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康子。


    明媚兒和芳嬤嬤同時驚訝抬眸看去。


    明媚兒更是匆匆起身,想要去門口。


    芳嬤嬤趕在明媚兒去之前,將內室門打開了。


    一個瘦的如同麻杆,臉頰凹陷,麵色有些青灰的太監,正微微躬身站在內室門口。


    明媚兒也到了門口。


    太監看到明媚兒那一瞬間,再次拂袖行禮叩拜。


    “奴才小康子,參見儷妃娘娘,儷妃娘娘萬安。”


    小康子聲音中還帶著一絲虛弱,但請安的話說起來底氣十足。


    他磕頭被掩蓋的雙眸中熠熠生輝,擁有著強大無比的頑強生命力。


    明媚兒聽到小康子再次行禮,迴過神。


    心中那絲不真實感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鼻頭一酸。


    她將地上的小康子扶起來,芳嬤嬤立刻上前也跟著搭手。


    “你醒了。”明媚兒聲音帶著顫抖,三個字仿佛訴說著千言萬語。


    小康子已經昏迷幾個月了,哪怕還有生命體征,喂藥喂粥也勉強能喝下去。


    但是不見一絲醒過來的預兆。


    連豐郎中都說,醒過來的幾率渺茫。


    明媚兒嘴上一直說著相信小康子,相信世上有奇跡,等著小康子醒過來。


    但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不報希望了。


    隻希望,能安生養著小康子的肉體不消亡,靜靜地等待著,或許有一天能出現的奇跡。


    她沒想到,奇跡這麽快就出現了。


    “儷妃娘娘,奴才這些時日,讓您費心了。”小康子起身,語氣中也帶著激動和愧疚。


    他方才醒過來時,正好是個太監喂他喝藥。


    他還以為是那個驚心動魄的大雪夜,以為太監是打暈他要毒死他的惡人,拚命想要衝出去請太醫、請穩婆。


    直到門推開,刺眼的陽光照射到他的眼睛,讓他頭暈眼花,看不清一草一木。


    太監連聲的唿喚,由遠及近。


    “康公公,您終於醒了,儷妃娘娘這幾個月擔心的不行,經常找太醫來給您把脈呢。”


    “康公公,奴才是新來永壽宮的太監小江子,這幾個月一直都是奴才在照顧您,您別忘了以後飛黃騰達了,提攜提攜奴才啊。”


    “康公公,康公公,你怎麽不說話啊……?”


    小江子在耳邊一直聒噪,小康子兩眼一翻,又暈了。


    直到小江子一臉震驚,又叫徒弟費勁把小康子拖迴床上,忍不住抱怨:


    “我真是倒了血黴,放著好好的掖庭小總管位置不當,花了那麽多錢,最後隻能來永壽宮當個一等太監,連總管太監都當不上。


    當一等太監就算了,隻要儷妃娘娘得寵,我也算有個出頭之日。


    沒想到這偌大的永壽宮,貼身伺候的竟然就要一個老嬤嬤,我這麽大一個太監,竟然隻配伺候一個躺在床上的太監。”


    “照顧好了,我也沒有好處,照顧不好,沒準還攤上事,真是晦氣。”


    “小海子可真毒啊,給我調過來找我晦氣。”


    “先別告訴娘娘小康子醒了,這又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別給娘娘添晦氣。”


    “你趕緊給他安置好了,去請個太醫來,別出事了,你沒有幾條命能賠。”


    “真是太晦氣了,要不是看在儷妃娘娘生了鳴玉公主,陛下曾經寵愛,誰願意來這伺候個病太監?”


    “……”


    小江子坐在一旁椅子上,看著徒弟正往床上抬小康子,嘴裏不住的怨天尤人。


    這些話,都被床上看似昏迷的小康子聽到了耳朵裏。


    小康子想起身問問小江子,到底是怎麽迴事,但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擔,掀不起來。


    最後又陷入昏睡。


    夢境中,全是那個大雪夜。


    直到又醒了,屋內空空無人。


    他穿上衣服,來到了永壽宮主殿。


    毫無阻礙的到了內殿。


    主子還是如同從前那般,平日裏不愛叫人在身邊伺候。


    連門口也不放兩個守門的太監。


    許是信不過那些太監,也許是想著以此試探底下人的規矩。


    又或許是…自信永壽宮主殿的裝潢,沒人能偷聽。


    總之,小康子腦子裏嗡嗡作響,像是胡思亂想的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他站在外殿,也確確實實聽不到裏麵的聲音。


    直到他慢慢迴過神,覺得肢體開始聽自己的調配,才開始行禮。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


    看到熟悉的主子,他的靈魂,像是一瞬間迴歸了本位。


    沉重發木的腦袋,也重新轉動起來。


    “娘娘,奴婢去傳午膳。”


    芳嬤嬤看著儷妃娘娘和小康子都情緒激動,適時提出離開。


    明媚兒點頭。


    此時已經無暇顧及芳嬤嬤了。


    不管芳嬤嬤是否忠心與她,水已經潑出去了。


    芳嬤嬤忠心她是最好,不忠心她,她也不怕。


    不過是最後手上再多添一條人命罷了。


    芳嬤嬤行禮告退,將厚重的木門重新關上。


    也拿出手帕掖了掖眼角。


    屋內隻剩下明媚兒和小康子,明明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娘娘,奴才護主不力,請娘娘責罰。”


    小康子再次對明媚兒行禮請罪。


    明媚兒又將小康子扶起:“你已經盡力了,我如今也安然無事,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明媚兒不想再提起那個雪夜。


    充斥著死亡和痛苦的迴憶,每一次提起都是重新再痛一次。


    “坐。”


    明媚兒自己率先坐到榻上,對小康子說道。


    小康子見明媚兒坐下了,才從一旁搬出一張圓凳來坐下。


    “多謝娘娘。”


    “娘娘,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康子熠熠生輝的眼中帶著一絲迷茫,問出口。


    明媚兒喝了一口茶水,看向自己麵前矮桌上的文房四寶。


    繼續磨墨,將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著重講了一下雍城和順天州發生的事情。


    小康子本來聽主子平安誕下鳴玉公主,表情喜悅,聽到後麵表情越來越沉重。


    “奴才沒用,沒能幫上娘娘。”小康子一臉自責道。


    明媚兒搖頭:“這不怪你,誰也不能預料到未來發生的事情,你已經盡力了。”


    “你的一雙弟妹如今很好,我已經讓豐郎中派人送他們去邊塞了,邊塞雖然貧苦些,但豐郎中的舊友大部分都在邊塞。


    能夠照顧他們,給他們一份安穩的生活不成問題。”


    “如今你也醒了,我會安排人送你出宮,同樣去邊塞,和你的弟妹團聚。”


    明媚兒仔細和小康子說著他弟妹的近況。


    本來小康子的一雙弟妹都是在京城讀書,生活,被明媚兒的人庇護著。


    但是自從明媚兒打算和恆親王‘與虎謀皮’後,明媚兒便暗中和豐郎中吩咐,將小康子的弟妹,乃至後來的茉莉等人,慢慢送到邊塞去生活。


    邊塞天高皇帝遠,就算是她有朝一日死了,也不會連累到他們。


    若是在京城,被有心人翻出來,難免要受池魚之災。


    小康子聽著明媚兒的話,眼中漸漸浮現出淚水。


    他知道儷妃娘娘都是為了他們好。


    真真切切的將他們的未來安置好了,不是口頭說說,而是真正的將他們放在了心裏。


    心中感動非常。


    從前師傅殉主時,他還年幼,就算是知道蕭妃對他們好,但到底如何值得人生死相隨,他還想不明白。


    但是如今,他真有幾分發自內心的明白了。


    “奴才多謝娘娘為奴才們精心謀劃,但是奴才不能走,也不會走。”小康子認真且堅定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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