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公公顯然信了,安慰祝星:“靖王身上這病這些年皇上為他尋遍大半名醫, 皆是束手無策。這病您也治不好,這世上應當是無人能治了。隻是可惜靖王這樣好的一個人……”


    祝星垂眸,似乎因不能救死扶傷而感到沮喪, 完完全全的一個心地善良的醫者。


    祿公公看她此狀,更加確定她不曾發現宗豫身上的端倪, 因此差不多完全放下心來。


    內室一陣不甘的唿聲傳出。


    “怎麽可能!”


    “竟然真醒了。”


    “靖王殿下……”


    ……


    祿公公自然聽見其中喧嘩,才想起來自己把正主忘了, 於是對祝星奉承一笑:“祝姑娘,靖王醒了, 咱們進去看看他?”


    祝星一雙眸中泠泠,流露出些遲疑, 搖搖頭道:“我救不好他,便不去看他了。”


    祿公公表示理解:“奴才奉皇上之命來看靖王, 還是要進去看一看的。”


    “公公請。”祝星很善解人意,淡淡頷首。


    祿公公忙不迭向內去,步履匆匆, 可見也是想看看蘇醒過來的靖王有沒有什麽大概,更重要地是想讓陳太醫確認一下宗豫體內可有異樣。


    祝星看人離去, 慢條斯理地尋了位置坐下,絕不虧待自己。


    房內,宗豫躺在床上被一眾太醫眾星拱月地簇擁著, 麵上是用內功逼出來的潮紅,倒也很能糊弄人。糊弄別人不說,糊弄這些太醫倒是足矣。


    他裝出虛弱無比剛蘇醒的樣子, 麵對太醫們一通詢問隻會搖頭,聽不懂他們的專業術語。


    福壽便站在床頭為他擋著,不讓太醫們近身。


    宗豫躲在福壽身後,貌似害羞地低著頭,作出不習慣與外人接觸的樣子,其實將注意力都放在門簾上,等一個祝星。


    隻不過進來的是大太監祿公公,旁邊並沒有祝星。


    宗豫不動聲色地抽了抽唇角,知道祝星是刻意逗他不進來呢。


    祿公公一見宗豫醒了,依舊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體弱多病樣兒,一顆心頓時放下,笑容真切道:“靖王殿下,您終於醒了,皇上很是擔心您呐!”


    宗豫一見到祿公公眼睛都亮了幾分,帶著見到熟人的依賴,這目光頓時讓祿公公滿足感爆棚。


    “公公。”他叫道。


    有祿公公在,太醫們都收斂了些,讓出條路到床前。


    同樣的,宗豫見祿公公來才從福壽身後出來了些,稍稍坐直。


    “陳太醫,為殿下診脈,看看可有大礙。”他語中滿是關切,實際上是要完成最後一道確認才好安心。


    陳太醫被點名,臭著張臉迫不及待地過去為宗豫診脈,他也想知道宗豫究竟有沒有被祝星動什麽手腳。


    一診之下,宗豫還是一般虛弱,身體未曾有半分變化。


    他想不通祝星是如何做到的,心中不甘之意濃得要衝破胸腔。


    自打皇上那邊差人知會他祝星並非靠方子行醫而是真有實力,讓他不要再試圖對祝星下手,他便嫉妒得瘋魔。


    他才不信祝星有真才實學。


    如今親眼目睹祝星進來為宗豫診病,他倒是不信也要信了。可是他不甘,憑什麽祝星小小年紀就有這樣本事,他哪裏不如?


    “如何?”祿公公審視著陳太醫問。


    陳太醫幾句陷害祝星的話在唇邊險些說出,可惜看著宗豫依舊蒼白的麵色,無論如何也無法違心地說出他無礙的話,隻好實話實說:“還是同往常一樣。”


    祿公公滿意了。


    宗豫對陳太醫微笑:“多謝陳太醫出手相救。”


    眾人一愣,皆有些難言。剛剛救他的可不是陳太醫,是祝姑娘啊。


    陳太醫也因為他這一句話麵上火辣辣的。誤領厭惡之人的功勞比打他一耳光還叫人難受。更何況他還不能真將這名聲貪下來,要親口承認不是自己治的而是祝星治的,那就是間接承認自己不如祝星。


    “認錯救命恩人了,靖王殿下。”祿公公開口提點。


    宗豫故作驚訝,目光在每個太醫身上掠過:“但不知是哪位大人出手相救……”


    “是祝姑娘。”祿公公笑眯眯的。


    “祝姑娘?”宗豫滿臉迷惑,看起來當真是不知誰是祝姑娘。


    “她在外麵休息,我這就叫她進來。”祿公公以為宗豫是想見救命恩人,完全不曾多想就要出去為他叫人。


    宗豫乖巧點頭,滿臉期盼,好像很想見一見救命恩人。


    他是想見祝星。


    祿公公完全不覺得有何不妥。靖王本就是知恩圖報的性子,想見一見救命恩人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倒很樂意當跑腿的,蓋因看這些太醫不順眼,不放心讓他們去請祝姑娘。


    見祿公公出來,祝星優雅從椅子上起身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祿公公擺手:“祝姑娘多慮了,沒出什麽事,靖王殿下知道是您救了她,很想對您當麵拜謝。”


    祝星猶豫:“我並不能治好她,見他也隻是白白給他希望,不如罷了。”


    祿公公笑道:“靖王真是單純向您道謝,您放心吧。”


    祝星這才輕輕點頭,隨著祿公公向內去。


    一群聒噪的太醫見祝星入內,立刻息聲,以各種目光打量著她。


    祝星恍若未曾感受,一路到了宗豫床前。


    宗豫清了清嗓,被子下的身子因為開心簡直要扭成麻花:“這位是……”還沒忘自己的角色身份。


    靖王宗豫,與祝星素不相識。


    祿公公介紹:“這位就是將您救過來的祝姑娘。”又扭頭對祝星道,“這位是靖王殿下。”


    祝星很有禮貌:“見過靖王殿下。”


    靖王殿下人不大好,玄色衣袖下的小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被她這副疏離而不失風度的一係列動作拿下。


    “祝姑娘好。”他將眼別開,十分害羞。是真害羞,當著一眾太醫麵前裝素不相識,緊張刺激感湧上他心頭。


    祝星微微抿唇,儼然不欲與之多言。


    二人看起來倒生分極了。


    眾人有些了然,原來祝姑娘剛剛一治好他便出來了,十分公事公辦,壓根兒沒讓他知道是誰治得他。


    “多謝祝姑娘救我。”宗豫又補充道,感激地望向祝星。


    祝星頷首,心中好笑,看他還有何套近乎的本事。


    祿公公看著祝星遠遠站著不欲與靖王接近的清貴模樣,又看看宗豫仰慕的單純目光,一時間也生出些想讓二人多說說話的念頭。


    實在奇怪。


    祿公公道:“祝姑娘是目前京中最厲害的醫者。”好讓場麵不那麽尷尬。


    但他這話一說,場麵顯得更尷尬了,因為其餘人正是太醫。


    “竟然如此厲害?”宗豫一下子都不那麽害羞了,露出敬佩的神情望著她,“可是祝姑娘看上去年紀很小,比我還要小很多呢。”他越說聲音越小,似乎很不擅長在人前表達。


    祿公公嗬嗬地笑:“是,祝姑娘年輕有為。”


    祝星神情溫和了些:“沒有這麽厲害,是公公謬讚了。”因為被誇獎而顯得略略羞澀。


    祿公公忙捧她:“殿下,祝姑娘這可是謙虛。”


    宗豫笑盈盈的:“是這樣嗎?”卻是在問祝星。


    “正是。”不過是祿公公迴答他的。


    祝星一直沉默地遠遠站著,看上去沒多大說話的興致。


    祿公公怕宗豫失望,安撫似的道:“祝姑娘不大愛說話,殿下莫怪。”


    宗豫用力地點頭:“我怎會怪她,有能力者脾氣大多很淡漠,十分正常。”


    祝星聽到他在這裏胡扯忽悠人,眼中掠過二三笑意。


    “可惜我沒什麽答謝祝姑娘的。”宗豫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


    祝星看他演戲,甚覺有趣。


    “無妨。”祿公公笑笑,“皇上會為您答謝祝姑娘的。”


    宗豫很理所應當地點頭:“那就麻煩皇叔了。”他故意這麽說就是為了讓皇上加倍獎勵祝星。皇上是他的敵人,祝星是他喜歡之人。花敵人的錢送喜歡之人禮物,怎麽想都是一件很愉悅的事。


    祿公公看他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反而很高興,這分明是全心全意信任皇上了。他點點頭:“您是皇上最疼愛的孩子,這是自然。”


    宗豫輕輕捶了捶頭:“看我這記性,皇叔怎麽樣?”


    祿公公笑著答:“皇上無礙,隻是貴妃娘娘情況不大好。”


    宗豫便歎:“貴妃娘娘對皇上可真是一往情深。”


    祿公公附和:“正是如此呢。”


    “貴妃娘娘那裏還需要人照看,殿下無事,我便過去了。”祝星打斷二人。


    宗豫眼中笑意更深,慢吞吞道:“祝姑娘去忙吧,我殘破之身歇歇便好。”當真是演上癮了。


    祿公公正好要複命,吩咐太醫們:“大臣們不曾迴去,你們也不許迴去,便在外間好好等著,伺候靖王。”


    福壽這時候卻突然開口:“祿公公,還是叫大人們迴去吧。”


    “怎麽了?”祿公公察覺出異樣。


    宗豫拉了拉福壽的衣角,難得肅起臉:“福壽!”


    福壽卻不如他意,將幾個太醫剛才在外麵裝模作樣的樣子學了個惟妙惟肖。


    太醫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話被這小太監聽見,還都公之於眾,一時間尷尬至極,更怕接受懲罰。他們支支吾吾試圖嘴硬:“這小太監陷害我等!”


    宗豫也帶著歉意:“是我管教不嚴,下人多嘴。”


    祿公公見多識廣,哪會不知誰對誰錯,直接叫了禁衛軍來將幾位太醫帶走:“是非曲直,自有皇上評斷。”


    宗豫以退為進太過到位,叫人不罰太醫們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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