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枕暗暗瞥了婉婉一眼,見她沒迴頭,也沒發現,立刻去箱籠裏扯了一大塊布鋪在桌上,明天,明天一出門他就找人把這桌子換了!


    次日天還未亮,婉婉就把躺在榻上的唐枕給推起來,催促他快點洗漱換衣。兩人收拾完畢,還未至辰時就到了城東蔣家。


    這蔣家與孫禦醫算是表親,此番孫淼一家途徑安州城,在蔣家暫居幾日,一是蔣家盛情邀請,二是蔣家家主身有隱疾,被孫禦醫一眼瞧了出來。


    一眼就看出來了啊!婉婉心想,孫禦醫的醫術一定又有精進,夫君那個怪病,沒準真能治好!


    懷著希望,婉婉遞上拜帖和一張草藥箋,他們二人很快就被蔣家仆從引進了孫禦醫暫居的院落,身邊隻跟了一名小廝。


    進去時,庭院裏已經有人在等候,其中有人識得唐枕,立刻上前見禮。


    “唐公子也來問診啊!”


    那人笑吟吟的,唐枕想了一會兒,終於記起,“您不是城西藥鋪的鄭老板?”


    見唐枕居然記得,鄭老板受寵若驚,就聽唐枕好奇問,“來看診的不少啊!”


    鄭老板:“不錯,孫禦醫兩日隻接診十人,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搶到的。”


    正說著,裏頭有藥童喊道:“在場可有一位姓顧的病人?”


    “有!”婉婉一把捧起唐枕的手。


    兩人走進堂室,就見屋子左側垂著一張竹簾,一位身影有些佝僂的老者坐在案前,正提筆不知書寫什麽。


    “這位夫人,還請到後間等候。”


    婉婉不太放心地看了看唐枕,才跟著一名丫鬟的指引,走到後頭專門招待女眷的地方。


    婉婉走後,唐枕才掀開竹簾進去。


    老者這時便抬起頭來,“你就是顧……”話語一頓,老人仔細看了他一會兒,恍然道:“原是唐公子。”


    “孫伯伯好記性。”數年前,唐家進京訪親,懷疑唐枕有問題的唐太守曾經請孫禦醫為唐枕看過。沒想到數年過去,孫禦醫還記得他。寒暄兩句後,唐枕一撩衣擺坐下,身邊小廝當即上前,將一個沉甸甸的匣子放在案上後立刻退了出去。


    匣子打開,露出一整盒亮得晃眼的明珠。粒粒滾圓而沒有一分雜色,這一盒拿出去,至少能值五萬錢。


    孫禦醫看不太明白,“這是何意?”他的診金可沒有這麽多。


    在孫禦醫疑惑的目光中,唐枕從袖袋裏抽出一張紙,“孫伯伯,這是我的病症,還請您將我的病情‘如實’告訴我娘子。”


    孫禦醫展開那張紙從頭看到尾,而後不禁抽了抽嘴角……


    解決了孫禦醫,唐枕心情頗好地去尋婉婉,他已經拿到了孫禦醫的診斷證明,隻要裝作不小心在爹娘麵前暴露,那他們就該知道他這些年的“良苦用心”了,也許還會覺得有愧於婉婉,這樣一來,傳說中可怕的婆媳關係也許永遠不會降臨。


    然他走到據說隻接待女眷的□□院,就看見婉婉對著一個陌生少年喊了一聲,“表哥。”


    腳步頓住,唐枕眉頭擰起。


    表哥表妹……青梅竹馬……


    唐枕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第24章 清清白白


    婉婉跟著那領路的丫鬟繞過花廳穿過迴廊,就看見一方敞闊庭院下站著一個人,那人身形修長瘦削,穿著一件雪色寬袖長袍,腰係銀色雲紋絲帶,外罩一件白色紗衣,立在樹下的背影飄逸如雲,任誰都能想象出他轉過身來是一位怎樣風采斐然的郎君。


    婉婉卻很警惕,她掃了眼周圍,發現四下無人,“不是說帶我去招待女眷的地方,這兒是哪裏?那人是誰?”


    丫鬟見她說著說著就要往後退,正要出言阻攔,那立在樹下的人影聽見聲音終於轉過身來。


    “表妹莫怕,是我,沈從。”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婉婉不由抬頭望去,就見一個年約弱冠的男子正衝自己微笑。


    雖然數年不見,沈從的模樣比原先長開了許多,但還是能認出來的,婉婉有些吃驚,“表哥從滄州迴來了?”


    婉婉的外祖沈家,原本在安州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望的士族,但十年前,沈家被牽扯進一樁謀逆案裏,舉家被流放到蠻荒之地,沈從那時才十歲,婉婉的娘親搭上自己所有的嫁妝買通關係,又不辭辛苦聯係能伸出援手的沈家故交,才堪堪保下沈從。


    那之後,沈從一直寄住在世交家中,一直到五年前,才離開安州前往滄州,說是想要闖蕩出一番事業。


    婉婉沒想到竟然能在蔣家遇到他。


    五年沒見,甚至沒有書信往來,即使曾經親近,如今也隻剩下生疏了。


    兩人寒暄幾句,婉婉便聽沈從道:“我匆匆趕迴來,沒想到表妹已經嫁人了。我聽說那唐枕是個放浪形骸的紈絝子弟,你受苦了。”


    沈從眉間聚著一叢憂色,仿佛很是擔憂她。


    婉婉原本低垂著眼睫,似乎還是沈從記憶裏那個靦腆膽小的表妹,但是當他這話落下,婉婉一下抬起頭,反駁道:“表哥誤會了,唐枕並不似傳聞中那樣,他是個好人,他對我也很好。”


    這一刻,文靜靦腆的表象被衝破,沈從這才發現,這個表妹已經與記憶裏大不相同了,他歎了口氣,“五年不見,表妹果真長大了。”


    他不再提唐枕,而是說起自己這些年的經曆,“當年我本想去滄州,卻遇到劫匪,好不容易逃出一條命來,盤纏卻在半道上丟失了。沒法,我隻得折返迴來,險些餓死在半路上。幸好遇到了主公,救命之恩重如山巒,我從此便跟在主公身邊效力。”


    婉婉道:“既然如此,為何五年不見表哥音訊?”


    沈從道:“當時我跟著主公到錦州,無依無靠隻能仰仗主公,半步不敢行將踏錯,況且你和姑母是受我牽連,才遭顧家苛待,我沒有混出頭,實在無顏麵對你們,因而隻寄了一封平安信,現在想來,是我當年想左了,好在五年下來總算是闖出了些名頭,這才趕迴來。”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到後來甚至有些哽咽起來。任誰看了都會動容,然而婉婉心裏隻覺得,表哥離開那年也十五歲了,不是個孩子了,五年來不說迴來看看,連書信都隻有一封,實在不像個有心人。


    有心人應該……應該像唐枕那樣,知道她受了委屈,會一直哄著她安慰她,知道她娘親處境不好,會不動神色為她娘親說話,還會給她帶好吃的好玩的,雖說唐枕總是弄巧成拙,可他有那份心,婉婉是能感受到的。


    這麽一想,婉婉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沈從身上了,她開始想象唐枕在大夫麵前是什麽樣子,想他有沒有如實說出自己的病情,想孫禦醫能不能治好他的病,想他們什麽時候可以圓房……


    沈從不知這短短幾個唿吸的功夫,婉婉已經連孩子生幾個叫什麽都想好了。見她走神,他不禁喚道:“表妹……表妹!”


    婉婉驟然迴神,茫然地抬眼看他,“表哥方才說什麽?”


    沈從無奈地歎口氣,“我方才說,我在錦州掙了些錢,我打算將我這些年所得分出一半交於你和姑母,表妹不必推拒,姑母當年為我費了不少心力,這些都是我該孝敬她的。”


    婉婉倒沒推拒,隻道:“我娘知道你迴來了嗎?”


    沈從笑道:“表妹放心,我昨日進城時已經往顧府遞上拜帖,原想著今日一早就去拜訪,沒想到……”


    “婉婉!”一道由後傳來的聲音將沈從的話打斷。


    沈從不由抬眼望去,就見一青年男子舉止輕浮地跳過遊廊朝他們走來,看向他時目露敵意。這人是……唐枕。


    婉婉聞聲忙迴過頭去,“夫君,孫禦醫怎麽說?”


    唐枕卻沒迴應這話,而是看著沈從道:“這位是誰?”


    婉婉還未開口,沈從已經抬手作揖,“在下沈從。”


    婉婉點頭道:“他是我表哥。”


    唐枕看看小花臉,再看看人模狗樣的沈從,開始挑刺,“沈公子厲害啊,居然能在蔣家招待女眷的地方來去自如。”


    聽出他言下之意,沈從麵色有些不悅,他原本就看不上唐枕這種紈絝,但為了表妹,隻得耐著性子解釋,說他與蔣家公子是好友,此次借住在蔣家,隻是為了見表妹才請丫鬟將婉婉領到這兒來。


    唐枕狀似熱情的點頭,“原來如此,表哥與我們是親戚,想見麵為何不去我府上,何必偷偷摸摸,不知道的還以為表哥欲行不軌呢,幸好表哥一看就不是那種人。”話畢伸手一拉,“隔日不如撞日,表哥現在就到我家做客去吧,我請表哥吃酒。”


    沈從站在原地不動,正在出口推拒,忽然驚恐地發現,唐枕竟然一隻手就將他整個人拖離了四五步,迴頭看一眼腳下留下的拖痕,沈從額上不覺冒了汗。他想要收迴手,可唐枕那隻手鐵箍一樣,任他怎麽用力都脫不開身,而看唐枕,他似乎什麽也沒做,依舊輕鬆自如地與婉婉說笑。


    沈從忙喊道:“婉婉!表妹!姑母還等著我上門呢!”


    婉婉這才想起來,對唐枕道:“夫君,咱們改日再請表哥吧!”


    唐枕這才作罷,他遺憾地拍拍沈從肩膀,沈從頓覺自己肩上挨了一把鐵錘,火辣辣一片鈍痛,可是仔細看唐枕,卻又覺得他並沒有用力。


    難道這紈絝還是個大力士不成?


    沈從心道自己小看了他。等唐枕和婉婉離開,沈從避開人扒開衣服一看,看見肩上紅了一大塊。


    沈從:……


    這卑鄙小人,居然光明正大地暗算他!


    要是唐枕知道沈從此時所想,一定會滿腦門問號,雖然他很不爽這個人私下約見婉婉,還想請他喝酒警告他一下,但天地良心,他真沒暗算沈從,他要是想暗算沈從,沈從還能有命在?沈從自己弱不禁風被輕拍幾下就紅,關他唐枕什麽事?


    他唐枕可是清清白白的正派人!


    第25章 唐枕打翻醋壇子


    兩人從後方庭院繞迴前邊花廳,婉婉一路上偷偷覷了唐枕好幾眼,見他麵色不虞,心裏涼了半截,等到了孫禦醫跟前,發現孫禦醫所說與唐枕之前說的別無二致,婉婉歎了口氣。


    見她模樣憂愁,孫禦醫看了唐枕一眼,才道:“小姑娘倒不必太過擔心,再等兩年也無礙,女子年紀太小,太早受孕反倒要吃苦頭,再等兩年,十八歲正正好。”


    婉婉原本想著,早生早解脫,最好能在十八歲之前懷兩個,等生完她也還正年輕,就有大把時間做自己愛做的事了,但如今連孫禦醫都這樣說,婉婉也就不再想這事了,她和唐枕迴到家,一路上都在琢磨,這兩年既已沒了指望,那她得給自己找些事做,陪嫁的鋪子莊子要好好打理,總歸是自己名下的東西,下午可以再畫個花樣,繡架已經好久沒拿出來曬曬了,還有……


    她這邊想著事,唐枕腦子也沒停下轉悠。


    他此時心裏隻有一個人——沈從!


    這個沈從,名字平平,相貌平平,身材也平平,倒挺會打扮,那麽寬的袖子,那麽白的衣裳,唐枕仔細迴想,發現他竟然還修了眉傅了粉,這麽騷包,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再聯想這年頭表哥表妹青梅竹馬情愫暗生喜結連理等等一大片折子戲話本子……唐枕的臉色更不好了。


    他暗暗觀察婉婉,見她居然神遊天外兩眼無神,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她以前跟他坐一起都會偷偷看他的!她變了,一定是因為那個表哥!


    舌頭將麵頰頂得鼓起了一團,唐枕看了一眼又一眼,甚至還咳嗽了兩聲,然而婉婉依舊不為所動。


    唐枕忍不住了,“婉婉,你在想什麽?”


    婉婉正要迴答,忽覺身下一熱,她意識到了什麽,身體一下繃直,連聲音也虛了兩分,“沒、沒想什麽?”她神思不屬,隻想著馬車跑快點趕緊到家。


    豈料她這反應引起了唐枕的誤會,他語氣越發狐疑,“婉婉,你臉色怎麽這麽不好看?”


    不要漏出來不要漏出來……婉婉心中緊張地祈禱著,聞言隻搖頭。


    唐枕眉頭一皺,這迴連抬頭紋都出來了,“你是不是在想你那個表哥?”


    婉婉小聲道:“沒有。”


    隨著身下出現的那股熱流,婉婉感覺小腹墜墜,臉龐也跟發燒似的熱了起來。


    唐枕原本還以為自己想太多了,可他看到婉婉這副反應,心裏猛地一沉。


    好你個小花臉,居然還學會說謊了!你知道你臉紅成什麽樣了嗎?你知道你現在眼神飄忽語氣發虛一看就是心裏有鬼嗎?


    一股鬱氣突然衝上心頭,唐枕咬了咬牙,莫名氣悶起來。


    馬車軲轆軲轆往太守府趕,慢吞吞晃得人心煩。唐枕往外喊了一聲,“車子趕快點!”


    外邊傳來車夫爽快一聲“好嘞”,下一刻,車子陡然加快,婉婉沒反應過來,身子猛地往前栽倒。


    唐枕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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