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客棧中有一道烤羊排是周國中赫赫有名的菜色,當今聖上用過後曾讚過一句“羊之一味,無出其右”。


    因而對於院中如此設計,宗豫並不奇怪。


    既然祝星她們曾在閑談中提及樓上住著達官顯貴,無論是誰,宗豫都沒有要去觸黴頭的想法。


    他被抓住倒沒什麽,隻是不想祝星因此受到牽連。


    宗豫打定主意在院內散散心。


    春日夜裏的風不小,巨鹿又是紮根在平原上的城池,除了城牆外沒有任何能擋風的地方。因此巨鹿夜間的風如鬼哭,聲音雖大卻又詭異地有些助眠。


    宗豫走路本就沒有聲音,在風的庇護下更是無聲無息。


    他一麵想著祝星一麵在院中道兩旁的灌木中踱步。


    一時間他腦海中一片空寂,不知不覺中走到院子中最裏,也就是烘製烤羊排的那處院落。


    子時時分,院中本該無一人,任何人都應當在房中熟睡才是。


    宗豫隔著老遠忽然聽到斷斷續續地說話聲。


    他陡然警覺起來,這個時間能出現在這裏的並不會是什麽簡單的人。恐怕他誤打誤撞撞破了什麽事。


    密探聲伴著風聲落入他耳中。


    種族優勢,他的耳力和目力比那兩個交談的人類要出色,再加上貓並不是多麽強大的動物,二人並沒有發現宗豫,而是先讓宗豫發現了他們。


    宗豫沒有再動,站在原處光明正大地偷聽,黑夜成了他的麵紗。


    “這藥,想辦法讓他服下。”


    “趙顯身邊重重護衛看守,根本沒有機會下藥。他日常飲食都會有人驗毒,確定安全了才會給他用。”


    “嘖,他不是自己搞出了名堂,江憑找了巨鹿所有郎中來。你在後廚,他們總要煎藥,你就借此機會,將藥下了。”


    “……可他牽扯重大,若直接將他殺了,苦心經營那麽多年……”


    “既然你也知道是苦心經營,就盡快想辦法將藥下了吧。不然趙顯安然迴京將一切說出,什麽都晚了。”


    “是。”


    “就這幾日,希望你能盡快動手。”


    “是。”


    借著月光,宗豫看到黑衣男遞了一包東西給那縮脖塌背的灰衣廚子。


    “事成之後,不會少了你好處的。”


    “哎哎。”


    黑衣人離去,灰衣人慢慢將腰板兒挺直,看著手中的藥包歎了口氣。他將藥包往袖子中一放,慢慢地朝著院中的房間去。


    宗豫聽到“趙顯”二字時便將事情經過大致猜出,他不過是心神不定隨意逛逛,沒想到陰差陽錯目睹了這樣的陰私勾當。


    沒想到這些人的暗線竟埋得如此廣,巨鹿客棧中的老廚子都是他們的人。


    作為周國人,趙顯該被送到京中好好調查。


    而且若趙顯死在這裏,祝星必然會受到牽連。


    宗豫毫不猶豫地跟上廚子,一起進了房間。


    房內平平無奇,廚子坐在床邊唉聲歎氣,拿出袖中的藥包看了又看,很是焦慮。他在床邊靜坐了大約一個時辰,才將藥包往枕邊一放,合衣睡下。


    宗豫聽他唿吸聲漸沉,均勻起伏,一步步走到床前。


    他直立起來,悄悄地將床上的藥包叼了下來,還很謹慎地沒有太過用力,生怕牙齒刺破藥包藥粉泄露把自己毒死。


    他叼走藥包悄無聲息地退迴暗處,腦子飛快地運轉。


    他這次將藥包拿走如果驚動了那些要置趙顯於死地之人,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直接出手,屆時還是會連累祝星。


    宗豫在黑暗中思索良久,叼著藥包鑽迴床下。


    牙床下幾乎是實心的,隻有三指空隙。


    人是肯定藏不進的,但他現在是貓,很輕易就躲到了床下最裏。


    鋪天蓋地的灰塵讓他鼻尖癢癢,幾乎要打出噴嚏來,究竟還是忍住了。


    宗豫將藥包放在地上,自己睡在藥包上麵,用身子將藥包完全遮住後將自己團了起來。


    更漏滴答,天光漸亮。


    祝星做了一夜的夢,夢中她迴到了巫族山穀,熊熊烈火和喊打喊殺聲揮之不去。


    醒來時她滿頭大汗,隻是因為向來不形於色,麵上還是淡然的。


    她疲倦地坐起,風一吹,滿背的冷汗讓人不得不打了個哆嗦。


    “姑娘,您醒了。”青椒聽到動靜從側間探頭進來,“睡得可還好麽?”


    “還好。”祝星微笑。


    “我去叫人打水來。”青椒笑道,轉身往外間去。


    祝星收了眼神,下意識看向枕邊,臉上笑意頓無。


    她的黑貓不見了。


    祝星如墜冰窟,渾身發冷,腦子卻還是在冷靜思索。


    黑貓很通人性,又睡在她枕邊,不可能有人進她房中。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己跑出去了。


    她從不會慌亂,幾乎是在最快的時間推演出晚上發生的事情並得出結論以及想出辦法。


    祝星抿了抿唇,花椒從側間出來:“姑娘,我先伺候您更衣。”


    祝星頷首:“我夜裏發汗,小衣濕了。”她說話永遠是隻說前部分的,未盡之意由人意會,更可見她優雅。


    花椒明了:“是。”又折迴去為祝星拿了換洗的小衣。


    青椒端了熱水來幫她洗漱,一麵哄她多說些話:“姑娘,今兒想穿哪件衣裳。”


    祝星垂眸:“撿件顏色重些顯穩妥的來。”


    花椒便去取衣裳。


    青椒為祝星梳著頭道:“姑娘年紀還小,膚色又白,該多穿些亮色。”


    鏡中的祝星笑容清淺:“我要去見人。”


    青椒和花椒皆愣住,而後好奇:“姑娘要見誰?”


    “貴人。”


    青椒和花椒一時間俱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張了張嘴。


    祝星莞爾:“小魚跑出去了,我要搜客棧。”


    “可那貴人帶如此重病,隻怕不會輕易同意呢。”


    “他會同意的。”祝星雲淡風輕地道。


    青椒看著她這副模樣,驀然想起在靜心庵時,她也是這副模樣告訴自己“別怕不會有事的”。


    後來她們都沒有事,出事的是靜心庵那些賊人。


    如今姑娘說“他會同意的”,那位貴人便拒絕不了姑娘。


    第39章 一個弱女子罷了


    “爺, 祝姑娘往樓上去了。”瘦猴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連口水都顧不上喝。


    “她往樓上去了?”霍驍眉頭一皺,下意識要站起來, 身上的傷口便是一疼。


    瘦猴忙過來扶他:“上去了,我親眼瞧著祝姑娘上去的。”


    “她昨日不是不感興趣麽,今日怎麽又上去了。”


    “這屬下倒不知, 興許她上去不是因為趙顯之事,有什麽別的事也不無可能。”


    聽了瘦猴這話, 霍驍的眉鎖得更緊了些。


    “我要去看看。”


    瘦猴一愣:“爺,您現在這樣也幫不了祝姑娘什麽啊, 您要上去讓江憑瞧見了您,江憑說不定更生氣了。”


    霍驍一哽, 的確如此。


    照著他家老頭子和江憑的關係,他上去確實是隻能給祝姑娘添亂。


    ……


    “大人, 便是這位姑娘求見,說自己略通醫術。”


    江憑雙頰凹陷, 山羊胡須,穿的是一身暗藍色便服。他正坐在桌前愁眉苦臉,聽著聲音才緩緩抬頭。


    明明四十多歲, 活像五六十。


    可見操勞。


    昨日見了一日的郎中,均對那賊子的怪病束手無策。他不信今日還能冒出個什麽神醫來, 還自稱能治百病,著實狂妄。


    眼前的少女穿著一身玄色長袍,烏發雪膚, 遠山眉間一點朱砂。雖有麵紗遮住她半張臉,依舊難掩傾城絕色。


    江憑失了下神,轉瞬便垮著臉道:“這是哪家貴女如此不知輕重?老夫這裏可不是你玩鬧的地方, 還不速速離去!”


    他臉一板,對護衛道:“你們也是,都不看看什麽人就往裏麵領!”


    少女柔聲細語,說起話來動聽極了:“大人。”


    江憑繃著臉:“還不將人帶走!”


    青椒和花椒不約而同地站得更直,準備好隨時隨地保護祝星。


    “您最近夜躁多夢,口舌發幹,小便泛黃……”祝星如數家珍細細道來。


    “住口!”江憑一把年紀難得有如此羞憤之時,胡子被氣得翹起,“你一個姑娘家,怎可說如此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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