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八在一片驚唿中瞬間跳上了馬背,又飛快抽出靴子中的匕首,將拴著馬車的繩索割斷。


    馬車箱籠被拖拉著又生拽了一會兒,才狠狠地跌在原地,發出一聲巨響。


    馬夫被甩下來,摔了個狗吃屎,但是幸好人沒事,被周圍膽大的圍觀者給扶起來了。


    馬車內也沒事。


    影八皺著眉坐在瘋了的馬匹上,控製瘋馬需要一些時間,但是好在甩開了馬車箱籠,重量減少了,更方便禦馬的同時,也更方便躲避人群。


    又控製著瘋馬跑了小半條街,才終於遠離人群,抓住機會,重重地拽起韁繩。


    馬蹄高高揚起,幾乎要倒翻,最後又被影八強壓下去,保持住了平衡,像是恢複了冷靜。


    下一刻影八下馬。


    瘋馬穩住腳,眼看影八下去,又要發瘋,竟然伸出馬蹄來要踏死影八,周圍跟上來的人群見此都發出恐慌的驚唿聲。


    說時遲那時快,影八頭都沒轉,直接就著手裏的韁繩瞬間摸到馬脖子處,不等馬蹄踹下,他率先扭斷了馬脖子。


    “砰——”


    龐然大物驟然倒下,沒有一絲聲響。


    他其實早就可以扭斷馬脖子,隻是不想造成這種財產損失罷了,畢竟培養出這麽一匹膘肥體壯的好馬也不容易。


    所謂是金錢易得,好馬難尋。


    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如此,可方才太過驚險,不得不如此。


    “壯士,你沒事吧?”跟著人群來的踉蹌著的馬夫,眼看著危險已經解除,跛著腳上來問。


    天知道他摔下馬的時候有多疼,這一路全憑著一股不能出人命,出了人命就完蛋了的信念,再加上身邊人不時接力的攙扶,他才能來的這麽快。


    如今他雖然嘴上說著壯士沒事吧,但實際上他整個人都軟在壯士身上,雙腿像是泡發了三天的麵條。


    影八扶了馬夫一把道:“我沒事,你沒事吧?”


    “剛剛馬突然發瘋,無奈之下我隻能將馬殺了,不知多少錢,我賠給你。”影八說道。


    不管是富商還是官員,甚至是皇宮,想養出來一匹良駒都是要大費心血的。


    馬夫臉上出現慚愧之色道:“我…多謝壯士俠義心腸,你能出手相助,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又怎麽好舔著臉要錢呢。”


    “多謝壯士,若非你出手,還不知道要鬧出來多大的事情。”


    其實有一瞬間,他該死的心動了,想著要壯士的錢了…畢竟這一匹馬,他恐怕要賠上十年的月例銀子,都怕賠不起。


    但是這壯士是為了自保才殺馬,初衷也是救了他和自家主人,若是主子出了事,他別說月例銀子了,有沒有命在都是兩說。


    他不敢要他的錢,也沒臉要,旁人唾沫也能將他淹死。


    影八頷首,便想走,但馬夫像軟腳蝦一樣倒在他身上,一時間又實在沒地方安置。


    周圍圍觀者都是看熱鬧的,沒有人搭把手。


    誰都怕攤上事。


    “我將你送到附近醫館吧。”影八說道。


    馬夫臉上慚愧更甚:“多謝壯士,我實在是老了不中用了。”


    “你把我扶迴剛剛那條街就行,我們主子還在那。”


    影八頷首沒有再多說,半架著馬夫飛快走著,不消多久就到了馬車附近。


    馬車內的人已經出來了,正倚靠在馬車上一臉後怕。


    竟然是……


    竟然是江月霜主仆。


    江月霜看到影八,麵上也是一怔,隨後不自覺站直了身子,不再靠著馬車,又飛快轉身理了理衣襟和發絲,才轉過身來看影八。


    “多謝壯士出手相救。”


    還是溫柔的語調,隻是唿吸急促些,顯然內心還沒有安穩下來。


    影八麵色也有些不自然,他的人皮麵具還是上次那個,江月霜也一定又認出了他。


    江月霜的丫鬟嚇得眼淚鼻涕一起流,正慌忙拿著手帕擦,看著影八也是吃驚,跟著小姐上去道謝。


    “無事。”


    “我還有事,先走了。”


    影八將馬夫安頓在一邊靠著馬車箱籠支撐身體,便轉身離開。


    “公子…”江月霜的聲音有些微弱,剛要出聲,可看到影八轉身就走的背影,還是將後麵的話咽下去了。


    眼看著裴羨陽的身影越走越遠,她的一顆心,也像是跟著他走了。


    …感情之事很難講,她也羞於說話本子上的一見鍾情。


    可不得不承認,她看到裴羨陽第一麵,她就控製不住的心跳加快。


    她其實不必時時來豐郎中這裏,很多時候,很多事,隻需要差下人來辦就好。


    可是她還是鬼使神差的,自己跑了一遍又一遍。


    嘴上說著是為了父親的身體,為了父親盡一盡孝道,可實際上那些隱秘而不能宣之於口的情感,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隻能勉強壓抑。


    直到再次遇到他。


    她起初是沒有認出他的,但是他護著她在蜘蛛遍布的小巷殺出重圍時,她和他貼得那麽近…他寬厚的胸膛和果斷揮舞的刀劍,帶出了一陣極其淺淡的類似於檀香般的氣味。


    再聯想到豐郎中特意讓一個男子送她,她知道,他就是裴羨陽。


    自此後,她的一顆心徹底方寸大亂。


    她恨不得日夜長在雍城,隻為能再見他一麵。


    女人的直覺是很敏銳的,她知道裴羨陽並沒看中她,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至少應該是主動的。


    可裴羨陽每次都是那麽彬彬有禮,不提格外厚待,主動叫媒婆上門,甚至連眼神都不曾多在她身上停留。


    “……”


    她兀然想起在豐郎中醫館,坐在裴羨陽身側的女子。


    那麽美麗,出塵,不俗。


    那個女子對她的到來,哪怕隻是椅子微微一側,裴羨陽都下意識地伸手去為她調整。


    ……


    “小姐,小姐…”丫鬟的聲音擠進江月霜耳朵裏,喚醒了她的理智。


    “小姐你怎麽了?”


    江月霜搖搖頭,看向一旁渾身髒兮兮摔得破破爛爛的馬夫,道:


    “去豐郎中那吧,先為馬夫醫治。”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馬夫在一旁不住地道謝。


    江月霜平靜的點點頭,被長長睫毛遮擋住的眸子裏,閃著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光芒。


    那個女子,會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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