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我昆吾山宗在修複道心道根方麵頗有心得。”卻聽懷筠真君的聲音響起:“既然是我三人親傳,後果便由我三人共同承擔。”


    頓了頓,他話鋒又一轉:“但諸位的擔心卻也不無道理,所以我提議,再等她三炷香的時間,也正好我們去先為這比劍穀中諸位弟子和周遭村莊撐開結界。諸位各退一步,如何?”


    紅衣老道冷哼一聲,暗罵懷筠真君這狗東西真是端水大師。


    “三炷香太長。”了空大師搖頭:“一炷香。”


    這便是已經鬆口再等等了,懷筠真君微微一笑:“兩炷。”


    了空大師長歎一聲:“那便兩炷,若是情況有變,恐怕還要請禦主出手。”


    西湖天竺的嵐綺禦主笑道:“自當盡力。”


    於是眾人四散而去,不過瞬息之後,便有無數結界自四麵升騰而起,無數符與陣法的色澤閃爍,將所有在此的弟子嚴密地籠罩保護於其中。


    更遠一些的地方,比劍穀周遭的村莊更是緊急下了禁令,要求諸位村民不得外出,直至黑雲散去,以免有任何生命危險。


    有人躲在家中,偷偷向外看去,隻見穿著道服的仙長們各個麵色凝重,步履匆匆,又有仙長手中有仙光起,升騰至高空之中。


    如此緊急一番布置,時間恰過去了一炷香。


    而比劍塔中,虞兮枝站在原地,對塔外兩炷香的約定賭注一無所知,依然一動未動。


    紅衣老道和談樓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些歎息和擔憂,但作為師尊,他們已經盡力,剩下的,便都是虞兮枝的造化。


    虞兮枝還在等。


    易醉替她擋住了兩道劍光,虞寺一人一劍,硬生生攔住了兩禿驢,程洛岑卻還沒有來。


    她的劍意,也正好還要再養十息。


    ……


    比劍穀外千裏,一襲白衣踏雲踩劍,破空前行,筆直向著比劍穀而去。


    他腳下的劍也算是筆直,仔細去看,卻分明是隨手折斷的一截微枯樹枝。


    樹枝頗長,足夠謝君知站在上麵,前方再蹲一隻貓。


    一隻胖胖的橘貓。


    橘二被風糊了一臉,胡子都順著風的吹拂向後彎曲,緊緊貼在毛茸茸的臉頰上,但它雙眼依然大睜,光線既然極盛,它的金色瞳孔便天然成了細細的豎瞳,便讓它頗胖的大臉上顯露出了幾分不怒自威。


    “山外的風,我有多久沒有吹到了。”橘二深吸了一口氣,竟是第一次口吐人言,而它的聲音居然是頗為清朗的少年音,隻是或許當貓時間太長,那聲音中不知怎得,莫名就有些上揚的撒嬌氣:“枝枝啊枝枝,你可要再撐撐,務必撐到我們小謝到場。”


    頓了頓,橘二又搖頭晃腦道:“起點作用吧西湖天竺,你們那魔音貫耳的樂聲不是能迷惑一下雷劫嗎?趕快的,嗩呐二胡喇叭都拿出來搞一搞,當初搞老子的時候那可真是一套一套,可別這個時候不給力啊。”


    橘二叭叭叭了一路,劍風吹了多久,它的聲音就在高空一路飄揚鋪撒了多久。


    謝君知沒理它,橘二也根本毫不在意。


    它就隻是想說而已,和有沒有迴應,說的話有沒有意義什麽的,都毫無關係。


    因為昆吾山宗有陣時時刻刻壓著它。


    陣之外,它身上也還有別的束縛。


    譬如,隻要在昆吾一日,它橘二便隻能發出真正屬於貓咪的聲音。


    以往千崖峰隻有謝君知一人時,這人實在沉默寡言,情緒也淡淡。


    橘二憋到炸裂,卻也隻能站在礁石上對著後山狂喵不止,再被謝君知嫌吵地扔來一枚小石子。


    他扔來的石子,橘二自然不能真的當那是石子,還有幾次避之不及,被硬生生擦斷了一整條貓毛。甚至有次,頭頂的貓都被挫了一道,搞的它一度不敢看河水裏自己的影子。


    謝君知不讓它喵,橘二無聊,橘二委屈,橘二不敢說。


    所以橘二另辟蹊徑。


    比如偷偷踩著千崖峰的劍意結界,順著迷霧林而出,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虞兮枝那兒騙點貓飯丸子來。


    小貓咪有什麽壞心眼呢?


    直到虞兮枝等人到了千崖峰,此處如此熱鬧起來,橘二才有些恍若隔世地感到了久違的熱鬧,也慢慢想起了要如何說話。


    ――說不出聲,腹誹也總算是在組織語言,隔空對話。


    若非如此,橘二十分懷疑便是自己出了昆吾,滿腹滿口的話語,張口也隻能無助地“喵”一聲。


    太久沒吹到山外的風,自然也太久沒有見過山外的風景人間。


    所以風再大,日光再刺眼,橘二的眼睛也睜得滾圓,想要看看這世界,再看看這人間。


    人間多了一道黑影。


    所以橘二的金瞳中,也多了一道黑影。


    謝君知筆直前行的小枯樹枝驟停。


    有一團黑影攔在了前行的謝君知和橘二麵前。


    一團黑影後,又有無數黑影慢慢於雲霧中展露,便宛如雪白上沾染了難以計數的泥點。


    第171章 雷劫至。


    這世間本有很多攔路的可能。


    有人問路,  有人偶遇,有人打劫,也有人特意在此等候。


    但劍之所指,  本就不是路,所以此時此刻,  便也隻剩下了最後一種可能。


    謝君知靜靜看著前方。


    那是一團黑影,便是此時此刻日光灼灼,  卻也照不透那團黑。


    黑影中,隻伸出了一隻蒼老卻白淨的手。


    一隻握著一串佛珠的手。


    佛珠光鑒飽滿,細細去看,  紫檀近黑,  黑中又有金色隱約透出,顯然不知已經在釋道的經文聲中浸泡了多久,應當屬於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得道高僧。


    “本已被逐出渡緣道,  便不應自稱貧僧,但已經如此自稱了大半輩子,  已經順口。”那黑影中有喑啞聲音響起:“貧僧乃般若山山主,黑市之主,  此番攔住謝小施主的路,  是有事想要問一問謝小施主。”


    世間皆喚謝君知一聲“小師叔”,  便如同小師叔這三個字成了某種代表尊敬的稱謂,而非輩分。


    小師叔中有個“小”字,是因為他在昆吾這一代中入門最晚。


    這黑影言語中,他稱唿謝小施主的“小”字,卻自然而然帶了些居高臨下的前輩意味。


    黑影上來便已經自報身份,  如此單刀直入,便自然是想要看一看謝君知的反應。


    然而謝君知臉上並沒有因為這個稱唿、疑惑他的自報家門而有半分表情變化,  他沒有應,即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看著那團黑影,靜默不語。


    黑影卻也不惱,謝君知應不應,他的話總要繼續說下去。


    “般若山被逐出渡緣道,與你謝家有關,更與你們謝家當年在廖鏡城所做的一切有關。”黑影啞聲開口,他聲音淡淡,出口卻便是這世間最大的辛秘和最駭人聽聞的設想:“說來道理也很簡單,貧僧以為,若是世間所有妖都能變成人類,世間便不會再有甲子之戰。”


    橘二瞳孔驟縮。


    它尾巴上的毛自然而然地微微炸開。


    之所以是微微,而不是徹底炸開,自然是因為,在橘二眼中,此人還沒有到要讓它如臨大敵的地步。


    但既然橘二是妖,便天然對這樣要讓妖全部變成人的言論感到不適和荒謬,心道難怪你這禿驢要用黑影籠自己滿身,此等想法,天道不容,不糊多點兒,怕是天道一雷就能把你劈死。


    可旋即,它便看到了那立於自稱般若山之主的黑影後,無數的黑影。


    黑影或弱小,或微渺,卻分明是一個個真正站在此人身後,讚同支持他想法的人。


    橘二看著那些黑影,心中倏而有了一絲奇異且些微不祥的感覺,卻也隻是一閃而過。


    般若山之主撥過一顆佛珠,微微一笑,又道:“貧僧當然知曉人類之間也爭鬥繁多,勾心鬥角,恐怕難有寧日,但無論如何,那都是人類自己的事情,便是此後真的有其他浩劫,卻也都是人類自己咎由自取。謝小施主覺得呢?”


    他隻說自己的想法,並不說實現的途徑,要怎麽去做,末了卻直接問謝君知的意見,其中的意義顯而易見。


    ――這世間隻有一人做過類似的嚐試,雖然最後以整個修真界都三緘其口的慘烈結局為終,但她卻曾經成功過。


    而今,滿時間隻剩下了謝君知一個謝家人,也隻有他的血所支撐的轉變法陣,能夠實現所謂的將妖族變成人類。


    所以這般若山之主想要的,便不偏不倚,是一個陣,和他謝君知一身血。


    般若山之主似是並不著急,他當然知道自己所說的一言一字都是多麽駭人聽聞的想法,自然已經做好了謝君知要消化其中意思許久的準備,更有諸多勸說與道理在唇舌之間,隻待謝君知開口,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不料他話音才落,謝君知的聲音竟然便已經響了起來。


    “你想的挺好。”


    橘二耳尖微抖,心道謝君知你幾個意思?


    黑影覺得哪裏好似有些不對,但依然抑製不住心頭微動。


    卻聽謝君知又道:“說完了嗎?說完就讓開。”


    黑影微微一怔:“謝小施主,你明知貧道所意……”


    “你所想,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謝君知聲音打斷他,再重複一遍方才話語的最後兩個字:“讓開。”


    他從來居於昆吾山宗之中,如果隻是如此,般若山之主也還能找到機會,讓自己的人與他說上兩句話。


    但謝君知分明連千崖峰都極少下,他等了這麽多年,好容易才真正能夠和謝君知麵對麵說兩句話,又怎會就這樣放他離開?


    “雖然已經被逐出渡緣道,但貧僧與般若山卻也還存有幾分實力,若是謝小施主答應,我山門上下自當竭盡全力助謝小施主脫離昆吾山宗的控製。”黑影再不斷拋出交換條件。


    然而謝君知身上卻竟然已經有了劍氣劍意縱橫。


    迴應他的,到頭來依然隻有兩個字:“讓開。”


    黑影還要再說,謝君知倏而抬手。


    此前,他一直雙手負於背後,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然而此刻,他白衣廣袖,這樣一抬手,廣袖自振,而他的手中,也不知何時又握了一截微枯樹枝。


    “話不過三,我已經說了三次。”


    他微微抖了抖樹枝,好似那枯枝上還能有什麽露水。


    下一刻,他手中的樹枝已經直直向前遞出。


    一劍動,雲如鬆梢擎雪,風如寒林蕭索。


    江梅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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