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經遲了,阿三和米香快速打開了門,兩人同時撲了出去。玲琅發出了一聲驚叫,往後退了兩步,愕然地看著米香和阿三猙獰的麵容,她的手臂已被兩人長長的指尖劃破。

    “阿琅,怎麽了?”是赤翔的聲音。顯然,是他送她迴來的。

    “不要過來!”玲琅驚恐地喊道,想要阻止赤翔跑過來。米香和阿三一起撲向小跑而來的赤翔。玲琅發瘋似的猛追過去,用盡全力將張嘴咬向赤翔的二人向兩邊推開。赤翔看清楚了兩人可怖的獠牙麵目,大吃一驚,急忙往後退,但他的一隻手背仍然被米香的牙齒劃破了一道口子。

    黃侍衛發現情況不對,大踏步趕來,迅速將米香和阿三擊倒在地。玲琅對他喊道:“快把二人捆起來,千萬別讓他們跑動!小心別被他們碰到!”

    她拉起赤翔的手立刻衝進屋裏麵的水缸前,急急舀水幫他衝洗手背上的傷口。宋康福正在在衝洗,拿了一塊肥皂遞給她。

    玉音走到門口,見幾個侍衛已將米香和阿三綁得像個粽子一般,丟在路邊,兩人兀自張嘴亮出獠牙作咬人狀,喉嚨裏吭哧吭哧發出令人寒磣的聲音。她對黃侍衛道:“這裏出現了遢馬妖狂人病,昊王爺的手也給劃破了,正在處理傷口,你們趕緊迴宮請禦醫過來。”

    她朝米香和阿三兩人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迅速關上了店門。黑煞坐在地上,神情呆滯地看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鳳,他的彎刀丟在了一邊。

    黑煞問道:“我老婆要死了嗎?”

    玉音淒然道:“是的。這裏被感染的人可能……都會死。黑煞大哥,你沒有感染,你趕緊走吧!皇室的人一到,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黑煞看看地上的老婆,又看看床上的女兒,搖頭哽咽道:“我……我不走。他們都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他抬起頭來,盯著她道:“你也沒有感染,你為什麽不走!”

    玉音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道:“我是醫生,這裏有病人需要照顧,我不可以走的!何況這裏是我家,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黑煞呆呆地看著,忽然小聲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玉音歎了一口氣,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也許這是我們的宿命!你把你老婆用繩子捆一捆吧,免得待會她醒來又傷人。我要查查資料,好好想一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救命的法子。你照顧好你的女兒。”

    黑煞找了一根繩子將阿鳳綁了起來,然後坐到了床邊。玉音起身到裏屋去翻查醫書。

    不久,外麵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大批官兵趕到了。

    “昊王爺!昊王爺!”有人高聲唿喚。

    玲琅聽見唿喚,對赤翔道:“皇室的人馬過來接你了,你快走吧。”她拉起他的手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將他用力推了出去,隨即關上了門。門外幾名侍衛架起他就走。

    “玲琅!玲琅!你也走呀!”赤翔掙紮著迴頭,但侍衛們直接將他抬起塞進了早已停在路邊的馬車。馬車立刻疾馳而去。

    緊接著,米香和阿三被拖走了。一批侍衛從一輛馬車上卸下幾十根木條,咚咚咚地往醫館的門板上、窗戶上釘,把醫館前後左右的門或窗統統封死。接著又有人搬來了成捆成捆的柴草堆放在醫館四麵的外牆上,顯然已打算將醫館焚毀。

    大批的官兵趕到,封鎖住整條街道。一些士兵開始挨家挨戶敲門,命令住戶立刻撤離。

    街道上嘈雜的人聲驚醒了翠娘。她坐起身來,揉揉眼睛,問玲琅道:“外麵這麽吵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玲琅淒苦地道:“我們大家都感染了遢馬妖狂人病,官兵已經封鎖了整條街道,正在趕住戶離開。我們家的門窗都已被封死了。”

    翠娘一聽,立刻捶胸頓足哭爹叫媽喊了起來。外麵有人大聲唿喚玉音的名字。宋康福跑了過來,打了翠娘兩記耳光,叱道:“你喊什麽喊!太子來了。也許我們有救了。”

    玲琅叫來了玉音。赤鯤在門外高聲問道:“玉音,你還好嗎?”

    玉音道:“我還好。醫館裏現有七個人,四個人被感染了,我正在想辦法醫治他們。能讓沒有感染的人出來嗎?”

    過了一會,赤鯤喊道:“他們不同意,說沒辦法判斷,不能冒這個險。你有把握治好他們嗎?”

    玉音道:“我不知道。我盡全力救治他們。給我三天時間,三天!”

    赤鯤高聲喊道:“你們聽見了嗎?她說三天,三天!三天之內有誰敢燒醫館,本宮就跟誰拚命!”

    接著他對玉音道:“好!你趕緊去想辦法吧。我會一直在外麵等你!”

    宋康福、玉音和玲琅一起進入存放醫書的房間,將醫書都搬了出來,三人坐在地板上一本一本地翻看,希望能夠查找到救治的辦法。有時候想到一個方法,立刻煎藥嚐試。

    倉路郎待在柴房裏,聚精會神地用金針施針治療自己的失語症,並沒有注意到外麵的吵鬧聲。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柴房的門竟被人鎖上了。原來是翠娘擔心動物比人更容易感染狂人病,一大早就找了一把大鐵鎖將柴房門鎖住,防止黑猿出去。玲琅和玉音急著尋找救治方法,自然不會想到倉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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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路郎敲了了半天門也沒人答應,隻得耐心等待。但肚子餓得咕咕叫,難受的很,便盤膝靜坐,轉移注意力。靜坐了一會,鼻子裏聞到一股幽幽的酒香,夾雜著一絲水果味。他平心靜氣地嗅了一通,發現氣味似乎是從地下飄上來的。他拿起一截木棒在地麵上敲了一通,很快發現了空心之處。移開地麵上的一塊石板,下麵現出一個地窖來。地窖麵積不大,有半人多高,裏麵存放著十幾壇藥酒、堆著幾大籮筐地瓜和橘子。

    倉路郎大喜,立刻挑了兩個大地瓜,掰開吃了起來,隻覺香甜可口,味道極美。他放下了心,有了這個地窖,便是被關上十天半月也沒事。通過行針和練功,他的失語症已經有了顯著的好轉,再有個兩三天,就可能恢複。於是,他不再敲門,專心致誌地在柴房裏練功、施針。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倉路郎發覺不對勁了。柴房外麵是個小院子,本來阿三和兩個幫工一早就會過來幹活,搗藥的搗藥,切藥的切藥,熬湯的熬湯,聲音嘈雜,滿院子都是各種中草藥混雜的氣味。米香會來院子裏洗衣服,有時會湊到柴房門縫往裏窺視。然而,連續兩日,這一切場景沒有出現,院子裏幾乎看不到人走動,來院子裏最多的米香和阿三不見了人影。起初,他以為他們舉家外出了,但屋子裏卻隱約是有人的。一日三餐炊煙不斷,隻是忙活的人變成了翠娘,兩日裏再也沒聽見過她以前從不間斷的尖酸刻薄的罵人聲。

    妙手醫館充斥著一種詭異的氣氛。倉路郎認定醫館出事了。他把柴門擂得砰砰響,不把人引過來不罷休。敲了半天,柴門都快敲破了,終於,玲琅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她聽見了倉路郎敲打柴門的聲音,立刻想起了他。這兩天全部的注意力和時間都集中在尋找救命方案上,誰還顧得上關在柴房裏的一頭黑猿。

    她沒有柴房的鑰匙,在門口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接著匆匆跑進屋裏找翠娘拿鑰匙。翠娘跟著她一起過來打開了門。

    門一開,倉路郎看見玲琅的臉不由大吃一驚。隻見她發髻散亂,眼睛紅腫,嘴唇幹裂,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使她原本靈動晶亮的美眸變得空洞、呆滯,徹底失去了往日顧盼生輝、令人心動的神采。她似乎幾天沒有睡覺了,整個人看起來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她在院子裏的一張小板凳上坐下,麵無表情,一手托著下巴發呆。翠娘雙手叉腰,攔在進屋的門前,防止倉路郎進內。倉路郎上完茅廁迴來,發現玲琅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顯得心事重重。

    倉路郎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裏一痛,忍不住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抬眼愛憐地看著她,真想直截了當問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快告訴我”。他相信他的失語症已經好了一大半,可以說出這句話來。

    玲琅注意到了他關切的眼神,向他淒然一笑,道:“對不起,小黑猿。我不該把你帶來這裏的。明天這裏就是一片火海,我們都要死了,照顧不了你了。你自己想辦法逃命去吧。”她用一把鑰匙打開倉路郎身上的鐐銬,丟在了地上。

    倉路郎看著她淒苦的臉、滿含淚水的絕望的眼睛,心疼不已,堅定地搖頭。他用手指頭指指她,然後指指地,玲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說你不走,要留下來陪我?”

    倉路郎點頭,玲瑯搖頭。“不可以!”她站起身來,用力將倉路郎一推,指著外麵,沉下臉道:“你走,你走吧!明天,我就要死了,這裏的人都要死,你自己逃命去吧!再見了,小黑猿!”說著,她快步跑進裏屋,關上了門。

    倉路郎追過去推門,門已反鎖,無論他怎麽敲門,裏麵的人並不迴應。他一縱身上了屋頂,放眼四周,大吃一驚。醫館前的街道、後麵的弄堂空無一人,兩端把守著大批披堅執銳的軍兵,一些弓箭手不時向這邊張望。醫館的門窗已經全部被木板釘住,下麵堆積著大量的柴草,一旦點燃,醫館裏的人根本沒有可能逃生,即使逃了出去,也會立刻被埋伏在外麵的士兵用弓箭殺死。

    他們要焚毀醫館,殺死裏麵所有的人!隻有出現一種情況,官府才可能會這麽做,那就是醫館裏發生了致命的傳染病!他們為什麽還不動手?對了,一定是赤鯤和赤翔!赤幽王答應了三天的期限,明天期限就到了。

    倉路郎的目光落到了柴房後麵的一口水井上,這口水井是弄堂裏的住戶取水飲用的水源,離柴房隻一牆之隔。柴房裏的地窖想必距水井更近,。

    究竟是什麽傳染病這麽恐怖?連玉音和玲琅兩位名醫都束手無策?倉路郎心下一急,運起十維超弦移形至醫館診室的藥櫃後麵。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翠娘焦慮地重複著,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嗓子已經沙啞。“我要出去,我不想死,我要出去……”

    宋康福道:“你別嚷嚷了,遲了,太遲了!就算我們研製出了治病的法子,官兵也不會放我們出去……他們不會相信我們,也不敢相信我們……能拖到明天,赤幽王是在給太子殿下麵子。”

    黑煞瞪起眼睛,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吼叫道:“誰敢放火,老子就砍了誰!”

    宋康福冷笑道:“外麵有成千上萬的士兵,你阻止得了嗎?”

    黑煞瞪著他,一時無言以對。

    玉音道:“爹,女兒早就聽說了了遢馬妖襲人、吃人的事,苗嶺一帶有不少村寨就毀於遢馬妖狂人病!女兒理解官府的做法,發生了這樣恐怖的傳染病,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切斷傳染源,而切斷傳染源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火焚之!他們讓我們多活了三日,我們已該感謝他們了!”

    玲琅道:“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不到最後一刻,我們絕不要放棄!就算我們死了,如果我們能在死前找到救治的辦法,仍然可以造福百姓,也不枉我們懸壺濟世之初心!”

    宋康福歎道:“你們呢,人都要死了,還想著別人!別說我們還沒找到醫治的方法,就算找到了,也送不出去!”

    玲琅道:“我們還有一天時間,即使我們最後失敗了,我們的診療記錄對以後的郎中一定會有啟發。黑煞大哥沒有染病,武技又高,我想他一定有辦法把東西帶出去的。”她對黑煞道:“黑煞大哥,到時候你一定要想辦法突圍出去,把治病的資料送到城南的福定庵,交給住持妙太真人。”

    黑煞道:“兩位小姐濟世救人之心令在下佩服之至。一切都是在下引起,在下百身莫贖,兩位小姐但有所命,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宋康福長籲短歎,傷感不已。沉默,整個醫館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兩位美女醫者,身處生死關頭,想到的不是個人的安危,而是如何幫助其他醫生找到治病之法,這份深仁厚澤,精誠仁心,可謂蒼生大醫!倉路郎心中油然升起對玉音和玲琅兩人的欽佩之情。

    玲琅忽然道:“姐姐,你過來看一下,我好像發燒了。”

    玉音上前摸了摸她的前額,點了點頭。玲琅道:“快用繩子把我綁起來,免得我到時候發作起來,控製不了自己!”她對黑煞道:“黑煞大哥,你快拿繩子來。如果我發作,你就一刀把我殺了!”

    黑煞竟將刀往地上一丟,對著玲琅直搖頭。“不行,我不能殺你!”

    玲琅道:“你必須殺了我!必須!現在,先過來把我綁起來!”

    玉音歎了口氣,道:“你去吧。先把她綁上!”

    黑煞拿了根繩子將玲琅綁在了椅子上。他剛綁好,就聽宋康福道:“閨女,你過來看看我,我是不是也發燒了?也把我綁起來吧。等我發作的時候,請你也殺了我!”

    翠娘大叫起來:“你們都死了,那我怎麽辦?我怎麽辦?”她開始唿天搶地哀嚎起來。宋康福受不了她的嚎叫,朝黑煞揮揮手。黑煞會意,在她頭上拍了一記,把她打暈過去。

    玉音忽然發出一聲驚叫,眾人望過去,隻見床上的紅紅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一口咬住了玉音的手背,鮮血直流。

    黑煞大驚,衝上去將女兒奮力抱開,喊道:“玉音小姐,你快去衝洗傷口……”話音甫落,紅紅趴上了他的肩頭,兩顆小獠牙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肩膀。黑煞身子一抖,揮手在紅紅的後腦勺一拍,將她拍暈過去。

    他雙手托起她,將她平放到床上,眼睛直直地瞪著她。良久,忽然大叫一聲,退到了屋子中間,撿起了地上的彎刀,他的手在發抖。

    在場的人都已清楚遢馬妖狂人病的發病情況。被染病者牙齒咬中,離頭部越近發作的越快。被染病者用爪子抓破,發病則稍緩。黑煞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把刀舉到了自己的脖子前,準備自殺。他看了看早已死去多時的妻子阿鳳和昏迷在床上的女兒紅紅,手抖動的越來越厲害。

    手腳已被捆住的宋康福忽然大喊道:“等等!你把我們幾個都殺了吧,再自殺不遲!”

    到了此時,醫館裏已隻剩下翠娘尚未被感染。黑煞身強力壯,一旦他發病,再無人可以幸免。宋康福決定,不如趁黑煞清醒之際,讓他殺死所有染病者,或許翠娘還有一線生機。

    黑煞明白了他的意思,舉著刀一步一步向宋康福靠近。宋康福麵如死灰,顫聲道:“你先把我打昏再殺……”

    黑煞一掌拍出,將他打昏過去,正要舉刀殺死他,玉音正好衝洗完傷口過來,見黑煞麵目猙獰,舉刀要殺宋康福,驚叫道:“你幹嘛!”

    黑煞一咬牙,揮刀刺向玉音的胸口。他已決定,既然橫豎都是死,幹脆先殺光醫館裏的其他人,然後再自殺。

    “對不起了,玉音小姐!”黑煞愴然道。“我也感染了!趁我現在還有力氣,咱們先行上路吧!”

    玉音楞了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雙手,閉上了眼睛。“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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