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枕:“那一艘船隻算一千好了,三艘船就是三千。後頭還有十幾艘船,他們這一次,少說帶了七八千人。應該還有一些人留在了青州。畢竟他們在青州的新巢還得有人守著。”


    婉婉察覺到唐枕情緒不對,不由放下千裏鏡,側身擔憂地看著他。


    唐枕目光卻隻盯著遠處那些船隻。


    “這麽好的船,這麽多兵力和武器,卻寧願燒了糧倉逃走,也不肯留下來試一試。這些士族,其實跟石嘯都是一路貨色。那麽任用這些人的朝廷,又能好到哪裏去?”


    “婉婉,我這次……是徹底下定決心了。”他低頭看著她,“婉婉,你會看著我的,對麽?”


    婉婉握緊了他的手,重重點頭。


    第66章 修細節   怎麽迴事


    趙家的樓船率先停靠在了碼頭前, 還未放下舷梯,他們就發現安州碼頭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趙伯秀站在窗口往外看了一陣, 對趙太守道:“碼頭擴建了,還增設了不少警戒的人手。他們身上的鎧甲還是石嘯的那些。”


    石嘯是馬賊出身,粗人一個,壓根不講究禮,他手下兵卒的鎧甲都是東平西湊,打到什麽就套上什麽,隻有頭頂和胳膊上一條紅布做區分。


    趙之近聞言便笑了, “看來唐家是沒錢了。”


    要不然哪家士族會放任手下穿成這副樣子?


    趙伯秀:“既然如此,不如多送唐家一些財帛之物,以此聊表謝意。”


    父子二人說起來話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主人翁態度,正閑話間,管事忽然滿頭是汗地來通報, 說舷梯已經放下, 但是碼頭的人不讓他們進城。


    趙之近不悅道:“怎麽迴事?難道他們不知道是本太守迴來了嗎?那杆趙字大旗他們看不見嗎?”


    那管事顫巍巍道:“他們說口說無憑, 要親眼見到大人您才肯信。”見趙之近不耐地皺起眉頭,管事忙補了一句, “他們還說要是您再不露麵, 他們就要將咱們的船當做匪船燒了。”


    “豈有此理!”趙之近瞪圓了眼睛, “匪盜能用得起這樣豪奢的大船?你去傳話,讓唐枕過來見我。”


    趙伯秀卻阻止道:“父親, 石嘯畢竟是唐枕殺的, 如今他手裏還有三萬兵力, 咱們不能跟他硬碰硬啊!”


    趙之近道:“唐枕不過一個小輩,就算他殺了石嘯,是安州的大功臣, 也不能不敬師長。莫非他也要反?”


    此話一出,父子二人皆是一靜,其實在來之前,他們就與已經聯合其他幾位士族的家主談論過這個可能,畢竟這年頭,連阿貓阿狗都敢反,唐枕這樣一個一戰打響名氣的青年才俊為什麽不敢?


    不過最後,沒有人認為唐枕會反。其一,唐家豢養的私兵並不算多,而唐枕剛剛收編的兵馬並不算忠心,他想要起兵造反,也得有那個本錢,而如今安州人少錢少糧更少,光靠唐枕自己,是養不起那麽多人的;其二,大凡造反的,不管心裏怎麽想,都要扯一層遮羞布來個師出有名,一如“蒙受朝廷冤屈”的德廣王,一如被逼迫到無路可退的“良民”石嘯……他們為什麽這麽做,還不是為了軍心為了名聲?手底下若是人心不齊,自己內部就先亂起來了還怎麽打仗?


    其三,他們此行集五家之力,帶了近萬人馬,唐枕真要動手,吃虧的是誰還不定呢?


    趙伯秀道:“不過傳言裏,這唐枕確實有些神異的地方。父親,咱們還是要謹慎行事。”


    趙之近想了又想,忍耐下了這股脾氣,首先起身離開了船艙,他上到甲板上,一張頗有威嚴的麵孔暴露在碼頭上眾人的目光中。


    “原來真是趙太守啊!”


    趙之近踩著舷梯下船,卻沒見到唐守仁,更沒見到唐枕,碼頭上相迎的隻有一群形容粗鄙的管事下仆,趙太守正要發問,忽然聽見人群中響起了一陣大聲的“竊竊私語”。


    “這就是趙太守啊!真是人模狗樣。”


    “燒了糧倉棄城而逃,呸,真是小人!”


    “這種人遲早要遭報應!”


    趙之近:……


    趙伯秀也沉了麵色,“誰!是誰在胡說八道!”


    前來迎接的管事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他微微佝僂著身子,疑惑地往周圍看了又看,“大人,沒有人說話啊!”


    趙之近和趙伯秀環顧一圈,確實沒見到哪個賊眉鼠眼的在大放厥詞,兩人於是暫時咽下了這口氣,帶著幾十名護衛跟在管事身後往前走。


    誰料剛剛走了幾步,又有聲音響了起來。


    “這趙家沒一個好人,安州不歡迎他們!”


    “趙家人滾出安州!”


    “是誰在說話!”這迴連趙之近也忍不住了,朝著四周吼了一聲。


    四下裏頓時一靜,老管事疑惑道:“大人,哪裏有人說話?”


    趙伯秀冷笑道:“明明有人在罵趙家不是東西,還要我們滾出安州,我們都聽到了還想抵賴?這種當眾折辱士族的賤民,按律應當流放千裏!”


    趙之近:“莫非你們以為我們父子的耳朵也跟這老頭子一般不靈光?”


    碼頭上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趙氏父子的身上,仿佛在看兩個瘋子。


    跟隨在二人身後的心腹侍衛提醒一句,“大人,公子,方才沒有任何人說話。”


    趙氏父子齊聲道:“不可能!”


    侍衛的表情一言難盡,隻得轉頭問身後,“你們都聽見沒有?”


    眼看幾十名護衛一同否認,趙氏父子也不由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那老管事,還有這碼頭上的,都是唐枕的人,他們父子自然不信,可是帶出來的這些侍衛,都是府中培養了數年的心腹,不可能同時被外人收買,更不可能一起說謊騙他們?


    難道真是聽錯了?


    趙氏父子恍恍惚惚往前走,一路還要忍受那些閑言碎語的折磨,偏偏看不見說話的人在哪兒,而除了他們父子竟無一人聽見,別提多折磨人了!


    從碼頭太守府的這一路,明明還有轎子抬著,二人卻度日如年如坐針氈。


    在趙氏父子進城時,唐枕正在給婉婉普及武學知識。


    “有一門武功叫做傳音入密,需要非常高深的修為才能做到。”


    婉婉可以說是最合格的學生,每當唐枕講到一個知識點,她就會發出驚喜的喟歎,然後一邊大聲讚揚夫君厲害一邊快速將這些記錄到了紙上,這將是她寫話本的素材。


    唐枕被她這崇拜的小眼神看得飄飄然,就聽婉婉問:“那夫君用過這門功夫嗎?”


    唐枕笑得意味深長,“你覺得呢?”


    他的調子實在拖得太長了,一邊說一邊還在課堂上慢悠悠來迴走動,坐在課桌前的婉婉於是好奇地伸長了脖子,腦袋跟著唐枕來來迴迴左右轉動,連身子也伸直了,甚至差一點就站了起來。


    也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婉婉忽然發現自己被唐枕給戲弄了。他麵上戲謔的神情哪裏是在教導學問的樣子,分明是在拿她取樂。


    婉婉不覺鼓起了臉。


    在唐枕又一次繞過她身邊時,她忽然站起身並攏手指作勢要點他笑穴,“你究竟說不說!”


    婉婉自覺自己還是很和氣的,即使是在威脅,那語氣也是軟綿綿的,然而唐枕卻很是誇張地往後退了幾步,無辜道:“說就說咯,你這麽兇幹嘛?我是真心想要將我知道的全都交給你的,婉婉,你這樣對我,我也是會傷心的。”


    婉婉:……


    她心想,來了,又來了,打從唐枕下定決定要造反之後,他就變了,以前還算有個大哥哥的樣子,如今竟連臉皮也不要了,戲弄過她以後又光明正大地裝委屈扮無辜,兩人的年紀仿佛顛倒了。


    她抿直了唇,一動不動等著他。


    果然,唐枕的第二招很快就來了。


    他忽然端正了表情,英俊的眉眼間卻透著黯然,“婉婉,我知道你如今已經厭煩了我,畢竟我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天真的少年了。為了權勢地位,為了推翻這可惡的世道,我不得不走上一條充滿鮮血與陰謀的道路,這條路甚至沒有迴頭路,不知多少人被權力和陰謀腐蝕,變成野心勃勃的陌生人,我很害怕,我不想變成那樣,所以我才會想要跟你玩,我現在是一艘風雨之中漂泊不定的船,隻有你才能當我的錨,如果失去了你,我將再也找不到迴歸的方向,我將被風雨越推越遠,我怕有一天當你看見我的時候,已經認不出我了。”


    婉婉仍是麵無表情,畢竟,這段曾經讓她動容到抱著唐枕大哭的話語,她已經聽了不下十次,甚至當唐枕說出上一句時,她已經能熟練地在心裏背出下一句了,她想,這一招已經沒有用了,唐枕很快就會開始下一招了。


    果然,看見婉婉無動於衷的唐枕,立刻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他直接蹲下身牽住婉婉的衣角,仿佛自己是個十歲的孩子,仰頭用央求的目光看著她,“婉婉,我求你了,唐枕求你了,你就原諒我這迴吧!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戲弄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嘛?嗯?”


    唐枕其實是生得很好看的,尤其是在婉婉眼裏,他越長越好看,被他蹲下來這樣撒嬌,明明並沒有說什麽情話,可是婉婉一張臉都紅得快要燒起來,她隻好將他拉起來,“好啦,你不用這樣,我不就是威脅了你一下嗎?”


    婉婉很無奈地表示他們兩清了。


    正在這時,朱二進來稟報,說趙太守一行人已經進了府中大堂。


    唐枕麵上的笑一下沒了,婉婉看了他一眼,道:“宴客的席麵準備好了?”


    “這?”朱二看了唐枕一眼,婉婉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唐枕。


    唐枕:“不用準備宴席,他們還不配讓我招待。”


    他這樣說著,然而走到大堂時,卻換上了一張親切的笑臉,對著趙氏父子好一番噓寒問暖。


    耳朵被折磨了一路的趙氏父子:……


    這唐枕究竟是怎麽迴事?


    難道他真不是故意的?


    父子倆看了眼空空如也莫說歌舞連被茶水都沒有的大堂,神情恍惚。


    第67章 一對


    明明連杯茶水也不肯奉上, 卻是一副說親道熱的模樣,趙氏父子一時竟不知唐枕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唐枕順著趙氏父子的目光看向空空蕩蕩的桌子, 很是做作地歎了口氣,“世伯勿怪,實在是府庫空虛,已經拿不出什麽好東西招待二位了。”


    趙氏父子進入太守府後,那些時刻在他們耳邊嗡嗡嗡的聲音立即停了。要不然現下還真是沒有精力來應付唐枕。


    一聽唐枕這樣說,父子二人心中頓時明鏡一般,一眼照出了唐枕心中所想。


    趙之近心道:唐枕再厲害, 終究隻是個年輕人,以為他們看不出來嗎?


    心裏這樣想,麵上卻還是一副長輩的慈和態度,“賢侄且放寬心,我們這次前來, 就是來解安州燃眉之急的。”


    趙伯秀道:“不錯, 我們趙家, 連同另外三家的船艙裏都帶了不少絹帛米糧,少說也夠安州吃上兩月的。”


    唐枕頓時大喜, “當真?”


    趙氏父子自然是點頭, 就聽唐枕道:“那好, 我立刻差人去將船上米糧運過來,趙世伯, 你與另外三家對安州的犧牲與奉獻, 安州上上下下絕不會忘, 今後安州若是再缺錢缺糧,還望世伯能繼續號召其他世家帶著錢糧來援助。”


    唐枕這話似乎很得體,可是聽在趙氏父子耳朵裏, 卻很是怪異。


    沒等他們說話,唐枕便開口了,毫不客氣,“卸下米糧絹帛後,還請世伯帶著其他人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安州如今捉襟見肘實在無力招待諸位。”


    趙之近帶著錢糧而來,就是因為心中理虧,才謀算著送些好處給唐枕,好讓自己繼續迴到安州做太守甚至刺史,至於唐枕……他殺石嘯、奪迴安州有功,掌個安州兵權並不過分,完全可以與他共治安州府。


    可是趙之近沒想到,唐枕竟然這麽貪!他竟想拿走錢糧卻將他們趕出安州?


    因為帶了盡一萬兵馬,趙之近心有底氣,所以此時說話還算和氣,“賢侄這樣,莫非是想效法王佑之流,也圖謀造反?”


    唐枕並不順著他話鋒,而是自顧自道:“這麽說,世伯不肯照我的意思辦?”


    眼前的唐枕鋒芒畢露,跟以前那個言行散漫的紈絝大不相同了,聽出他語帶威脅,趙之近麵色僵硬,“唐枕,本官在外邊還有兵馬,你若是敢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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