殊情況是白日辰時上值,晚上子時休息。


    如今也到時辰了。


    否則年紀大了身體也適應不了連番上值,反而會耽誤明日的事情。


    在永延殿也不用擔心明姑娘的安危。


    “好,辛苦你了。”明媚兒親自把李嬤嬤送出去,又折返迴床上躺著。


    想起景文帝的喜怒無常,她有幾分忐忑,對他的畏懼又加深幾分。


    也許,這就是戲折子裏說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透過紙糊的窗欞,看著散落的月光,想起還在賞春樓的娘親。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定要想辦法把娘親接出來。


    “討好陛下。”李嬤嬤的話,重新在她耳畔響起。


    “咚咚——”


    永延內殿門口,響起輕柔的敲門聲。


    “陛下,到時辰了,是否要奴才滅了燭火?”


    亥時已過,皇宮四處慢慢都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滅燭休息。


    “滅。”


    清冷威嚴的聲音傳出,聽不出任何感情波動,卻讓從小服侍景文帝長大的汪公公心下忐忑。


    他拿好拂塵,悄悄推開內殿門進去滅燭火。


    馬上滅到最後一盞時,一直靠在床上闔眼的景文帝驟然出聲。


    “她人呢。”


    這個她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迴陛下,明姑娘正在李嬤嬤房間。”


    “方才鬱侍醫剛為她診了脈。”


    汪公公把方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不良藥物?”景文帝聽到這話才抬起眸子看向汪公公。


    汪公公緊了緊握著的拂塵,斟酌開口:“鬱侍醫並無直說是何物。”


    這話一落,景文帝眼風斜了汪公公一眼。


    汪公公隻能硬著頭皮猜測道:“奴才聽說民間煙花之地的姑娘們都是拿…避子湯當水喝。”


    “更有甚者為了方便,直接飲用絕子湯藥。”


    後麵的話,他不敢說。


    再說,就是明晃晃地往景文帝頭上戴青頭巾了。


    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空氣一瞬間凝滯下來,針落可聞。


    “下去吧。”


    汪公公如逢大赦,飛快滅了最後一盞燭火離開內殿。


    而景文帝此時躺在床上。


    感受著身邊熟悉的死寂、黑暗、以及冰冷。


    一如這三年來無數個等死的夜晚。


    區別在於,此時他鼻尖縈繞著一抹淡淡的香氣。


    這味道極清淡,還帶著一股子甜味,很難說到底是什麽香料散發出來的味道。


    但他知道,這是她身上的。


    “無落紅。”


    “接客冊子上,百餘人。”


    “身體虧空。”


    “避子湯。”


    這些話語纏繞在一起,緊緊地裹在景文帝頭上。


    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叫她過來!”


    一聲清晰的指令傳出,讓汪公公的瞌睡跑的一幹二淨。


    “是,陛下。”


    他飛快走到李嬤嬤房門口,敲了幾下,裏麵都沒聲音。


    正當他要去尋一位小宮婢過來時,門從裏麵打開了。


    “汪公公。”明媚兒語氣中帶著一絲困倦,顯然她剛剛已經睡著了。


    “明姑娘,陛下傳召,拾掇拾掇跟奴才來吧。”汪公公微微側過身說著,不去看她。


    他雖是個太監,但也要懂得避嫌。


    “好,請您稍等。”


    明媚兒說著就關上房門進屋,重新把披著的衣服仔細穿好,又理了理睡亂的鬢角。


    待一切收拾好,又站到龍床邊看著景文帝那張……死人臉時。


    她睡前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再次搖擺起來。


    景文帝那明晃晃的厭惡,又寫在臉上了。


    “奴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明媚兒恭順地行叩拜大禮,同時努力沉下腰背想把自己隱在龍床下的陰影裏,降低存在感。


    殊不知她這樣的舉動,反倒是顯得臀部高聳緊俏,身段更加玲瓏了。


    景文帝見此,眸色晦暗不明,想到方才二人的瘋狂,竟然又有兩分情動。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帝王之道,哪怕為了綿延子嗣學的床笫之事也極為古板守舊。


    交歡,對於他來說隻是任務。


    從不曾沉迷。


    而後妃多出自世家大族,就算是在床上也恪守本分。


    沒有人像她一樣,恣意、放肆、勾人。


    “那些招數。”


    “和誰學的?”


    景文帝語氣平平。


    伸手抬起明媚兒的下巴,讓她避無可避,黑曜石般的眸子閃著驚慌,落在他眼裏,就成了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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