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們不會幹涉這樣的爭鬥,隻無喜無悲地注視著這一切。


    卻有夫子突然“咦?”了一聲。


    之間一襲黑白僧袍信步走在這樣的爭鬥之中,好似這樣的戰場與他毫無關係,他自走過,卻不沾血火,也不沾凡塵。


    那少年和尚一步一步踏過,他不避不讓,卻也不用避不用讓,那些爭鬥好似便天然視他不見,他眼中無劍影刀光,便也不會有刀光劍影傷及他半分。


    “渡緣道,片葉不沾身?”一位夫子微微眯眼,顯是認出了這一身法招式:“但片葉不沾身……不是渡緣道的至高不傳之秘嗎?怎會有散修也會?”


    隻是思忖間,那道身影已經到了秘境門前,再輕鬆前踏一步,竟是在所有人都沒有覺察的情況下,就這樣第一個入了秘境之中。


    他身影才沒入那片玄光之中,便有夫子神色微變。


    “是渡緣道那個棄徒!那個入了魔的妖僧!”一聲厲喝響起:“他怎會在此,怎麽沒有人發現他在此!他……他若是入了秘境……”


    他沒有說完,幾位夫子卻已經無心再去看散修的爭鬥,頗有些麵麵相覷,卻又目光些許閃爍。


    這人……理應是衝著渡緣道去的,九宮書院的弟子隻要不主動招惹之,便當做是他為九宮書院除去些禿驢勁敵,也……未嚐不可。


    ……


    虞兮枝落地之時,便已經收斂了全身氣息,俯身藏匿在了麵前的巨大石頭之後。她的麵前有些的樹林,有枯枝不堪重負,哢嚓一聲斷裂,再掉落在地上。


    從綠意盎然的初夏一步踏入這秘境的深冬之中,竟然有種時光倒轉,迴到了寒冬臘月之中的感覺。


    除了方才斷木的聲音,四野寂靜無聲,雪也早就停了,地麵本應積的厚厚一層也消融了大半,剩下的便是有些髒汙的冰麵。


    冰麵雪屑上有些被人踩踏過的痕跡,雜亂無章,卻並沒有什麽打鬥的痕跡。


    虞兮枝定神看了片刻,發現並不是昆吾山宗鞋底的模樣,心道許是有其他門派的弟子恰落在了此處,再結伴離去。


    既然無聲無息,她便慢慢展開了些神識,再持劍在前,慢慢從石頭後探出了頭。


    竟然有一條好似官道的存在四平八穩,再順著這條路向前看去,巍峨古樸的城門赫然而立,上書廖鏡兩個大字。


    虞兮枝微微擰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卻一時之間想不起。


    想不起便先不想,現在要緊的是,先將大知知放出來。


    既然神識已經探知此處確實無人,她便摸了謝君知給她的那張紙出來,再灌注了些靈氣。


    紙張倏然化作一團霧氣,下一刻,霧氣之中已經出現了一個與謝君知一般無二的人。


    少年一身冷白衣袍,鴉羽般的黑發傾斜而下,表情卻有點沒精打采,看起來就像是加強版病弱謝君知。


    虞兮枝心道不能吧,難道是因為隻分了兩分神魂出來,所以便是兩倍病弱?


    如此想著,又念及到底這大知知與謝君知神魂相連,於虞兮枝有點拿捏不定地喊道:“謝君知?大知知?”


    下一刻,顯得格外精疲力竭的謝君知向他伸出了一隻手:“虞兮枝,你不要太小氣,再給點靈氣,不然連走路的力氣都要沒有了。”


    第111章 “你想要人間煙火,我們就去看看人間。”


    被突如其來說了小氣的虞兮枝:“……”


    她也不是故意的嘛!謝君知當時說灌靈氣進去就可以,  又沒說要灌多少!


    她還害怕一口氣給太多,把他撐壞呢!


    哼!


    於情於理,虞兮枝都應該立刻飛快地再渡給他點兒靈氣,  讓大知知站起來,再與她一並進城,  畢竟雖然他是紙符人,但也有結丹期的修為,  應當是要比入了這秘境的大半人都要更實力強橫一些。


    但她看著這個與謝君知一模一樣的有氣無力紙符人,突然惡從膽邊來,彎下腰,  湊近謝君知:“小師叔走不動的話,  不然我來背著你?”


    謝君知曾說小知知身上也有他半點神魂,但她拎著小知知彈腦殼捏臉,事後再見到謝君知時,  對方並沒有半分異常,顯然對此事應並不知曉。


    同理,  紙符人也隻是紙符人罷了,要怪就怪一比一的等比紙符人和謝君知本尊太過相似,  難得一見這樣的謝君知,  實在讓人難以忍住。


    大知知抬眼看她,  他雖然有些有氣無力,但這一眼看過來,懨懨眼神卻像極了本尊,虞兮枝心底不由得微慌,但很快,  她又想起了什麽。


    “說好了要蒙住眼睛呢?”她向他伸出手:“我幫你。”


    看起來實在沒精打采的大知知於是拿出了那根黑色布條,遞到了她手上,  舉手投足之間,竟然好似很是乖巧。


    虞兮枝於是放心不少,她接過布條,俯身為坐在矮石塊上的紙符少年係布條。


    紙符人沒有人類的體溫,卻也並非冰冷,而是一種近乎恆溫的柔軟,謝君知這紙符人更是精細,分毫畢現,就連頭發絲都和他本尊一樣順滑鴉黑。


    虞兮枝以黑布覆蓋他的眼睛與鼻子上半部分,再繞過耳上,整理幾縷頭發覆於黑布袋之上,再在腦後係了個蝴蝶結。


    這黑布不知是什麽製成,入手微亮,像是滑膩絲綢,這樣係了蝴蝶結後,還有兩縷長長地垂落下去,蝴蝶的兩瓣翅膀也跟著一起垂落,看上去一點也不違和。


    但等虞兮枝係好再轉到他正麵的時候,再去看他,卻微微一頓。


    謝君知的皮膚冷白,紙符人自然如他一般,這樣冷白之上,再以黑布覆麵,便顯得黑白對比更加鮮明,這樣近乎純粹的色澤,再與他此刻這種病懨懨的樣子疊起來,看上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感。


    她半天沒有動作,大知知也不惱,隻仰頭看著她:“那你是要給我靈氣,還是背我,又或者……把我扔在這裏不管了?”


    虞兮枝猛地迴過神來,有些清醒大知知的眼睛被蒙住了,雖然她也知道紙符人“看”周圍時,並不是真的要用眼睛,但這種蒙住,便讓她有一種自欺欺人的、覺得對方沒有看到她那一刻怔忡的慶幸感。


    “那你想被我背,還是想自己走呀?”虞兮枝本來都想要給他再灌注一些靈氣了,但剛才那一刻的怔忡讓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大知知就這樣抬著臉看她,然後抬起手,衝她比了一個“過來”的姿勢。


    便是紙符人,好似有著謝君知的外型,便自帶了一股他身上那股氣韻。


    虞兮枝下意識上前。


    大知知抓住她的手,向下微微拽了拽,於是虞兮枝順勢彎了彎身子。


    下一刻,大知知已經到了她的背上。


    虞兮枝:“?!”


    雖說是紙符人,但虞兮枝覺得重量大約可能與謝君知本尊也相差無幾,他有氣無力地趴伏在她背上,雙手繞過她的脖子,頭搭在她的肩上,長腿卻縱使蜷著,也還是距離地麵並不多遠。


    虞兮枝整個人都僵住了,紙符人理應沒有唿吸,但她背後這隻卻好似已經逼真到在她脖頸耳根輕輕吐息:“我看你是想要背我。”


    虞兮枝:“……”


    我不是,我沒有,怎麽可能,別瞎說!


    身高差導致這樣顯然無法正常前進,紙符人用身體力行的胡鬧證明了,她背他實在有些艱難,至少非特殊情況下,絕對不是一個上好的選擇。


    片刻後,被一口氣灌注了蓬勃靈氣的大知知精神抖擻地站起了身,虞兮枝感覺自己好似快要被掏空,歇了口氣,掏了塊上品靈石握在手心,心道要給自己補補,補一補。


    不是她不想給,是他要的太多了!


    大知知連唇色都豐潤了許多,於是便讓這樣驚心動魄的黑白對比裏多了一分紅,更加讓人不敢逼視。


    大知知抬手,隨意從被雪壓塌的樹上折了一隻樹枝下來,抖了抖,便有靈火在樹枝上燃燒了一通,虞兮枝在旁邊看得好奇:“平時怎麽不見你用靈火燃樹枝?是因為你的本命劍是十裏孤林,所以理論上,許多樹枝都可以為劍嗎?”


    對方再微微一抖,靈火燒後,樹枝上微黑的那一層焦色便簌簌而落,他搖搖頭,慢條斯理道:“燒樹枝費靈氣。”


    虞兮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體內是她的靈氣。


    所以她的靈氣就可以隨意揮霍了嗎?!


    許是她欲言又止、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實在溢於言表,大知知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才認真解釋道:“總要有點趁手的東西用,用靈火燒一下,會堅固許多。”


    這個說法就好接受了許多,他手裏那根樹枝筆直修長,被這樣燒了一通後,再握在黑布覆眼的大知知手裏,好似盲人手裏握一根導盲棒,掩人耳目,再合適不過。


    “你聽過廖鏡城嗎?”虞兮枝想了想,還是將昆吾道服的最外一件脫了下來,換上了一件鵝黃色的外衫,這樣看起來,隻要她不說,便難以辨認是宗門弟子還是散修,亦或者……


    這裏有城,城中興許便……有人。


    若是有人,無論是真人還是假人,隻要她不主動表明身份,總是一層遮掩。


    “當然聽過。”大知知隨她向前走,官道上顯然已經有了許多車馬來往,雪早已壓瓷,再被車轅碾過,化了一半再被凍成冰,便呈現出了些黑灰的汙色。


    一腳一腳踩上去,非但不會有踩在雪上時的咯吱聲,反而時刻要小心被滑到。


    虞兮枝和大知知當然沒有這樣的煩惱,但大知知顯然不太喜歡這樣的冰層路麵,走路刻意下腳在沒有冰層覆蓋的地表路麵,實在避不了的時候,才會微微擰眉踩在上麵。


    “嗯?是很有名的地方嗎?”虞兮枝再看一眼那樓門上的門派,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再走幾步,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等等,這字體……”


    這字體,分明並非她所見過的任何一種。


    她在藏書閣那麽久,平素裏謝君知讀書也良多,於是她時不時便會蹭著看兩本,早就對現行的文字十分熟悉,卻從未見過這一種。


    可偏偏她又認識。


    再去看城門的建築風格和製式感覺,虞兮枝若有所感:“倒像是許久之前的風格和製式。”


    “確實是百年前的樣式了。”大知知頷首道:“城樓的飛簷和所貼的磚都有些年頭了。”


    虞兮枝便順勢看了一眼,果然那磚瓦都有些老舊,飛簷上還掛著一串九層燈籠塔,此時還是白日,燈籠塔自然黯淡,而磚瓦老舊,精致漂亮的燈籠塔卻明顯是新的。


    “平日裏,理應不會在城樓上掛燈籠吧?”虞兮枝略一思考:“難道這秘境之中,年關將至?”


    “想來應是如此。”大知知道:“你要進城,還是進林?”


    虞兮枝愣了愣。


    她見到官道,見到這一路前方巨大城池,下意識便往這邊來,若非大知知這句話,她竟然要下意識忽略,自己還有反向行之的這一選擇。


    隨著兩人漸近,城樓上的樣子便能看得更清楚,有人影走動其上,有著兵甲之人將紅色結彩從城樓上緣垂下,再在凸起的城樓碉堡上多點綴一朵繁複巨大的紅花,依次類推,等到虞兮枝和大知知走到這廖鏡城門之下時,整個城樓已經充滿了即將要除夕的氣息。


    城門並不緊閉,噪雜喧嘩隨著朱紅大門被推開,一並湧出,灑落滿地。


    原來之前之所以一片靜悄悄,竟是因為清晨才至。


    “前幾次秘境總是荒木孤林,還未曾見過秘境中有人間煙火。”虞兮枝側臉看大知知:“我想入城看看,你呢?”


    大知知隨手把玩著手裏的導盲樹枝,明明好似看不到,卻對她微微勾了勾唇:“你想要人間煙火,我們就去看看人間。”


    人間確實一派繁華。


    之前歇息在城腳下等城門開的眾人都向著開啟的城門湧來,排成了入城的長隊。


    有官兵依次盤查,虞兮枝排隊在人群之後,看著前方有挑菜老翁,也有睡眼惺忪的小童牽著母親的手,有人靠著通關文書入城,她卻也看到還有幾名青年掏了幾塊下品靈石給盤查的官兵,竟然也被放行了。


    靈石此物,雖然可以當做是交易的憑證之一,但卻僅限於修士之間,怎會這樣用來直接給官兵?


    虞兮枝心中驚疑,悄悄散開了一點神識於周身幾米處微微一掃,再收斂。


    “有修士的氣息,不僅有,還很多。”她傳音給大知知:“不知其他人現在都在哪裏,也不知這秘境究竟有多大,其他人是都會集中於這廖鏡城,還是說,秘境中還有更多其他城池。也不知道我們前後左右,到底有多少人是與我們一樣入這秘境的修士。”


    入秘境之前,千崖峰幾人自然都帶了特殊的傳訊符,但傳訊符到底距離有限,秘境之中還不知究竟能不能用,虞兮枝也不著急,打算等入了城後,探查一番,再做其他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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