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八立刻點頭,本想直接將明媚兒連帶著陳翠抱走迴明媚兒原本的屋子裏。


    但是看著這一院子的暗衛,他還是規規矩矩按照豐郎中的吩咐,從隔壁屋子裏拿出一床厚被,將明媚兒和陳翠都從頭蓋到腳,不露一絲縫隙,連人帶榻,抬到了隔壁院子的正房內室。


    這方內室還保留著明媚兒等人離開時的樣子,炭爐溫暖、燭火搖曳,平靜安逸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影八想將陳翠抬走,明媚兒還是不願意,他又不敢用力怕傷了明媚兒,急得他腦子冒火。


    “姑娘,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呢,不生了?”


    “老夫為你把脈,你破水不過一刻鍾左右的時間,孩子也有脈象還能生,再拖下去,孩子憋死了,就徹底要不了了。”


    “……”


    明媚兒什麽也沒有說,仍然是輕輕拍著身上的娘親,宛若小時候,娘親哄她一樣。


    豐郎中對影八擺擺手,吩咐他:“你去將熬藥的藥罐、火爐那些全都拿過來,記得要什麽都沒有熬煮過的藥罐。”


    影八又看了床榻上的明媚兒一眼,聽從吩咐去拿了。


    他相信豐郎中的人品,更相信豐郎中的醫術。


    將明媚兒交給豐郎中,他放心。


    等影八離開後,豐郎中繼續說道:“人隻要活著,不管什麽時候,總有翻盤的機會,人要是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


    “你娘為了保護你死了,難道你還要自棄跟著去死,辜負你娘的心意嗎?”


    “……”


    豐郎中眼看榻上的女子油鹽不進,滾刀肉一般說不通,氣得站起來咳嗽了半天。


    “不孝女!真是不孝女!”


    “你娘都被人害死了,你不想著報仇,你想著去死。”


    “養你,還不如養個棒槌。”


    “一點用沒有,你快死吧,活著也是給人添堵,你孩子生下來跟著你這麽窩囊的娘也是受罪。”


    豐郎中氣得在屋子裏來迴踱步,明媚兒臉上平靜的麵具聽到豐郎中的話時,終於皸裂,眼淚又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滑落,打濕枕頭。


    豐郎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她心上剜刀,讓她痛不欲生,卻又無可奈何。


    起初是無聲的哭泣,隨著豐郎中一直說一直說,漸漸演變成了哽咽和嚎啕大哭。


    “哭哭哭,哭有個屁用,沒用的人才隻會哭。”


    “我小時候就被人滅了滿門,親眼看著一家四十幾口死在我麵前,我沒哭!我沒有眼淚!我隻有恨和憤怒!”


    “七歲,我就發誓,我也一定要屠盡仇人滿門。”


    “三十多年,我一直都在調查當年慘案的元兇和殺手,無論男女老少,我一個個割破他們的喉管,用世上最狠毒的藥折磨他們,看著他們在我麵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人說我狠毒,但是我不在乎,這都是他們欠我的!隻有和我遭受一樣的痛苦,才能讓我痛快。”


    “現在我不用再狠毒了,因為他們都已經以死謝罪了,我現在每天吃什麽都香,活到了六十,幹什麽我都高興!”


    豐郎中說著說著有些癲狂,仿佛過去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仍然牽動著他的情緒。


    直到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整個人像是突然間放鬆了,劇烈咳嗽的同時,嘴角還有著淡淡的微笑。


    那三十多年的人不人鬼不鬼,三十多年的忍辱負重,三十多年的殫精竭慮,都隨著仇人的死亡化作灰燼消散在世間,隻剩下大仇得報的爽快。


    至於此後夜夜失眠的痛苦和午夜夢迴被淚沾濕的枕巾,已經不值一提。


    而明媚兒早就被豐郎中突如其來的宣泄和過往震驚到了,與此同時是巨大的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想報仇的欲望達到了頂峰。


    複雜又強烈的情感衝擊,讓她眼前一陣發黑,好在豐郎中一直看著她,在袖子裏摸出了一個瓷瓶,倒出來幾粒藥塞進了明媚兒的嘴裏。


    與此同時,影八也拿著東西迴來了。


    豐郎中咳嗽兩聲認真說道:“老夫年紀大了,沒時間陪將死之人耗下去。”


    “你若是再不配合,老夫就走了。”


    說罷,豐郎中遞給影八一個眼神,示意影八將孕婦身上的女屍抬下去。


    影八抿唇,試探性地伸出手想去抬陳翠。


    這一次,明媚兒沒有再掙紮。


    沙啞至極的聲音響在內室裏:“小八,將我娘…放在榻上。”


    “我娘說過,要看著我平安生產。”


    “……”影八的動作一頓,又恢複正常,在無人能看到的角落裏,他的眼眶通紅。


    隨後將陳翠放在內室一旁的幹淨榻上,還不忘拿一張薄毯將她蓋上。


    仿佛陳翠隻是睡著了,而不是死了。


    最後又按照豐郎中的指揮,抱起明媚兒,將她放迴幹淨的床上。


    而明媚兒從始至終的視線仍落在一旁的娘親身上,一雙亮閃閃的眼眸再次盈滿淚水,滑落眼眶。


    娘親的音容笑貌仿佛還響在自己的耳畔。


    可是隨著豐郎中為她施針,原本已經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的腹部,再次抽痛起來,讓她本就慘白的臉龐顯出兩分青紫來。


    與此同時,豐郎中趁著空隙從隨身藥箱裏拿出了很多影八不認識的藥材,囑咐影八如何熬製,先放什麽後放什麽,注意事項又是什麽等等。


    影八仔細地聽著,不敢漏掉一個字。


    還好他天生記憶力不錯,隻聽了一遍就記住了,也算是給豐郎中幫了***。


    豐郎中又喂明媚兒吃了幾個藥丸,明媚兒也不知是什麽,隻是憑借求生本能吞咽下去。


    當豐郎中將床上的帷幔放下,遮擋住床內的景象,走到下首要掀起明媚兒身上的薄被時,明媚兒不可控製地緊張了一下,唿吸都停滯了。


    “別緊張。”


    “咳咳…老夫的年紀都能當你祖父了,況且醫者眼中無男女,所謂的男女大防不過是禮教規定罷了。”


    “我從前也為幾個兇險的婦人接生過,對,吸氣…唿氣…”


    豐郎中渾不在意地開解著明媚兒,和她說話,還說從前為其他人接生時遇到的險象。


    不知不覺地讓明媚兒放鬆了幾分,疼痛也減弱了些。


    一邊聽豐郎中說話,一邊按照豐郎中的指揮吸氣、唿氣,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下身驟然一鬆。


    “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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