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笑著打斷:“叔父嚴重了,是您自己做得好,我不過提點幾句。”


    “大恩不敢忘。”祝嚴釧態度堅定。


    “你我親人,談何恩不恩的?叔父厲害,也有人好給我撐腰。”


    祝星勸了好幾句,祝嚴釧才漸漸放鬆,但依舊是一副願為祝星赴湯蹈火的忠心模樣。


    祝嚴釧終於試探著問起斷親之事。


    祝星三言兩語講清,引得祝嚴釧拍桌大罵京中祝家非人哉。


    祝嚴釧罵了半晌,喝了好幾口茶也不解氣,又勸起祝星:“不在那裏正好,日後在叔父這可好?”


    祝星淺笑:“我想開家醫館。”


    第148章 他們總有一日會後悔的


    開家醫館並不是祝星一時興起, 而是認真思考後的結果。


    要讓巫族揚名,她需取一技之長作為立足之本。


    巫族百藝,她樣樣涉獵, 也可稱得上一句皆通,但並不是隨意取其中一道就可直接順手發揚光大。


    得民心、揚名快、不涉政而受人尊崇,她思前想後隻有為醫者最為合適。


    至於為何要求不涉政治, 一路行來她對當今周國執政者實在不怎麽看好,生不出任何輔佐之意。


    且巫族人以族抱團群居, 族中無嚴格的上下級之分,對國家並沒有什麽概念。而祝星又是做什麽事都要做到最好, 若要從政就要當上統治者,她對此實在不感興趣。


    從醫最好, 懸壺濟世,大醫精誠。


    自薛郡離去, 百姓長街相送,她並不是沒有觸動。世道離亂, 能救一人是一人,她行事但求問心無愧。


    祝星坐在紫檀雕鬆案後的楠木交椅上抱著黑貓,反倒是祝嚴釧恭謹地坐在客座上。


    奇怪的是二人誰都不覺得奇怪。


    宗豫睜眼就看到這幅場景, 忍不住抽抽嘴角,帶動貓胡須一起翹了翹。


    與祝星相熟之人還有一個通病, 不由自主地將她當作主心骨倚仗。


    祝嚴釧想也未想便讚成道:“星姐兒想做什麽我都支持,我這就給你支錢……”


    祝星搖搖頭,桌案下的手肆意玩貓, 麵上掛著再恬然不過的微笑:“不過是個設想,具體如何還要再看。叔父放心,若缺銀錢便是您不開口, 我也會主動向您要的。”


    宗豫被她揉圓搓扁,又聽她同人交談語氣平靜神色不驚,氣唿唿地在心中控訴一句。


    道貌岸然!


    她做正經事時明明暗中玩弄小貓咪,偏偏還能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理智模樣,隻餘下被玩的黑貓不自在又莫可奈何,著實欺貓太甚。


    他若要掙紮必然會傷了她,而他怎麽舍得傷她?隻能忍著。


    祝嚴釧聽祝星願用自己的錢才放下心來,沉著點頭:“那就好,你有相中的鋪子盡管與我說,我差人去買,免得你勞累。”


    祝星柔順地應承下來:“好。”


    察覺到小貓有脾氣,她停下手上動作,帶著賠禮道歉的意味撓撓貓下巴。


    宗豫才不理她。


    祝嚴釧雖不說是鐵骨錚錚,但也是個不太善於表達感情的長輩。緘默之中,他幾次三番張開嘴卻找不到合適措辭。


    祝星注意到此點,很貼心地問:“叔父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祝嚴釧被提問,脫口而出:“星姐兒,你莫傷心。京中祝家不是什麽好東西,咱們還不稀罕他們呢!”祝星從直係脫出,他便順理成章地說起京中祝家不好,安慰得十分笨拙。


    薛郡一聚時他還記得小姑娘沒人撐腰,麵對兩個犯了錯的狗官依舊小心翼翼。自那之後,他就一直記著一件事,祝星再神通廣大,在他心中依舊是個會哭會笑的小女孩兒。


    祝星微笑:“我不傷心的,是我不要他們。”


    宗豫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他本就不討厭祝嚴釧,如今看之更是順眼許多。祝嚴釧若想爬得更高,他並不介意幫上一把。


    隻要你對祝星好,我們就是好朋友。


    祝嚴釧怔忪,心下感歎,京中祝家還不知道他們失去的究竟是什麽,他們總有一日會感到後悔的。


    不必總有一日,京中祝家如今人人都將腸子悔青了。


    一天時間不到,老太爺又召大房二房到他房中,祝清若情況特殊,作為家中小輩一並被叫去。


    往日祝清若會興奮不已,將之當作特殊待遇,現在她抗拒萬分,一點也不想往老太爺那去。


    昨日迴去,二老爺和二夫人雖然什麽都沒說,整個二房的氣氛卻是徹徹底底變了。任她如何殷勤小意,溫柔討好,二人都不給予迴應,心中是結了芥蒂的。


    今日過去,老太爺必然不會隻讓她湊個人頭,想來是有話要問。


    祝清若心頭沉重,她再了解祝家人的嘴臉不過。


    祝家人從不會檢討自我,隻會一味將責任推到旁人身上。如今祝星走了,家中最大的旁人就是她,自不必說還是因為她先傳迴生辰宴的消息老太爺才會叫祝星來。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這一場見麵就是要將所有錯誤推到她身上去。


    在任何困難麵前,不到最後一刻祝清若都不會放棄。可這一次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方法來應對。


    懷著絕望,祝清若隨二老爺與二夫人到了老太爺房中。


    大老爺與大夫人已經站好,皆沉默低頭,不敢看老太爺。


    斷親文書上每個人都簽了字,真算起來,這裏每一個人都對逼走祝星盡了一份力。


    二房三人開口叫了一聲:“老太爺。”各自站好。


    老太爺躺著,喉嚨中含混地滾出一個“嗯”字,算是知道他們來了。


    老太爺如今連坐都坐不起來,僵躺在床上,心口一陣陣地疼,還要掌握府上大權。更顯得京中祝家窮途末路,連個像樣的繼承人都沒有,凡事要靠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爺來決定。


    他枯槁地手臂架在兩側,試圖將殘破的身體支起。服侍的小廝看到,上去又是抱又是拖,才將人放好。即便如此,老太爺也像曆了個劫,被折騰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祝星來之前他雖有心疾,依舊精神矍鑠。


    然而祝星在府上這段時間他一而再再而三受刺激,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幾個兒子和兒媳隻敢拿眼看著,連一個上前幫忙的都沒有。連之前日日過來噓寒問暖的祝清若這時候也隻是走神,心神不寧地想著別的事。


    老太爺心更冷了,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大病在身為何還要操這份心?


    兒子兒媳們尚不知父親寒了心,木訥地站在原地,問候也不問候,隻拿眼看著。父親那樣強大,應該不會有事的。


    老太爺覺得自己活得十分失敗,這麽多年沒教育出一個合適的家族繼承人不說,年邁時連享清福的機會都沒有,闔府上下大小事都等著他處理。


    他神傷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老二,你說說今日中午之事。”張嘴都費勁。


    “是。”二老爺一震,無奈地講起祝星是方帝師之父方大儒的救命恩人的事。


    祝大老爺和祝二夫人聽得一愣一愣,完全不敢相信。


    祝清若更是死死握著拳頭,指甲都要嵌進肉中。


    祝星怎麽會是方大儒的救命恩人!


    還有她既然能寫得一手好字她為何不說!


    隻要祝星將這些和盤托出,不愁府上不供著她,她也不至於一開始被安排在蘼蕪院那樣的地方去住。


    她為什麽不說?祝清若恍恍惚惚地想著,不得不承認一個答案,祝星她根本不在乎祝家,她來祝家就是為了斷絕關係。


    再想想之前自己費盡心思在祝星麵前裝模作樣想要取而代之祝星身為親女兒的地位,祝清若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跳梁小醜!


    不止祝清若,聽罷的每個人都這麽想著。


    老太爺問:“你們可有什麽想說的?”


    幾人張嘴發不出聲,這消息實在太難讓人接受。


    祝星由傻子變為正常人已經夠讓他們難以置信了,還要讓他們相信她有那麽大本事,他們怎麽信!


    除去祝清若,心情最複雜的就是祝二夫人。


    她不曾正眼看過那個女兒一眼,也一直下意識覺得祝星鄉下來的不如她身邊一直養著的女兒祝清若出色懂事。


    她恨祝星當年癡傻給她帶來的羞辱,陡然知道祝星這麽出色後她不是欣慰,而是怨恨。祝星有那麽大的本事卻不和她這個親娘說,不想著幫忙提攜兄長,果然是個沒心沒肺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不曾想自己是如何對待祝星,卻要求祝星全心全意地迴報她。


    大老爺最先明白老太爺的意思,就坡下驢:“我以為咱們和祝星之間有些誤會,當日若不是清若添油加醋,祝家也不會和祝星斷絕關係。”那可是十數京官與帝師之父,如果能得到他們的提攜,不愁他升不了官。


    巨大利益的誘惑下,祝大老爺義正嚴辭地反悔。


    祝二老爺不甘示弱:“不錯,一定是有誤會,不然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祝星是我的親女兒,我怎麽舍得不要她?清若,你當日為何假傳祝星在李家丟了大人?”厚顏無恥到了極致。


    二老爺想的更多,他甚至跳過找到祝星與她道歉的部分,直接想著祝星能帶給他什麽好處。他可是祝星的親爹,祝星應該更向著他。隻消叫她多寫幾幅字去討好那些大臣,大臣們自會高看他一眼,說不定一高興還會給他個閑差。


    祝清若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當日確實先是受到所有人嘲笑她們才從宴會上離去。她試圖解釋:“當日……”


    大夫人橫插一嘴:“若不是你,家裏又怎麽會和祝星有嫌隙?已經給了你親女兒的名頭,當日你何必還要陷害她。”


    祝清若平常或許添油加醋,關於生辰宴之事還真是實話實說,此時委屈極了。她識趣地閉嘴沉默,將一切都扛下來。現在是祝家需要找一個人來背負祝星斷親的錯,而祝清若是參與者中身份最低權力最小的。


    祝老太爺蓋棺定論:“既然都是受了清若話的影響,那就叫人出去找,將祝星找迴來。這孩子當日賭氣走的,家中肯找她,她一定會很開心。到時候祝星迴來你們就不要再像之前那樣不理不睬。孩子嘛,她肯迴來,一定是缺少親情。你們對她溫和些,她一定會感激不盡,更願意為祝家好。你們之前那樣,換作是我,我也不願意展露本事。”老太爺輕描淡寫地安排起祝星迴來後的事,仿佛他們招一招手,祝星就該迴來。


    眾人敢怒不敢言,之前還是您老人家說的冷落祝星。


    “老大,一會兒你就立刻派人去找,她應該不會離家太遠,在這附近應當很快就能找到。”祝老太爺想當然地道。


    大老爺應道:“是。”


    祝清若看著眼前一幕幕突然覺得十分滑稽,她一直執著的竟然是祝星唾手可得的。


    現在全家都要將祝星找迴來,她苦心經營這麽多年又算什麽?全都白費。


    如果祝星真被找迴來,她一定會作為討祝星歡心的犧牲品被推出。


    絕不能讓祝家人找迴祝星,她要搶在祝家人之前找到祝星,讓她沒機會迴來。


    祝清若聽到自己十分冷靜而殷勤地道:“不如我去李中書令家尋令玉幫一幫忙,她家人手多,找到星姑娘的速度也能快些。”


    老太爺遲疑一下:“你能說動她來幫忙?”


    祝清若點頭:“令玉大度,並不怪罪星姑娘下了她的麵子,李家也沒到咱們府上來興師問罪。”


    祝老太爺一想,的確如此,李府確實在事後不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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