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元年夏。


    再造大唐、英明神威、威加四海,一手締造了“開元盛世”,被時人視為聖君的大唐天子李隆基駕崩。


    死因,連夜批閱奏章,為國操勞過度,不幸中風。


    大唐舉國縞素,天下同悲。


    後繼正如歐陽鋒所料。


    李隆基死得平靜安詳,並未引發任何後患,太子靈前即位,朝野未生波折。


    稍微有點失算的是,皇帝大喪期間,全國上下所有娛樂活動統統禁止,叫歐陽鋒想在之後幾天,好生遊覽一番盛世長安,盡情體驗一把盛唐風情的念想徹底落空。


    甚至“太真道人”楊玉環都被請去參加法會,為先帝祈福。


    好在楊玉環隻怕李隆基。


    李隆基一死,身有恃仗的大唐第一高手楊玉環心中畏懼盡去,糊弄著跟一班道士和尚做了半天法事,就以“龜息功”假裝發病,便又被送迴了太真宮。


    治喪期間,偌大長安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尋訪術法源流時間又不夠,無處可去的歐陽鋒也隻好呆在太真宮中,指點楊玉環練武,傳授她“易筋鍛骨篇”,以及與她參修歡喜禪功。


    至於那兩道符籙和降龍道音,都沒到煉製與修行的時候。


    “納物符”煉製需要開壇祈祀足足四十九日,沒啥大用的“胎息符”也要煉足七天,“降龍道音”則需在雷雨天入門,眼下這些條件統統不能具備,隻能留待返迴華山再做。


    歐陽鋒弑君之後。


    楊玉環欲念高熾,每日撩撥不休,與歐陽鋒參研素女經、洞玄子等諸般密要,將其中知識一一實踐。


    在楊玉環引導下,歐陽鋒對歡喜禪功的感悟也大有所獲,漸漸摸索出了一門可令雙方都受益的雙修法門。


    不知不覺,七日時光,倏忽將盡。


    這一晚。


    又一場酣暢淋漓的修行之後,楊玉環伏在歐陽鋒身上,臉頰貼著他胸膛,聆聽他強勁有力的心跳,依依不舍地說道:


    “時辰快到了。”


    歐陽鋒緩緩頷首:


    “是。我將迴去了。”


    “何時能再來?”


    “會有那天的。”歐陽鋒輕撫著她纖腰豐臀,輕聲道:“好好修煉,等我再來。”


    “嗯。”楊玉環纖指輕撫他臉頰,呢喃道:“好在縱然離別,今後每月,還能在幻境相見。隻可惜那幻境之中,沒法兒與你真正親熱。”


    歐陽鋒也略感遺憾。


    不過還是安慰道:


    “我們將來會有很多時光,不必急於一時。”


    頓了頓,又問她:


    “皇帝死了,你已無需再裝病。可有想過,該如何解釋?”


    此事楊玉環自然早就想過。


    “現在就稱痊愈,或會招惹嫌疑。所以接下來一年,我還將繼續裝病,但就是不死,等到所有人習慣了我這病好不了,也死不掉時,我再突然痊愈。


    “至於借口嘛,就宣稱是修道之時,得了天機。每每昏死過去,唿吸脈博近乎斷絕,身體也變得冰涼時,其實是在神遊天外,感悟玄機。病愈之日,便是得道之時。到那時,我也可以稍許展露一下武功仙術,證明我這‘得道’所言不虛。”


    歐陽鋒讚道:“此計甚好。”


    楊玉環得意笑道:“當然啦,我也是很聰明的。”


    說著,她纖腰輕擺,把臀兒往後挪了挪,隨後臉頰酡紅,眼波朦朧地呢喃:


    “趁著還有些許時辰…”


    歐陽鋒沒有說話,隻握住了她柔韌纖腰。


    …


    原世界。


    大石封死的山洞之中,一抹銀霜似的月華清輝閃過,歐陽鋒以盤坐之姿憑空浮現。


    略微打坐一陣,歐陽鋒站起身來,舒展一番四肢,來到洞口之前,搬開了洞口大石。


    山洞之外,林朝英坐在一塊大石上,披沐月光,正自閉目打坐。


    聽到山洞傳來的動靜,她倏地迴首,瞧見歐陽鋒,眼中閃過一抹欣喜,嫣然道:


    “結束閉關了?”


    歐陽鋒行至她身前,說道:


    “不是說過,我縱使閉關之時,但有異動,也可即刻醒轉,無需為我護法的嗎?”


    林朝英站起身來,捋了捋頰邊秀發,輕聲道:


    “倒也不是刻意為你護法。隻是夜裏打坐,在哪都一樣,此地清靜,正合打坐。”


    然而此地距宗門駐地足有七八裏,華山的七八裏可不比尋常,林朝英又怎可能並非刻意而來?


    歐陽鋒看著她那在月光映照下,愈顯清冷晶瑩的麵龐,問道:


    “這七天,你每晚都過來了吧?”


    林朝英含糊嗯了一聲,頗不自然地側目望向一邊。


    歐陽鋒凝視她一陣,說道:


    “我新得了一篇功法,有提升功力,乃至改善天賦根骨的奇效。”


    雖林朝英想聽的並不是這些,可她終究好武,聞言還是好奇地側目看向他:


    “此次閉關悟出?”


    歐陽鋒搖搖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是一門現成的功法。我閉關之時,神遊天外,意外看到了一篇奇功,其名為‘易筋鍛骨篇’,與此前興慶府中,我們同修的‘療傷篇’同出一源。”


    聽他提起興慶府療傷,林朝英不禁又想起了那時的情形,臉頰浮出一抹淺淺紅暈,視線又不自然地偏轉開去,不敢與他對視,抿了抿唇,輕聲說道:


    “神遊天外…你怎不說你是神仙呢?”


    “也許有一天,我和你,都會變成神仙。”


    歐陽鋒語氣更顯認真,旋又話鋒一轉:“這易筋鍛骨篇,我想與你一起參詳。”


    林朝英沒有拒絕。


    兩人同修淩波微步,共參逍遙派武功,協力創出華山新功,早已不分彼此。


    這道侶似的情誼,林朝英很是喜歡。


    不過,若是能更進一步,那便更令她歡喜了。


    正稍許出神,歐陽鋒又喚了她一聲,跟著便說起了“易筋鍛骨篇”的練法。


    林朝英收迴神思,認真聆聽,偶爾出言詢問一句,歐陽鋒也耐心講解,還拉開架勢,打起了套路——易筋鍛骨篇既有打坐搬運真氣的靜功,也有類似“五禽戲”的動功套路,可全方位激發潛能,增強內力修為、筋骨體魄。


    即使以林朝英今時的武道積累,也覺這“易筋鍛骨篇”屬實妙不可言,很快便深深沉浸進去。


    待至迴過神來時,她和歐陽鋒已然走在返迴宗門駐地的路上。


    且她的一隻手掌,赫然已被歐陽鋒牽在了手中。


    意識到歐陽鋒那寬大溫暖的手掌,正包裹著自己的手,林朝英指尖輕輕一顫,本能便欲將手抽離。


    但歐陽鋒並未放手,反而五指加力,將她的手兒握得愈發緊了。


    林朝英唿吸微微一窒,心跳驀地加快,臉頰也好似燃燒起來,陣陣發熱。


    她悄悄瞥了歐陽鋒一眼,就見他目不斜視,神情專注,眼裏似乎隻有腳下那崎嶇險峻的山路。


    林朝英另一隻手緊緊捏住了身側衣角,細微而輕緩地深吸了一口氣。


    待至心跳漸漸恢複,她用力抿了抿唇,修長纖細的五指也是微微加力,反向握緊了歐陽鋒的手。


    兩人就這麽默默地走著,直至望見華山派宗門駐地中,那些高低錯落的竹樓木屋,方才同時鬆開了手掌。


    “我…”


    林朝英看了歐陽鋒一眼,想說些什麽,最終隻匆匆說了一句:


    “時辰不早,早些休息。”


    說完,逃也似地奔迴自己住處。


    歐陽鋒背著雙手,目送她離去後,忽地側目望向旁邊一棵特意保留下來,枝繁葉茂的大槐樹。


    青衫少年就坐在大槐樹一根粗壯橫枝上,手裏拎著個酒葫蘆,一口一口地抿著酒,臉上還一副看到好戲的表情。


    適才林朝英心思紛亂如麻,加上黃藥師本身武功又高,林朝英竟是未曾發現他的存在。


    歐陽鋒倒是發現了,隻是顧及林朝英麵薄,沒有在她還在場時揭破。


    此刻,他看著樹上的黃藥師,問道:“你在這做甚?”


    “聽風賞月,品酒吟詩。文人雅興,歐陽兄你不懂的。”


    黃藥師一本正經地說著,手掌一撐橫枝,衣袂翻飛間,自橫樹上一飄而下,將酒葫蘆遞向歐陽鋒:“來一口?”


    歐陽鋒搖搖頭:“我戒酒了。”


    “戒酒?”黃藥師奇道:“為何戒酒?”


    “不為何。”歐陽鋒道:“就是戒了。”


    練武之人,需懂節製,酒和色,總歸要戒掉一門。


    所以歐陽鋒決定戒酒。


    “真可惜。”黃藥師惋惜搖頭,“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尋來的猴兒酒。”


    說著,他舉起酒葫蘆,抿了一口,忽地揚眉一笑:


    “歐陽兄,什麽時候吃你和林姑娘的喜酒?”


    雖歐陽鋒和林朝英臨近宗門駐地時鬆開了手,但黃藥師老遠就瞧見了他們手牽著手,並肩而行的情形。


    歐陽鋒搖搖頭,“我尚不知她的想法。”


    黃藥師嗬嗬一知,“林姑娘雖然比你我年長,但她麵皮太薄,你若等她主動,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此事上,歐陽兄你須得拿出‘西極龍王’的霸氣,自己選一個良辰吉日,通知她作好出嫁準備就是了。”


    歐陽鋒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不禁莞爾:


    “你很懂男女之事?”


    咳!


    黃藥師幹咳兩聲,尷尬一笑:


    “旁觀者清嘛。再說以前在麗江時,鄉親們辦喜事,都是求我寫喜聯來著。”


    歐陽鋒好笑地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卻認真思考起黃藥師的建議來。


    翌日。


    歐陽鋒登頂華山朝陽峰,伐木采石,於峰頂那塊天然平台上建造祭壇。


    耗費數日,遵儀式標準建好祭壇,他又下山去了趟城裏,采買上品白玉,雕琢成兩寸長、寸二寬的符牌。


    做好前期準備,歐陽鋒在規定時辰,將九塊雕好的符牌一字排開,供上祭壇,開始祈祀天地——每次祈祀,可同時煉製九枚符牌,至於最後能成功多少,就要看運氣了。


    據照通天寶鑒映照出來的儀式說明,即使運氣好,成功率也高不到哪裏去,運氣差的話,全部失敗也不足為奇。


    正因此,才要一次煉製九枚,用數量來提高成功率。


    可惜每次最多也隻能同煉九枚,不然偌大祭壇,小小符牌,幾百上千枚都擺得下。


    煉製儀式需持續四十九日。


    耗時是有些久,不過能在沒有道法修為的情況下,得到儲物道具這等奇物,莫說祈祀四十九日,便是祈祀一整年,也是值得的。


    這四十九日間,倒也無需不停祈祀。


    每日辰時、午時、子時祈祀三次,每次持續兩刻鍾即可。


    因此每日祈祀之餘,歐陽鋒還有大把時間修煉武功。


    不過為防祭壇意外損壞,煉製期間,歐陽鋒沒打算下山,就在峰頂附近找了個小山洞,將山洞拓寬拓深一番,便在此居住修煉。


    他最近主修“易筋鍛骨篇”,此功果有奇效,隻修煉十數日,功力便已大進。


    尤其隔空掌力,不僅攻擊威力、距離漲了兩成有餘,縱是一口氣暴擊五掌,經脈亦可承受得住。


    至於開發潛能、改易根骨的效果,則需要長期堅持不懈,恆久修行,才能如水滴石穿一般,慢慢看到成效。短期內卻是看不出來。


    在他開壇祈祀期間。


    林朝英每日都會親自給他送來飲食,再陪他聊天、修煉。


    黃藥師也時不時上來,與他談論武功。


    看在黃藥師這段時日比他這個掌門還忙,不僅要幫忙教授華山弟子,每天還親自動手幫助建設宗門的份上,歐陽鋒某天與他交流武功之時,不經意間便把易筋鍛骨篇透露給了他。


    意識到此功精妙神奇,驕傲如黃藥師,也不禁對歐陽鋒的胸襟器量由衷歎服。


    既林朝英每日上山送餐,黃藥師時常登頂論武,自然會看到那座祭壇,有時甚至會看到他祈祀的場麵。


    對此,兩人都深感不解。


    歐陽鋒以前並沒有任何迷信神怪的表現,如今怎忽然變得這般神神道道了?


    對於兩人的疑惑,歐陽鋒也沒多作解釋。


    在成功煉出“納物符”,得到實際成果之前,任何解釋恐怕都會被當作妄想囈語。


    林朝英說不定還會擔憂,他是不是練功岔氣,傷了神智。


    當然,在初次看到歐陽鋒繞著祭壇腳踏天罡七星步,口誦晦澀禱言,手裏還不時掐著各種印訣時,她就已經開始擔憂了。


    黃藥師後來倒是漸漸看出了一點名堂。


    他隱約感到,每當歐陽鋒腳踏禹步,口誦禱言,手結印訣時,祭壇周圍都會有一種很難言述的微妙變化。


    而在子時那次祈祀時,若天上有星辰,則投注到祭壇那九枚白玉符牌上的星光,似乎都會比別處明亮鮮活些許。


    察覺這些不同尋常的細節後,黃藥師意識到,歐陽鋒恐怕在做一起了不得的事情,對此事的結果,也暗自有了幾分期待。


    時光一天天過去。


    這天夜裏,距子時祈祀尚有一個多時辰時,山頂忽然狂風大作,天空之中電閃雷鳴,轉眼便是暴雨傾盆。


    歐陽鋒披著蓑衣,頂風冒雨去到峰頂,細細檢查一番祭壇,確定這場狂風暴雨,並不會對木石結構的祭壇造成太大影響,便返迴居住的山洞,盤坐洞口,對著外麵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修煉起了“降龍道音”。


    雷雨天,正是修煉這門道音的好時機。


    而自盛唐世界返迴之後,至今已近一月,才終於等來了這第一個雷雨天。


    按照“降龍道音”法門,歐陽鋒盤坐冥思,唿吸吐納,感悟氣機。


    當漸漸沉浸其中,驀地,天空之中,炸起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音。


    就在雷音貫耳的那一刹,歐陽鋒腦海似有閃電劃過,霎時一片雪亮,靈感亦隨之迸發,觸碰到了一抹玄奇氣機。


    歐陽鋒自然而然,依法吐納,將觸碰到的一絲氣機采擷,歸入肺經之中溫養。


    但這縷氣機並不穩定,一入肺腑,便不斷自行散逸。


    這時又一道雷霆滾蕩,歐陽鋒如法炮製,再采一絲氣機。


    如是再三,數次之後,肺經之中的雷音氣機,終於漸漸穩固下來,不再消散。日後隻需長久修行,便可不斷壯大,直至能夠實用。


    唿…


    歐陽鋒吐出一口長氣,睜開雙眼,看向洞外,雖外間一片漆黑,風急雨驟,心中卻怡然自得。


    忽地,風雨聲中,隱隱傳來一絲不尋常的響動。


    歐陽鋒側耳聆聽一二,猛地起身,抓起一頂鬥笠,步入風雨之中。


    前行數丈,那不尋常的響動愈加清晰,赫然是踩踏積水的腳步聲,和雨水打在蓑衣上的噗噗聲。


    “林姐姐?”


    歐陽鋒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


    正值夜晚,又是大雨傾盆,此際又尚無電光亮起,縱是以歐陽鋒的目力,也不可能在這一片漆黑的雨夜中視物,最多隻能聽音辨位而已。


    “是我。”


    雨中傳來林朝英的聲音。


    “你怎來了?”


    “突然之間雷雨大作,不放心你,上來瞧瞧。”


    兩人應答間,歐陽鋒已迎至林朝英麵前,借著遠處亮起的一道電光,看清了她現在的模樣。


    她雖然穿了蓑衣,可以今夜風雨的規模,那蓑衣聊勝於無,衣襟早已濕了個通透,緊裹在她婀娜嬌軀上。


    她頭上也沒戴鬥笠,幾縷濕透的秀發粘在她額頭上、臉頰邊,還有雨水不停從發中滲出,汨汨淌下。


    歐陽鋒趕緊把鬥笠遮到她頭上,不由分說一把摟住她肩頭,帶著她往山洞那邊疾行而去,皺眉道:


    “雷雨天出門本就危險,你居然還敢登頂朝陽峰,輕功好就可以任性嗎?你可知,萬一踏錯一步,會是什麽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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