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除了手上有些擦傷,其他地方倒也無礙,隻是心裏難免對唐枕生出了幾分怨氣。


    一行人進了屋子,崔嬤嬤一直等著,等唐枕什麽時候出去,她好仔細給婉婉看看。誰料唐枕一進來就不走了,不止不走,還翻出傷藥親自給小姐清理傷口,那動作輕柔小心的,好似在照看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崔嬤嬤自認親自上,也做不到比唐枕更好了。


    她心裏詫異,這位大大咧咧的姑爺,何時這般殷勤了?


    然驚異歸驚異,崔嬤嬤對唐枕的觀感倒比方才更差了,覺著他這樣小心翼翼,無非是哪裏對不住自家小姐,心中有愧才至於如此。


    崔嬤嬤在旁靜靜立著,表麵上對唐枕倒還畢恭畢敬一如平常。


    “唿~~”朝婉婉傷口上吹了一口氣,唐枕才給她裹上紗布,“傷口痊愈前,這雙手可不能碰水了,有哪裏不方便的喊我一聲,我替你做。”


    婉婉嘟囔一句,“一點小擦傷而已,我哪裏那般嬌氣了。”


    唐枕想也不想道:“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室內一瞬安靜下來,唐枕也懵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脫口而出那麽老土的情話。對一個未成年少女說這種話,他簡直罪大惡極!


    這算不算無意識勾引未成年?


    心念電轉間,唐枕一陣頭皮發麻,不敢麵對婉婉那雙幹淨純真的眼睛。


    雖然已經成親了,可是隻要婉婉一天沒成年,他就一天不能對婉婉有越軌的舉動,言語也不行!而他竟然脫口說出那樣的話,難道說他潛意識裏對婉婉有了欲求?


    這一瞬間,唐枕對自己感到非常失望。


    婉婉的雙手被唐枕包了幾圈紗布,還打了兩個蝴蝶結,婉婉有些新奇,正要舉到眼前仔細看看,卻發現唐枕雙眼無神,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婉婉一驚,忙問:“夫君怎麽了?”難道唐枕身上又有哪裏不適了?


    唐枕搖頭,“你不必擔心,我隻是無法接受自己道德上的瑕疵而已。”


    婉婉:……


    唐枕卻歎了口氣,起身往耳房去了。


    耳房中,翠梅已經為自家小姐放好了水,剛要撒花瓣,聽見動靜以為是小姐進來了,轉身便笑臉相迎,“小……”


    聲音戛然而止,翠梅結巴道:“姑、爺!”


    唐枕頷首,“我要沐浴了。”


    姑爺把小姐弄丟,找了幾個時辰才找迴來這事兒闔府上下都知道,翠梅跟崔嬤嬤同仇敵愾,覺得都是姑爺的錯,小姐那麽柔弱嬌貴,一個人在荒郊野嶺迷了路不知有多危險多害怕,盡管現今小姐平平安安迴來,翠梅心裏依舊存著氣,聽姑爺說要沐浴,翠梅手一抖,簸籮裏的花瓣就灑了一些進浴桶裏。


    她啊呀一聲,連忙道歉,“姑爺,這裏頭灑了女兒家用的花瓣,您還是等小姐洗完再洗吧!”她突然又不結巴了。


    誰料唐枕看了浴桶裏飄著的緋紅花瓣,不退反進,“我好久沒洗花瓣澡了,多撒一些!”


    翠梅:“啊?”


    唐枕嫌她動作慢,自己抓過簸籮,將花瓣一股腦全灑了進去。紛紛揚揚一場花瓣雨中,唐枕的雙眼亮得驚人。


    翠梅看了一眼,恍惚覺著麵前站著的不是紈絝大少,而是一位愛俏的嬌小姐。


    手裏抓著簸籮,被趕出耳房的翠梅恍恍惚惚走到內室,就聽崔嬤嬤正同小姐說話。


    崔嬤嬤:“姑娘,你受苦了。車巠口勿姑爺也是,怎麽能將你丟下獨自跑去玩耍?”


    婉婉:“夫君他不是有意的,他已經道歉了。”


    崔嬤嬤:“翠芳那事他怎麽說?”


    婉婉低垂下頭,耳根微紅,“夫君說了,他不會納妾,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他說他會一輩子待我好的。”


    崔嬤嬤搖頭,“糊塗啊,男人的話如何能信?靠男人還不如靠兒子,姑娘還是要盡早生下嫡子,方能站穩腳跟。”


    提起這個,婉婉麵有難色。


    崔嬤嬤看出來了,心裏一沉,“莫非……姑爺還是不肯與你圓房?”


    婉婉連忙為唐枕解釋,“嬤嬤誤會了,夫君他有難處。”


    崔嬤嬤冷哼,“能有什麽難處?”


    婉婉聽著耳房那邊的水聲,心想唐枕那麽可憐,他是信任我才將隱疾告知,如果嬤嬤也知道了,她會怎麽看待唐枕。她一定會說唐枕不能幫我生下嫡子鞏固地位,是個沒有用的男人。


    雖然嬤嬤是她極信任親近之人,但婉婉不能辜負唐枕的信任。


    她捏了捏唐枕給她綁的蝴蝶結,小聲道:“夫君說……說我年紀太小了,他想等我再長長。”婉婉不敢說要等兩年,生怕嬤嬤嚇得從榻上摔下去。


    但即便如此,也把崔嬤嬤嚇了一跳,隻因這理由太荒謬,崔嬤嬤不覺得是婉婉在說謊騙她,畢竟婉婉那麽乖怎麽會呢,所以隻能是唐枕花言巧語哄騙了自家姑娘!


    她忙道:“你要是十三四歲,那確實是小,可你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了,別家姑娘這個歲數,都已經懷孕生子了,哪裏小?是不是姑爺不願圓房,才編這瞎話哄你?”


    婉婉還是第一次對著崔嬤嬤撒謊,她麵龐發燙心跳加速分外心虛,聽見嬤嬤懷疑唐枕,連忙為他說話,“嬤嬤誤會了,唐枕其實是位正人君子,他是有苦衷的!”


    崔嬤嬤:……


    翠梅:……


    完了!小姐一定是被那紈絝灌了迷魂湯!


    翠梅急著上前跟著崔嬤嬤一塊勸阻,畢竟她們一開始的目的隻是利用唐枕讓小姐懷上唐家嫡長孫,可絕不是讓小姐一心向著唐枕啊!把一顆真心交付到那樣一個紈絝手上,跟自取滅亡有什麽兩樣?


    誰料翠梅剛開口喚了聲小姐,耳房的門就開了,頭發濕漉漉的唐枕披著件中衣就出來了。


    翠梅和崔嬤嬤被他這沐浴速度驚了一跳,不約而同住了嘴。


    翠梅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崔嬤嬤則暗道自己壓低了聲兒,姑爺必定什麽都聽不到,除非他是順風耳轉世。


    然而不知為何,唐枕一出來,目光就在兩人身上打轉,那眼神中的意味,好像在瞅兩隻蹦到他家菜地裏謔謔莊稼的野狐狸。


    崔嬤嬤和翠梅被這目光看得直打鼓,好在唐枕也隻是看了幾眼便收迴了目光,轉頭麵對婉婉時,便換做了十足的溫柔,“婉婉,我給你放了熱水,快去沐浴,一會兒我給你擦頭發。”


    婉婉對唐枕這副溫柔的姿態已經有些習慣,但也隻當他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沐浴出來後,唐枕竟然真的抓著巾子,仔仔細細幫她擦幹頭發,而且……


    婉婉摸了摸自己熱烘烘的頭發,歪頭看向身邊的人,“夫君……”


    唐枕眼皮一跳,“喚我名字吧!”


    婉婉哦了一聲,“唐枕,你手裏為什麽有熱氣。”婉婉頭發長,往日裏需要翠梅拿厚巾子擦好久才能擦幹,但由唐枕來幹,卻事半功倍,這麽一小會兒,她的頭發已經幹了大半,而且唐枕的手跟暖爐一樣,烘得她都有些發熱了。


    唐枕眼也不眨,“我天生火氣旺。”


    婉婉伸手摸了一下他不斷散發熱氣的手掌,不太相信,“那為什麽別人沒這麽熱?”


    唐枕瞥了眼室內站著的翠梅和崔嬤嬤,補了一句,“當然是因為哥比他們都厲害!”


    要是婉婉以前聽到這話,一定會偷偷在心裏說他不要臉臭美,但是現在,她懷疑唐枕袖子裏藏了個小暖爐,顧及到唐枕可憐的自尊心,婉婉沒去戳破他。


    夜裏熄了燈,唐枕照舊躺在榻上睡。


    崔嬤嬤以為她壓低聲音,隔了道牆的唐枕就聽不見了,卻不知道唐枕二十幾年來把上輩子的功夫都撿了迴來,隻要他想,隔牆的唿吸聲他都能聽見,怎麽可能聽不見她們的竊竊私語。


    誠如崔嬤嬤所言,唐枕的確是對婉婉抱有愧疚。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為了讓婉婉心安,他編瞎話騙了這個單純的小姑娘。哪怕他告訴自己,推脫自己有怪病,總比讓婉婉誤會他嫌棄她年紀小要來得好,可是撒謊就是撒謊,欺騙就是欺騙,每每對上小花臉幹淨信任的眼神,他心裏就很不得勁。


    許是因為心裏有鬼,這天晚上,唐枕夢見自己迴到了上輩子,當他照舊從武館迴家時,天上掉下個顧婉婉,不但摔在他懷裏,還非說她是他老婆,並且拿出了兩人的婚書。


    看著那紙婚書,唐枕稀裏糊塗就把人帶迴了家,開始了大齡單身青年和未成年小妹妹的同居生活。


    小妹妹雖然年紀小,但是單純又可愛,當他說出通訊錄裏的女孩子都隻是朋友,雖然每周都去會所但隻是為了k歌聽音樂這種事時,小妹妹居然還相信他的清白與純潔!唐枕大受感動,因為過去從來沒有人相信過他,他們隻會覺得他是在炫耀!


    唐枕大受感動,當場決定愛上她,並且耐心等她長大。


    誰料小妹妹還沒來得及長大,他就被人舉報進了局子,警官用電擊棒圍著他,嚴肅問他是怎麽誘騙未成年的。


    唐枕大唿冤枉,但是沒有人相信他,每個人都在逼著他承認犯罪事實……


    唐枕當然抵死不認,然而法官無情地宣判他罪無可赦!


    當被拉出去槍斃時,唐枕看到一個長相非常刻薄的嬤嬤拿槍指著他。


    他聽見她說,“你居然敢不幫小姐生兒子!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賤男人!去死吧!”


    砰的一聲槍響!唐枕被嚇醒了。


    第20章 神醫孫淼


    又是一日明媚天光,唐夫人在床上歇了好幾天,可算是能起身了,貼身伺候的丫鬟心疼她,不住勸慰,“夫人您身子骨還未全好,還是多躺幾日吧!”


    唐夫人搖頭,“再躺下去,我怕再過幾個月就有人大著肚子找上門咯。”


    丫鬟聽得此言便笑了,“夫人,大少爺並非沒有分寸的人,豈會讓外邊不三不四的女人懷上家裏長孫?”


    單看唐枕留戀花叢多年,卻從不像其他紈絝子弟那樣鬧出醜事,就知道他荒唐歸荒唐,心裏還是有譜的。


    這麽多年了,唐枕向來如此,唐夫人早就習慣,但如今兒子成親了啊!孩子一旦成了親,在父母眼中就仿佛一夕長大,尤其這些天唐夫人臥病在床,唐枕卻隻早晚來看一眼,多一盞茶的功夫也待不住,唐夫人表麵沒說什麽,心中卻不免難受。


    “都說新婚燕爾,婉婉成日在家裏,卻不見他多陪一時半刻,日日往外跑,也不知去會哪個小蹄子。”不同於在外優雅從容的形象,唐夫人背地裏對那些勾引她兒子的女人厭惡不已。


    丫鬟便又笑了,“夫人這迴可誤會少爺了,少爺這些天不說秦樓楚館,就連那幾家公子邀約都推了不去。每日在您這請了安,就趕去城外空心寺施粥發餅子呢!”


    唐夫人驚訝地拿帕子掩住了嘴……


    於是這日晌午,正在空心寺門口施粥的唐枕一抬頭,便看見一輛不知何時停在附近的馬車上,車簾子著急晃動幾下,像是不久前車裏有人掀了簾子偷偷打量唐枕,在唐枕望過去時又猛然撤下簾子縮迴去。


    唐枕瞟了一眼車上唐府的標誌,不甚在意地收迴視線,同時手上鍋勺一敲,哐的一聲,一隻陶碗摔在地上,那個趁機擠進來蹭粥的麵皮一紅,在眾人的嘲笑聲中灰溜溜地離開了。


    婉婉戴著冪籬站在後頭看了一上午,好幾次想去幫忙施粥發餅子,都會被唐枕身側的小廝勸迴來,“少夫人去後頭歇涼吃茶罷,外頭的事有少爺在錯不了。”


    然而婉婉聽了這話,卻並不怎麽相信,她想,唐枕這樣一位出身名門的貴公子,真的能做好這些事嗎?出乎婉婉意料,唐枕不但做得極好,眼光還毒辣,光是婉婉看著的這半天功夫,就有七八個想要蹭吃蹭喝的人被他揪出來,這一天裏,他放出去的粥食餅子,沒有一個發錯的。


    晌午過去沒多久,今日的布施便完成了。


    婉婉看他熟練地清理鍋子收拾桌椅,半點不讓別人沾手,徹底相信他這些天是真的在寺外親力親為施粥,半點不打馬虎。


    迴去的路上,婉婉好奇問,“你是怎麽發現那些人的?”


    唐枕聞言不假思索道:“看胖瘦唄,胖的肯定不是需要施粥的難民。”


    婉婉覺得不止是這樣,她又問,“那我還看見被你趕走的有好幾個瘦的。”不止瘦,還衣衫襤褸,婉婉看來看去,都沒看出來那些人跟難民有什麽區別。


    唐枕便道:“你當時站得遠,沒看清楚。有的人雖然衣衫襤褸,可他們身上衣裳大多幹幹淨淨,甚至裏頭穿得都是好衣服,在外邊套一件破衣裳就來討要粥飯;有的人身上滾得髒,可是耳後、脖頸這樣細致的地方卻幹幹淨淨,難民連一口吃的都混不上,哪裏有餘力去打理身體?就算這些沒看出來,難民和普通人的眼神也是不同的。”


    唐枕這麽說,婉婉不由想起她從寺廟台階上俯視的情景,那些難民看著食物的眼神,確實與尋常百姓不同。有些……可憐。


    婉婉道:“以前從未聽說過難民之事,近來城裏似乎多了許多。”


    提起這事,唐枕眉眼間有些無奈,“沒辦法,現在生產力太落後了,一個洪澇一個旱災的,多少人就得流離失所……”今年安州西北方向的永州府,連續發了兩場大水,當地官府又治理不力,難民隻得四散奔逃尋找出路,安州府離得不算近,但地處富饒又氣候宜人,看著還是一幅盛世景象,不怪有那麽多人湧進來。


    車外趕車的小廝聽見他們說話,便道:“少夫人不必太過擔心,咱們大人這些日子忙裏忙外,難民已經安置得差不多了,又有少爺日日在寺廟門口施粥,逃難過來的那些人肯定多能活下來的。”小廝沒說出口的是,為了賑災,少爺把多年經營鋪子裏的錢款貼了大半,實在是再心善不過,隻是少爺做好事沒人宣揚,去逛個花樓吃個酒就有人滿城嚷嚷紈絝做派,實在氣人。


    這小廝跟了唐枕許多年了,是個很活潑的,又問道:“以前都是底下人施粥,少爺這些天怎麽親自來了,方才我都瞧見夫人的馬車了,嚇小的一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君乃穿越人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厲九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厲九歌並收藏夫君乃穿越人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