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藥包。


    她一凝眸,想到方才院子中那灰衣廚子,加上剛才院中動靜, 心下有幾分了然。


    士兵首領將藥包撿起,端詳半晌沉聲道:“這東西……要先交由大人過目。姑娘你醫術高超,可否隨我等同去?”


    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自然, 若姑娘不願去,也是無妨的。”


    祝星微笑:“想來不是小事, 若我能幫上什麽忙也好。”


    士兵首領鬆了口氣:“便有勞姑娘一同走一遭了。”


    祝星將黑貓交給青椒,自己帶著花椒隨眾人往江憑那裏去。


    江憑房中很是熱鬧, 地上跪著的就是剛才祝星有些印象的灰衣廚子。


    江憑扶額,頗為無奈:“你在神神叨叨地說些什麽?”


    “江憑, 被你所抓是我一時失察,但你休想從我口中問出什麽, 有本事你便殺了我!”灰衣廚子被五花大綁,左右各有兩名士兵壓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門開了, 祝星等人入內。


    灰衣廚子餘光瞥見祝星的衣角,駭得更是說不出話來,掙紮劇烈。


    “大人, 這是在此人房間搜到的。”士兵首領雙手奉上藥包,交托在江憑麵前的桌案上。


    江憑捏過藥包, 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他也不是傻子,灰衣廚子如此反常的行為已經引他注意。隻是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以免打草驚蛇, 因此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來。


    “這藥包裏麵裝的是什麽?”江憑看向下方的灰衣廚子,“還有,你究竟是什麽身份, 速速報來!”


    他雖是文官,但身上很有正氣,質問人時身後仿佛閃起了聖光,剛正不阿極了。


    “在這兒裝什麽蒜?我?我是太子之人!”灰衣廚子破罐子破摔,這時候說起胡話來。


    倒也不一定是胡話。


    江憑一怔,看向祝星。


    祝星悠然而立,一副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


    “胡說八道!太子殿下也是你這樣的人能詆毀的!現在你不肯說,日後總有你肯開口的一日!”江憑冷哼,一揮手,“將他押下去好生看管,先餓個幾天。”


    “是!”


    灰衣廚子被拎起,拖著朝門外去。他說了那麽一句話後又安靜下來,現在看上去著實很萎靡不振。


    經過祝星時他難得抬眼瞧了她一眼,腦袋卻又被士兵們摁了下去,不讓他東張西望。


    灰衣主廚被押下□□。


    房內一片寂靜。


    “方才……”江憑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這姑娘有恩於他們,然而聽到太多內情。他不說要將她一同拿下,也該說兩句狠話以免消息泄露。


    “方才怎麽了嗎?”祝星不解地問。


    她這樣疑惑,眾人反而不太確定起來。


    或許她剛才走神,真的什麽也沒聽到。或許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願摻合到他們的事中。


    她這麽說反正是間接撇清了自己,表示自己不會泄露的態度。


    江憑頓了頓,搖搖頭:“沒什麽。”他看向一旁士兵首領,“侍衛長,你怎麽將……姑娘也帶迴來了!”


    侍衛長跪下迴話:“大人,姑娘精通醫術,卑職原想著讓姑娘來鑒別一下藥包中藥物。”


    江憑麵色稍霽:“既如此,便勞駕姑娘辨一辨這藥包中究竟是什麽了。”


    祝星上前,自桌案上取了藥包,將之緩緩打開。她並未直接觸碰其中香灰似的藥粉,隻是捧到鼻端輕嗅,而後道:“是毒。”


    江憑的手一抖:“什麽毒?”


    “一種劇毒,見血封喉。”祝星輕車熟路地將藥包疊好放迴去,語聲幽婉,帶了許多同情在其中,“這劑量,毒死一客棧的人都綽綽有餘,好生歹毒。”


    她微微垂眸,靜立在原地,在場所有人都從她身上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傷感。


    實在是很善良的姑娘。


    江憑一拍桌:“果然並非善類!”


    他還想慷慨激昂誇誇其談,祝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大人,我有些害怕……可否先下去了。”


    江憑聞言忍不住一合掌,同時又有些後怕。他若方才一個不慎將一切說出,這姑娘便是真的走不了了。


    還好不知道這姑娘是有意還是無意打斷了他的話。


    江憑嚴肅:“如此,你先行退下吧。此事有本官在,你可放心,不會有人能傷人性命!”


    “是。”祝星柔柔弱弱地行了個禮,便帶著花椒告退。


    待祝星離開,江憑才問:“這藥包是怎麽發現的?你們不是去找貓麽?貓呢?”


    “是有隻黑貓,就在這灰衣廚子床下發現的。”侍衛長沉穩地答,“這藥包就是將黑貓拖出時帶出來的。”


    “奇怪,實在是奇怪。”江憑眉頭緊鎖,“你們覺得那灰衣人是何人,暢所欲言。”


    侍衛長鄭重開口:“從他逃跑、□□、說了那些話的各種表現來看,屬下以為他是派來刺殺趙顯的殺手。”


    “釘子能布到如此地步,我脊背生寒呐!”江憑不自覺握緊藥包,麵色難看,“若不是那女子找貓,隻怕真能讓之得手了!”


    他們一直在一個誤區之中,那便是以為趙顯背後之人會將他救走。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些人如此狠辣,竟然不顧趙顯身上的所有秘密,要將之置之死地。


    江憑越想心頭越毛,為官數十載,他不得不感歎這幕後之人心狠手辣到了一種讓人發指的地步。


    剛剛那灰衣人說指使他的是……


    必是誣陷!


    刺殺要犯,惡意中傷太子,哪一項都足夠讓他被千刀萬剮了!


    還好那姑娘找貓。陰差陽錯讓他們得知此事,不然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巨鹿客棧的主廚會是對麵的一枚棋子。


    這麽說來那姑娘幫了他們兩次。


    江憑雖古板迂腐,卻也很有禮,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因此他雖不曾明言,卻已經打定主意在迴京功成後向上為祝星請賞。


    “你去打聽打聽,那姑娘究竟是哪家人士。”江憑囑咐侍衛長。


    “是。”


    江憑將藥包揣袖子中,對著其餘人道:“隨我去趙顯那一遭。”


    趙顯自從被祝星點破裝病一事後便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睜著眼不吃不喝。大約是覺得自己裝瘋賣傻試圖逃脫的最後一線生機也沒了,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感。


    彼時江憑帶人入內,他連一個眼神也沒給。


    換做平常江憑還要氣憤地指責他一番,今日他沒了說教的心思,開門見山:“方才我又抓住了一個人。”


    趙顯掀了掀眼皮,不以為然。


    “是客棧主廚!”江憑補充,“還在他房內搜到了這個。”他將藥包拿出來,在趙顯眼前晃了晃。


    趙顯冷笑,不言不語,以為是江憑哄他說話的伎倆。


    “裏麵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江憑將藥包收好,“那些人已經把你當作棄子,現在要殺你的是他們,我們反倒要保護你,你說可笑不可笑?”


    趙顯麵色不變,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


    江憑道:“你不信也無妨,那人我已經抓到,搓磨他幾天等他沒了銳氣,你們是可以見麵的。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趙顯眼皮微微痙攣,索性閉眼不言不語。


    “你為他們賣命,比我清楚他們的脾氣,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們會不會殺了你吧!”江憑冷哼,“迴京之路甚遠,你若還要繼續作妖,那也隻是讓旁人得逞好殺了你!好自為之吧!”


    江憑說完根本不管他的反應,拂袖離去。


    房內趙顯待摔門聲稍歇,緩緩睜開眼睛,眼中的恐懼一覽無餘。


    那些人竟然要置他於死地?!


    江憑那樣過剛易折的人的話他其實已經信了□□,江憑是斷然想不出那些人要殺他這種話來。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人真的有害死他之心。


    趙顯手腳冰涼,心中最後那點希冀也沒有了。他以為他為他們賣了那麽多年的命,好歹有些救他性命的情分,卻不想不僅沒有情分,他們反倒要他的命!


    他的同僚要殺他,而他的敵人要救他。


    倒真是可笑。


    他隻是想活著,有錯嗎?


    ……


    祝星站在銅製的雕花盆托前洗貓。


    黑貓睡得很死,被用水洗眼睛都不睜一下。


    她用吸水的布料將黑貓慢慢擦幹,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


    這次之事倒是巧合極了,小魚偷溜一次倒陰差陽錯將害人之人揭露出來,免了一次麻煩。


    實在是太巧了。


    “姑娘。”祝副管家急匆匆入內,“樓上在打聽姑娘的來曆,姑娘看該如何處理。”


    祝星擦貓的手不停,溫和笑道:“那便如實告知吧,那位大人不是壞人。”


    “是。”得了祝星的答案,祝副管家有了應對的底氣,又道,“樓上的貴人好似打算今晚便啟程,好生突然。”


    “很聰明的做法。”祝星微笑,“隻是,萬事不能盡如人意。”


    “姑娘的意思是他們此次離開不會很順利?”祝副管家試探著問。


    “祝叔。”祝星帶著些笑,“做好準備吧。”他們可能也要被牽連其中。


    顯然江憑反應過來巨鹿之中殺機暗藏,隻有速速離開才是正道。


    但對方又怎能讓他輕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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