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憑一愣,進而心中被更加強烈的感動所彌漫。


    多麽善良的少女!


    為了不讓他總想著報答,竟輕描淡寫地將大恩抹去!


    江憑被祝星的善良所震撼,更加堅定報恩的心思。他要在去京的奏折上為祝星請頭功!


    祝星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神情變幻,默默在心中補充,果然以退為進這招屢試不爽。她越表現得不要什麽,對方越要將之雙手奉上。


    根本用不著她去爭去搶,她想要的不費吹灰之力就會到她手上。


    江憑又問了許多一路上所見所聞,祝星一一答了,卻不曾賣慘。


    倒不是她刻意將傷痛咽下不說,實在是因為她這一路上作為一個俘虜來說,確實沒受什麽委屈。


    她使喚人使喚得很快樂。


    但到了江憑眼中,又成了她報喜不報憂,怕人擔心隻說好事。


    祝星也沒刻意解釋,任由他誤會下去。


    “對了,大人。”話說到尾聲,祝星端起茶盞抿了口茶,“那些人看守我時,我曾聽見他們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說話。”她眼神放空,似乎在迴憶那些人說話,更添了幾分可信度來。


    江憑和侍衛長聞言互看一眼,眼中俱是驚駭。


    是胡人!


    江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同時又有些慶幸祝星說出這些。灰衣主廚於文虎當時以太子擾人耳目不可不說狠毒,如今有了祝星此言,太子的嫌疑也可洗清。


    江憑寧願外患,也不願是內憂!


    祝星帶著些歉意看著江憑:“我想不起他們是怎麽說的了……但確實是我聽不懂的一種話。”


    江憑一歎:“祝姑娘你此言可是……有大作用!想不起倒也罷了,是另一種語言就好。”


    祝星作絞盡腦汁狀,麵上赧然:“可惜我想不起他們如何說的,不然現在也能學著說些,好讓大人有更多證據。”說得太多容易沒了自由,點到為止最好。


    “無妨,語言不通是難想起說的什麽。”江憑直接為祝星找好借口,“隻是祝姑娘你知曉他們如此之多事情,我卻擔心他們會報複你。”


    祝星笑笑:“我不過是個小女子,哪裏值得他們對付?倒是大人要小心了。”


    江憑點點頭,神色不樂觀。既然知道是胡人,他該更加防備才是。這時候他倒是後悔起來,怪自己當時沒接受霍平嶂的護送。


    若說打胡人,那還是要看西北軍的!


    第51章 少年心事,我懂


    祝星歸來, 祝家護衛自是一番慶祝。


    客棧老板也千恩萬謝,原先整個巨鹿客棧都被判定為敵人的窩點。如今灰衣主廚迴來洗刷了整個客棧的嫌疑。


    這一切都多虧了祝星。


    若不是祝星,朝廷命官死在巨鹿客棧, 巨鹿客棧難逃一劫。若不是祝星,灰衣廚子在客棧裏害人得手,巨鹿客棧依舊要被連坐。


    客棧老板已經將祝星看作再世恩人, 親手烤了羊腿,免了一切費用。


    羊腿烤得流油, 羊膻味兒被其上的綴著水果的果味中和,清甜解膩。


    老板親手捧著托盤奉上, 眉開眼笑地哄著祝星:“姑娘您嚐嚐,這是咱們巨鹿客棧的招牌。”


    花椒沉默而熟練地用小刀切了羊肉將最鮮嫩的那一塊, 用小碟盛著送到祝星跟前。


    祝星素手拈起一塊羊肉送到花椒唇邊:“嚐嚐。”


    花椒一愣,臉騰地一下紅了, 木木地張開嘴,小心翼翼地咬過羊肉, 緩緩咀嚼開來。


    她壓根兒沒心思去嚐羊肉的味道,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姑娘喂她吃東西了!


    “味道可還好?”祝星微眯了眼兒笑問。


    花椒因為緊張,嘴中咂摸不出什麽味兒來, 卻連連點頭。


    祝星莞爾,看向老板讚道:“很好吃, 您有心了。”


    老板得了她這麽一讚,隻感覺渾身舒暢,什麽都值了。他擺擺手:“這算什麽?隻要您喜歡, 我時時刻刻給您烤都成。”


    祝星淺笑:“好意我心領了,不必這麽麻煩。”


    老板忙搖頭:“不麻煩不麻煩,您就是巨鹿客棧的再生父母, 客棧送您都是應該的。”


    宗豫趴在祝星身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得,又一個上趕著送錢的。


    祝星訝異地看了老板一眼,含著笑道:“您別說笑了,巨鹿客棧百年曆史,您便是敢送我,我也不敢要的。”她說著搖了搖頭,像是看人玩鬧一般毫不在意。


    老板被她輕飄飄的眼神激上了頭,努力爭辯:“姑娘,你救了巨鹿客棧所有人一命,你當的!”


    祝星像是哄孩子般大度:“好了老板,您不必再說,若是客棧,我是不會收的。這是您家的百年基業,您好好守著。下次我再迴巨鹿,也好再吃這美味的烤羊腿。”


    老板呆呆愣愣地站著,受了莫大的打擊。


    祝星若是收了,他等迴過味兒來心中必然不自在。但祝星沒收。他用最貴重的東西討好人沒有成功,心中的落差感便極大,更加想討好祝星了。


    祝副管家這時候笑眯眯地將他拉到位置上坐。


    宗豫用嘴接過祝星喂的羊肉,看著那笑得如同彌勒佛般的祝副管家跟客棧老板說道起來,差不多已經知道結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各迴各房。


    霍驍喝了不少酒,眼神依舊清明。他猶豫再三,從房中出去。


    “爺,你往哪去?”瘦猴見他出門,身上酒氣去了大半。


    霍驍抬抬手,示意他不要多管。


    瘦猴暈暈乎乎地往床上一倒,迷迷糊糊地想爺為愛勇敢出擊,但願大晚上不要被祝姑娘的護衛丟出來。


    霍驍一瘸一拐地出了門,遠遠看了眼祝星的房間,燭火通明。待意識到自己對著個房間發了半晌呆,他立刻冷了臉。


    像個呆瓜,霍驍煩躁地想。


    他並未往祝星的房間去,反倒上樓去。


    士兵阻攔。


    霍驍從胸口摸出塊玉牌,丟給士兵:“拿給江憑看,他會見我。”


    不多時,士兵下來迎他。


    霍驍隨人上去,剛進房間,江憑指著他就道:“將這冒名頂替的刺客拿下!”


    霍驍皺眉:“公報私仇是吧?你跟老頭子之間的仇別牽扯到我身上,毛病!“他動了動肩膀,四下士兵也不知道該不該防。


    江憑走上前兩步,探著頭打量他,忽而撚須大笑:“霍驍,真是你啊!你怎麽……”他絞盡腦汁措辭,“怎麽如此粗糙了。”


    霍驍瞥他一眼不答。


    江憑忽而想起霍驍也是奉召入京,頓時便明白其中齟齬。他沉了臉色,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二者本就沒什麽交集,尤其又差了輩分兒。


    江憑能指著霍平嶂大罵出口,但對待霍驍,他到底自覺是長輩,拿捏著輩分很有些不知所措。


    霍驍也煩。他從來沒跟文人打過交道,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在他打退了三個夫子後他的受教育水平便停滯下來,整個人僅限於識字和會讀兵書。


    霍驍受不了壓抑地氛圍,直接說明來意:“成了,那令牌你拿去,各郡都有西北崗哨,你出示令牌說明用意,老頭兒會借兵保護你。”


    江憑冷哼:“何須你們來貓哭耗子。”


    “得了,你以為我是擔心你?趙顯是我西北軍發現的奸細,你若再將他弄丟一次,就是踐踏我西北軍的成果!聽不聽隨便你,反正人丟了也罰不到我頭上來!”霍驍脾氣大,直接頂撞迴去。


    江憑被他氣得胡子亂顫,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理。尤其是趙顯又和胡人有關,更是茲事體大,他也該暫時放下黨羽偏見……


    見江憑深思,霍驍鬆了口氣,不枉他頂著暴露身份的危險走這麽一遭。


    室內一片安靜。


    不知道多久,江憑突然開口:“既然你也是往京城去,我勉為其難捎你一路也不是不行。”已經是最大的柔軟語氣了。


    霍驍扯了扯唇角:“文臣武將私下授受,你我都擔當不起這罪名。”


    江憑沉默。


    霍驍以為他接下來要再煽情一把說些什麽,便聽到他狐疑地問:“你如今是混在祝姑娘的護衛裏?”


    霍驍聽他說到“祝姑娘”三個字,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想祝姑娘去了。


    她今日迴來還問了他身體怎麽樣……


    “好你小子!”江憑一拍桌子,怒目而視,“你混在祝姑娘的隊中居心何在!祝姑娘那樣善良的人被你小子利用,果然姓霍的都不是什麽好人!”


    霍驍一個激靈迴過神來,被江憑的連珠炮氣得夠嗆:“別以為你老我就能不揍你!什麽利用,老子隻是要報答她救命之恩,哪裏利用過她!”


    江憑的眼神變了一變,複雜地上下打量他一把:“少年心事,我懂。”


    “你懂錘子!”


    江憑搖了搖頭,欲言又止:“你……還是算了吧。祝姑娘仙女一樣的人物,你如此粗糙,給她做護衛都是委屈她了。”


    草!


    ……


    祝星房內。


    香爐中燃著讓人安神的嫋嫋檀香,少女摘了麵紗,懷中抱貓,靠坐在榻上很有坐相。雖然她坐的依然很符合規矩,卻多了份慵懶。


    “姑娘。”祝副管家從懷中掏出一遝子銀票呈上,“這是剛才老板非要送過來的。”


    祝星擺擺手,一派天真純良:“我不懂這些,您收著就好,看咱們缺什麽,您盡管置辦。老板要將巨鹿客棧贈予,這我是萬萬不敢收的,還是希望老板能振作一些,自己好好經營。”


    宗豫點點頭在心中附和,好好經營,日後多賺些銀票再送到你手上。


    “是也,方才我已經勸過老板,想來他也已經能想開一些。”祝副管家笑笑,話鋒一轉,“晚上我去侍衛長那裏打聽了打聽,京中有能力豢養暗衛者必是一品朝臣或者王公貴族。”


    花椒緊張地交握起背在背後的雙手。


    宗豫停下舔毛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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