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縣令的嘴張著,半天也沒能合上。


    “怎麽可能……”孫縣令喃喃,不可思議,“他怎麽會是霍驍?您是不是看錯了?”


    “他的確是霍驍,絕不會有假。”賀太守語氣篤定,“多年前他曾隨霍平嶂迴京,路經冀州,率軍在此駐紮過,我作為冀州太守,有幸見過他一麵,長相與今日一模一樣,隻是他現在臉上的胡子影響人看清楚他的五官,因而讓我想了那麽久他為何如此眼熟!霍驍的風采,見過一眼怎能讓人忘懷!”


    孫縣令跌坐在椅子上。


    那他做了什麽?


    險些陷害了霍平嶂的兒子霍驍?


    孫縣令整個人都癱了,頗有些不知所措。昨夜才解了仇怨,萬一霍驍心中不忿,還想報複他,那可如何是好!


    “那他如今為何要做一個小小的護衛來?”孫縣令吞了口口水問,手腳冰涼,困意全無。


    “隱藏身份?或許那位祝姑娘的身份更高,都有可能。”賀太守麵沉入水,更蒼老了些。


    “那咱們該怎麽做啊,嶽父大人。”孫縣令被嚇得喪失了思考能力,隻會一個勁兒地問怎麽辦。


    賀太守瞥他一眼:“你怕什麽!看你這副不爭氣的模樣!”


    “我怕啊……我得罪了霍驍,那可是霍驍!霍平嶂的兒子。”孫縣令苦澀極了,寧願自己不知道此事。


    “霍驍又如何?他不以真麵目示人,我們裝作不知就是。”賀太守冷笑。


    孫縣令轉念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心才慢慢地放下來。


    然而他接著就聽見賀太守道:“你想辦法將他們留在薛郡,千萬不要讓他們離開。”他尤覺得不放心,“罷了,我再留這裏幾日,親自看著他們。一會兒我修書一封,你明日找個可靠之人為我送出。”


    孫縣令心跳如雷:“是。”試探著問,“您這是要?”


    賀太守淡淡地看他一眼,看得他後脊一陣麻,方慢慢開口:“有人曾傳信於我,若有霍驍的消息,可換黃金萬兩。”


    孫縣令倒抽一口涼氣,牙都要冷倒了。


    他理了半晌,才明白自己的嶽父要做什麽,隨之而來是巨大的恐懼感:“嶽父,您要用霍驍換……可他是霍平嶂的兒子!您可知是誰尋霍驍消息的?萬一此人拿不出黃金,豈不是坑了您?”


    “我當然知道。”賀太守冷哼,“是胡國二皇子,元紹。”


    他又道:“霍平嶂的兒子又如何?我又不曾親手害他,隻是傳個話罷了。”


    孫縣令簡直要驚叫出聲。他雖然愛財,卻還有些底線。與其說是底線,不如說他是膽小,不敢為之。


    賀太守看他一眼,將他的想法猜出了個大概,笑了:“隻是將霍驍的位置告訴他,再攔一攔,又不是要我們親手抓了霍驍,有何問題?”


    孫縣令張了張口,沒說出來話。


    西北軍奸細趙顯的前車之鑒還曆曆在目。他們若出賣霍驍給元紹,與趙顯又有何異?萬一事情暴露,隻怕等不得朝廷收拾他們,西北軍的鐵蹄就要先踏破薛郡,碾過他們的骨頭。


    “對自己狠,對別人狠,才能賺大的。黃金萬兩,便是日後不做那山賊之事也值了。”賀太守說是這麽說,但是人總是欲壑難填。哪怕他黃金萬兩到手,他依舊會繼續行山賊之事。哪有人嫌錢多的呢?


    孫縣令沉默,膽小怕事占據上風。


    “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出了薛郡,事成我分你兩成。何況元紹並非周人,得了我等的消息隻會為我等保密,不可能參我們的一本。暴露之事,盡管放心。”賀太守似笑非笑地看著孫縣令,繼續道,“賢婿,你做是不做?”


    兩成便是兩千兩黃金!


    孫縣令緩緩抬起頭,麵上怯意全無:“我做!”


    賀太守滿意地笑了:“我現在便去寫信,你明日找可信之人將信送出。”


    “是。”


    賀太守通體舒暢,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婿最後還是堅持不住,會和他站在一條船上。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滋味兒當真不錯。


    ……


    天蒙蒙亮時,縣衙的衙役們便集合在一起準備巡街。


    這兩日賀太守在薛郡,他們更要加倍仔細巡街,免得讓什麽窮苦之人髒了大人的眼睛。


    “王石頭,你在這抖什麽抖啊?”其中衙役見身側人雙手環臂抖個非常,忍不住出言詢問,“你要是不舒服就迴家歇著,少個你也沒啥區別。”


    一直冷得發抖的王石頭搖搖頭:“我能堅持,巡街去吧,都別磨磨唧唧的。”少巡一日的街便少一日的錢,他還要養老娘,攢錢娶媳婦,忍不下來也要忍。


    “真能堅持啊?”


    “能!男人哪能說不行!”


    衙役隊裏爆發出轟然大笑,一行人開始巡街。


    走了幾步,王石頭覺得眼前越來越花,渾身發疼得厲害。


    他想自己應該是染了風寒,挺一挺,等巡街過去了就去藥鋪裏讓郎中抓副藥喝。


    走著走著。


    砰——


    王石頭倒在地上,渾身熱得厲害。


    第94章 一點也不君子!


    幽州軍趁夜下冀州, 有皇上的金牌在手,一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冀州刺史梁誌被拿住時還在外室的床上,見到祝嚴釧時他一臉憤怒, 尚不認得人,張口就是:“哪裏來的賊子,竟敢謀害本官, 你可知本官是冀州刺史!”


    祝嚴釧身後的士兵為他遞上梁誌的畫像比對,他上下打量一番, 又聽他自己承認,於是點點頭:“那確實沒抓錯人。”


    “我是梁誌!冀州刺史, 梁誌!你們究竟是何人?敢偽裝我大周士兵加害我這個朝廷命官!”梁誌隻穿了件白中衣,頭發散著, 不像朝廷命官,反倒像個瘋子。


    “抓的就是你梁誌!”祝嚴釧坐在梁誌外室家的主座上, “以兵為賊,掠奪百姓, 積攢私財,可是你做的!”


    梁誌的臉瞬間白了,張著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我……”梁誌兩股顫顫, 終堅持不住,癱坐在地上, 隻是尤不死心,“要發落也是聖上發落我,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祝嚴釧不緊不慢地拿出聖旨宣讀, 越讀梁誌越怕,讀到最後他將頭完全垂下,身上一陣賽一陣的冷。


    “你可認罪?梁誌。”祝嚴釧冷笑。


    梁誌沉默無言, 他還不能接受自己一夜之間從高高在上的刺史成了階下囚。


    “拿下,上枷鎖鐐銬,關入囚車。”祝嚴釧幹脆利落,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


    天光大亮。


    祝嚴釧將聖旨收好,向著房外去。


    “大人,梁誌諸多家眷又該如何?”幽州軍首領張增問道。


    “派人看守,暫留此處。”


    “是。”張增看著祝嚴釧有條不紊的模樣心中一陣佩服。


    “喜公公那邊抄沒家財抄沒的如何了?”祝嚴釧又問。


    “已近尾聲。”張增答,他對那個老太監並沒什麽好感,總覺得他陰陽怪氣,挺瘮人的。


    “著人去問喜公公那裏還要多久,順便讓人馬原地休整。”祝嚴釧頓了頓,“你選幾個可心之人,隨我往冀州大營一趟。”


    張增知道他這是要去整頓冀州軍,當下嚴肅起來,應後去士兵中選人。


    祝嚴釧心中總有不安,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他想快些去薛郡確認侄女的安全,但凡事還要一步步來,隻期盼她收到信後能早日離去。


    他雖知這個侄女手段通天,但也是他的晚輩,再厲害也總讓人操心。


    ……


    薛郡中。


    王石頭倒在地上渾身發熱,熱得脖子上和手上出了一塊塊的血痕。但又不曾流血,隻是出現在身上看起來很觸目驚心。


    其餘衙役們皆手足無措地看著仰麵朝天的王石頭,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叫了他兩聲:“王石頭,王石頭。”


    王石頭動了動,沒起來。


    “這是怎麽了?”有人問。


    沒人能迴答他。


    “咱們怎麽辦?”又有人問。


    “把他抬醫館去看看吧。哎,說了讓他別硬撐著,非要這樣。”


    “可不是麽?就當做好事了,這也真是的,算什麽事啊。”


    衙役頭道:“李虎,趙雄,你倆在這守著他,其他人跟我把街巡了,巡完街再一道把王石頭送醫館去。”


    “哎。”


    便留下兩人在原地等候。


    天漸漸亮了,整個薛郡漸漸蘇醒過來。


    街上各種小販開始出攤兒,有人見了地上的王石頭問兩句:“官爺,這是怎麽了?“


    “他生病啦,沒什麽大事,幹你自己的活。”李虎和趙雄迴他們。


    小販們幹著自己手上的事,不住地往這邊看著。


    嫋嫋炊煙升起,各賣飯食的小販那裏飄來一陣陣飯香,引得人饑腸轆轆。


    漸漸地,街上各鋪子開始開門,往來行人漸多。


    紅日破曉,又是新的一日。


    “姑娘,您今日起的可早。”青椒笑道。


    菱花鏡前,少女披著外衫落落大方地坐著,緞子似的青絲散在腦後,因未施粉黛,顯得她多了幾分稚氣。


    梳妝台上散著各色首飾,琳琅滿目,簡直要晃花人眼。


    祝星看著一桌子貌似亂放毫無規律的首飾點了點頭,算是跟青椒打了招唿。


    “姑娘這是……”青椒看到一桌子的首飾有些暈乎,迷茫地問,“姑娘這是……在選首飾嗎?”


    “不。”祝星雙手一攏,首飾們全被她捧成一堆小山,在桌中央。


    她認真地答:“我在起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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