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守道:“興州刺史王佑是忠良耿直之輩,他做不出謀反殺害皇子的事,我看,要麽是手下人為了把他推上去自作主張,要麽便是那位錦州刺史暗中做的手腳。”


    唐夫人驚訝,“這……錦州與興州所隔甚遠,錦州刺史犯什麽這麽做?”


    唐太守搖搖頭,“一月前,今上下旨,授意王佑領兵討伐造反的錦州州牧。六皇子是監軍。”


    唐太守這麽一說,唐夫人便都明白了。


    唐太守接著道:“錦州離咱們安州雖然遠,但錦州自立的那位德廣王野心勃勃,如今朝廷又一片混亂,指不定哪天就打到安州來了。這些天湧入城中的流民,也不知其中有沒有德廣王的探子。唉……”說到此處唐太守歎了口氣,“越想越難啊!倒不如辭了官去,咱們一家遷到王都附近,能保多久安寧便保多久吧!”


    唐夫人卻不同意,“如今世道亂,身居高位尚且身不由己,沒了官職權勢,還不知要淪落到什麽地步去呢?越是此時,越是要爬到高處,寧肯自己拿捏別人,也不要叫別人拿捏。”見丈夫猶豫,唐夫人接著道:“況且你想想兒子兒媳,他們都還那麽小,兒子兒媳日後沒了你這當官的爹,出去買個胭脂都要叫人欺負。”


    這句話唐太守可不能認,“你就是想太多,就算辭了官,咱家也還是士族,以為夫在士林中的地位,咱兒子兒媳能讓人欺負了去?”


    唐夫人:“怎麽不能?外頭狗眼看人低多了去……”


    門外,正要來請安的唐玉杏聽見裏頭的爭吵聲,默默又退了下去。


    轉眼就要到正午了,七夕過後,天氣不見轉涼,反而越來越熱,翠梅提著一籃子東西從外頭走進來,就熱出了一身汗。


    她進了小院,和府裏一塊做事的姐妹打了招唿,剛要往屋子裏走,就被崔嬤嬤喚住了。


    “你提著什麽?”


    翠梅趕緊掀開上邊的棉布,“嬤嬤,是桑葚。”


    崔嬤嬤仔細看了眼,見籃子裏桑葚隻隻顏色漂亮個大飽滿,有些驚異,“去哪兒買這麽好的?”


    翠梅便笑起來,“姑爺讓、商隊去、帶迴來的。說要給、小姐、消暑。”


    崔嬤嬤想到這幾日姑爺對小姐越發殷勤,眼神軟了軟,“先拿一些洗了,剩下的放井水裏冰起來,不要讓小姐吃太多。”


    翠梅點頭應是。


    但崔嬤嬤沒想到,才一天不到,那一籃子滿滿的桑葚就被婉婉吃幹淨了。她嚇了一跳,但見婉婉沒有腹痛才放下心來,隻是這口氣依舊沒有鬆下去。


    “小姐和姑爺一天到晚待在靜室裏作甚你可知道?”崔嬤嬤問。


    翠梅搖搖頭,隻道每次都是姑爺開門,隻能聽見小姐聲音,但看不見在做什麽。


    崔嬤嬤心裏驚疑不定,最後實在放心部下,於是尋了個機會,自個兒悄悄去靜室那兒窺看。


    靜室就在唐枕書房左側,裏頭也沒什麽,就一個擺了蒲團的石台,兩幅掛在牆上的字畫。隻是崔嬤嬤此時再看,方知裏頭已經大變樣。石台上鋪了軟墊放了引枕,一旁還有搖椅,那五個不知做什麽的木頭人整整齊齊擺在一角,姑爺正抓著婉婉的手在木頭人身上按來按去。


    這是在幹什麽?


    崔嬤嬤看不明白。


    靜室內,唐枕又在教婉婉點穴,他點了點臍下一寸的地方,“這是氣海穴,點中後別人動都動不了了。隻能任你施為。”


    婉婉認準位置,然後手指並攏衝唐枕的氣海穴戳了一下。


    唐枕:……


    婉婉:“你能動嗎?”


    唐枕:“能。”


    婉婉又連戳了好幾下,到最後已經用盡全身力氣了,累得稍稍氣喘,然而唐枕依舊無動於衷,她茫然又疑惑,“怎麽沒有用呢?”說話的同時還不停戳唐枕,似乎指望量變引起質變。


    唐枕看她執著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把婉婉都笑惱了,“莫非這是個笑穴?”


    唐枕忙搖頭,“不不不,笑穴另有地方,是你指力不夠。”


    婉婉懷疑地看著他。


    唐枕怕她不信,於是抬手一點她氣海穴,婉婉頓覺身體僵若木偶,怎麽用力也動不了,她眨眨眼,在唐枕解開穴道以後滿臉驚歎,“好厲害!”


    唐枕在她崇拜的眼神裏不覺挺直了脊背,“哥當然厲害,你想要趕上我,還得再修煉個幾十年。”擔心婉婉失望,他趕忙補充,“不過你資質不錯,若是對付普通人,你練上幾個月就能有成效了。”


    婉婉並不是個急性子,聽到幾個月才能有成效也並不失望,很是耐心地在木頭人身上練習指力,唐枕則走到桌邊,揭開食盒一看,故意哇了一聲,“婉婉,有你愛吃的杏酪還有酸梅湯,快來嚐嚐。還有好多肉菜呢!”


    婉婉剛好累了想要歇一會兒,聞言走過去一看,不由麵露失望,“夫君,好多肉,吃著膩。”


    唐枕:“放心,不膩,這肉菜都是我做的,保管你吃了還想吃。”


    婉婉一呆,“夫君做的?”


    唐枕理所當然:“我們家廚子手藝好吧,我教的。”


    唐家的廚子確實手藝精湛,用料做法也跟外頭大不相同,婉婉自打嫁到唐家,還沒有吃膩的時候,當時她隻以為這是因為唐家家族底蘊深厚,畢竟菜譜也是士族不外傳的寶物,士族女子出嫁時若能有幾分家傳菜譜,就足以叫婆家高看一眼。


    可她沒想到唐家廚子居然是唐枕教出來的!還有什麽是唐枕不會的嗎?他好厲害!


    婉婉懷著自己撿到了寶的心情嚐了幾口,頓時愣了愣,她飲食一向素淡,如今夏日裏天氣熱就更加沒什麽胃口,原本以為盤子裏大塊肉食吃著會膩,可她沒想到肉還能做成酸酸甜甜的口味,婉婉一時驚為天人,一盤子肉都被她吃下了。


    見唐枕一直盯著看,婉婉有些臉熱,“我以前不吃這麽多,興許是練指力出了力氣,就吃得多了。”


    唐枕卻一臉嚴肅地盯著她肚子,“不,一定是你肚子裏那個想吃,你想想你現在是兩個人,跟以前能比嗎?”他不知婉婉從前為了身段,每頓都隻吃六分飽,又是正直盛夏食欲不振,現今每天被他各種酸酸甜甜的開胃菜投喂,還是敞開了肚皮吃,當然就比以前吃得多了。


    而婉婉……婉婉眨眨眼,深以為然。


    她就說自己以前玩了一整天出了不少力氣,也沒有現在吃得多。果然傳說人物的骨肉非同凡響,還沒大起來就這麽能吃,那她得多吃一點,可不能餓壞了肚子裏那個。


    婉婉認為,原因絕不是唐枕的飯菜格外美味。


    吃完了唐枕精心準備的飯菜,又喝下了一碗酸梅湯,從來沒有吃這麽飽的婉婉打了個嗝,這聲音著實不雅,婉婉忍不住捂住了嘴,抬眼去瞧唐枕,卻見他正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念念有詞琢磨晚上吃什麽,似乎沒有聽見,又似乎不以為意。


    婉婉看著看著,不由捧著臉彎起了眼睛,“夫君你說,給孩子取什麽名字好?”


    唐枕便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要不你先取個小名,等出生後再定。”


    兩人撫著肚子一臉憧憬,卻不知曉崔嬤嬤已經將一切看在了眼裏。


    崔嬤嬤大驚,什麽!小姐懷孕了!


    小姐什麽時候跟姑爺圓的房,她怎麽不知道?


    自從婉婉和唐枕親近起來後,崔嬤嬤的存在就越發稀薄了,她心知婉婉的心已經偏到唐枕那兒去了,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隻是每日二人起身,她仍緊盯著,半點沒發現兩人有圓房的跡象,誰知才這麽幾天而已,小姐不聲不響連娃娃都揣上了!


    這麽大的事小姐也不和她說,難道是將她當做了外人?


    崔嬤嬤越想越有些難受,還疑心是不是自己過去太過嚴厲,以致婉婉如今都不和她親近了?


    到了晚間,崔嬤嬤給婉婉梳頭的時候,終於輕聲細語地問了出來。


    婉婉一驚,沒想到嬤嬤竟然看了出來,嬤嬤當年不愧是安州最好的奶媽呀。


    婉婉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對不起嬤嬤,本來早該告訴你的,是夫君擔心胎兒前三個月不穩,想等三個月過了再告訴大家。”


    崔嬤嬤便道:“那是不能往外公布,又不是不能跟身邊人講,姑爺一個男人能懂什麽,小姐你也糊塗,這種大事如何能瞞著,萬一下邊人不注意,有了個好歹……呸,不說這些不吉利的。我問你,你和姑爺是何時圓房的?”


    婉婉如今還不顯懷,崔嬤嬤料想能看出來,也就這一個月的事了,可是一個月前這兩人還分床睡,哪裏有半點圓房的意思?


    婉婉要怎麽跟崔嬤嬤說?感而受孕這種事,隻在傳說中出現過,萬一嬤嬤不相信怎麽辦?婉婉記得,從前她癡迷那些傳說故事時,嬤嬤還不讓她看。她正想含糊過去,忽然感覺肚子裏有什麽動了動。


    婉婉呀了一聲,又驚又喜道:“嬤嬤,你聽見了嗎?它在我腹中動了。”


    崔嬤嬤心想月份這麽小怎麽會動,要有胎動也得等到六七個月後孩子手腳長全了。那聲音聽著倒跟人腸子蠕動一樣。但見婉婉開心,她便沒說什麽,隻在婉婉腹部摸了一摸,這一摸她倒咦了一聲,婉婉是她帶大的,每天都在她眼皮底下看著,可她這一摸,卻發現不過七八日,婉婉腰身竟然大了一圈。


    婉婉彎著眼對她笑,“夫君說這是孩子在長身體,要我多吃呢!”


    崔嬤嬤愣了一愣,也是大喜。當下也不管二人是何時圓的房,隻當二人一同外出時見縫插針懷上的。


    婉婉和唐枕想著瞞三個月,等胎兒穩定了再對外宣告,但這事兒哪能瞞得住,不說崔嬤嬤親耳聽見,就是婉婉著人偷偷準備嬰兒衣服,就足夠叫不少人浮想聯翩了,沒過兩天,唐大人和唐夫人也知道了這事,二人大喜過望,盼了這麽多年,可算是把孫子盼來了!


    唐夫人更是喜極而泣,“我原想著,兩年內能有消息也就知足了,沒想到還不到三個月,兒媳就懷上了!”


    唐大人也是感慨,他年輕時子嗣得來不易,原以為兒子也會隨了他,沒想到……“還是小子有福氣啊!”


    唐家立刻熱鬧了起來,家中下人個個得了喜錢,唐枕院子裏更是喜氣洋洋,唐大人唐夫人生怕兒媳多走一步累著,親自跑到小院來,囑咐兒媳要好好安胎,甚至當天就調了好些個人手過來,唯恐哪裏不周到。


    在這樣熱鬧得仿佛過年的喜慶日子裏,婉婉卻莫名覺得不安起來。“夫君,我有些害怕。”


    唐枕當時已經快要睡著了,聽見這話當即又爬了起來,“怕什麽?”


    屋子裏燈火都熄了,隻有窗外一輪明月映得滿室銀霜。唐枕看出她不安,其實他心裏何曾安定呢?婉婉畢竟年紀太小了,這年代滑胎的多夭折的也多,一屍兩命的就更不提了。因此唐枕心裏一直有些焦慮,但沒表現出來怕影響婉婉情緒。他跟婉婉約定三個月內不說出來,也是擔心兩位老人期盼太久,萬一真有什麽意外會傷心難過。


    但他身為丈夫,又比婉婉大了那麽多歲,要是他都沒信心,婉婉怎麽會有信心,萬一婉婉整天擔心焦慮,激素起了變化,身體變差了怎麽辦?


    於是唐枕言之鑿鑿道:“怕甚?哥這麽厲害,我們的孩子肯定也厲害,一定能穩穩當當生下來。你別怕,我會一直呆在你身邊。”大不了他每天等婉婉睡著後給她輸內力溫養身體,婉婉身體好了營養也上去了,還怕發生意外?現實也不是電視劇,哪裏有多麽多意外?


    唐枕實在是太自信了,於是婉婉也安心了,她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想想傳說中伏羲的母親因為是感而受孕,身邊沒有丈夫照顧,但她懷孕時還每天打獵采摘,不也照樣把伏羲生了下來?可見感而受孕是受上天庇佑的,更何況她身邊有這麽多人照顧,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婉婉終於安心了,每日好吃好睡,腰身又胖了一圈,連胸前也鼓了一點,某一日唐枕教她射箭,發現她個子還長高了一點。


    雖然唐枕估摸也就長高了一厘米多一點,但也值得高興了。


    唐枕心想:果然,婉婉過去就是吃太少,她這個年紀本來就是在長身體的,幸好最近借著懷孕給她補足了營養,又經常給她鍛煉身體,要不然就錯過生長期了。


    婉婉心想:感而受孕果然不同凡響,她都長高了啊!


    就這麽過了將近半個月,再有兩日,便是婉婉來葵水的日子了。


    不過因為懷孕的緣故,崔嬤嬤不像以前一般早早給婉婉準備好月事帶,婉婉也毫不在意甚至因為將有十個月不必未了葵水費事,還暗暗覺得開心。


    這日太守府裏舉辦冰宴,由於天氣實在熱,不是所有人家都像太守府這樣財大氣粗,所以貪涼前來赴宴的還不少。婉婉的好友方采芝也來了。


    “我聽說你懷孕了,恭喜你。”方采芝這聲道喜實在真心實意。她一直擔心婉婉高嫁後過得不好,現在見婉婉胖了一圈,身邊仆從成雲,個個待她小心翼翼,終於放心。


    兩人在湖心亭裏說了會兒話,方采芝道:“婉婉,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婉婉點頭,示意周圍侍女都下去。


    待人都走遠了,婉婉聽見方采芝小聲道:“那個,你都懷孕了,唐枕肯定不會再教你那些了吧!”


    婉婉茫然,不知道方采芝為何這樣問,隻如實道:“夫君還在教我呀!”


    方采芝大驚,“什麽!你都懷孕了他還不肯放過你?”


    方采芝這話是什麽意思?婉婉不明所以,“夫君他對我很好,況且我現在月份不大,還是能學的,夫君說等肚子五個月大,就不能再教我了。”


    方采芝見她話語中竟還有幾分遺憾,一時恨鐵不成鋼,覺得她已經變了,變得像那些事事以丈夫為天的女人一樣了!


    婉婉真心喜歡方采芝,還是勸道:“采芝,讓我教你吧!”


    “不不不。”不同於上次的又驚又懼,方采芝這次看著婉婉的眼神有些憐憫,她想,今天過後,她和婉婉就斷了吧,婉婉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婉婉了,她居然還想著把她拉進泥潭裏!但是方采芝能怪婉婉嗎?不能,畢竟她記憶裏的婉婉,是個害羞靦腆又膽小的小姑娘,一切都是唐枕的錯,是唐枕害死了以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婉婉!


    方采芝越想越氣,可她能做什麽呢?


    這時,餘光瞥見遠處走來一道紅影,方采芝抬眼一看,竟是裴五娘朝這兒來了。


    婉婉如今有孕在身,方采芝生怕裴五娘衝撞了婉婉,忙到:“你在這兒坐著,我去將她趕走。”


    話畢不等婉婉說話,方采芝就衝了過去。


    “裴五娘,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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