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來,林晚照滴米未進,原本消瘦的身子板顯得更加瘦弱了,彷佛風一吹就會倒下去。她低著頭思索剛剛林建業的話,食指指腹在白瓷壁上繞著圈。


    須臾後,她彷佛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噗地一笑,腰都彎了。


    再抬眼時,淡墨色的眼眶裏存了笑意,看上去卻並不覺得她是在笑:“談資?你還怕這個嗎?”


    林建業一愣,從木椅上蹭地一下站起來,嘴角的傷疤隱隱作痛:


    “有這麽跟父親說話的嗎?越長大越沒有規矩!”


    看著這樣劍拔弩張的男人,林晚照隻覺得可笑。


    外公外婆捧在手心裏的小阿嬅,怎麽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


    “我是沒有規矩,是因為,你從小就沒教過我。”她聲音清清淡淡的,顫抖的睫毛卻昭示了說話人此刻的激動。


    “我很想問你,你到底拿我當什麽?炫耀的工具嗎?還是不得不養的義務啊?“


    男人臉色變了變,重新坐了下去點起一根煙。


    林晚照又看到了楊嬅,正坐在門簾後麵織毛衣。


    她突然笑一笑,一滴一滴地淚砸在懷裏,聲音是克製不住地顫抖: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拿我媽當什麽啊?你到底拿她當什麽!這麽多年了,她就算沒捂熱你的心,你也用不著這麽對她吧?”


    聽著女兒字字泣血的質問,林建業猛吸了一口煙,白霧繚繞裏,他說:


    “別聽你舅舅們瞎說,我......沒做什麽對不起你媽的事情”


    不複剛剛的怒氣,男人此刻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疲倦。


    聞言,林晚照一哂,心中悲憤交集,說出來的話自然而然地帶了怒氣,一聲比一聲高:“還要接著瞞嗎?瞞得住嗎,就算你瞞得了我,你瞞得了鄉裏鄉親的眼光嗎?就算......就算你瞞得住他們,你瞞得住自己的良心嗎?”


    舅舅們什麽都沒對她說,哪怕是最他們最悲憤的時候,也顧忌著她和辰辰。是啊,母親是走了,他們要是連父親都沒有了,怎麽活啊?


    楊嬅在的時候哪怕再難過,也從沒向他們抱怨過一句。


    隻怪她,怪她什麽都沒發現,怪她起疑心後沒再深究。


    林建業從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女兒,一向大男子主義的他又蹭地站起來,指著林晚照的鼻子咬牙咧嘴:“你......你,你還要喝老子的血長大,現在是跟誰叫板呢?聽人一教唆就這樣分不清是非了?而且,不管事實如何,我是你老子!沒有哪家的孩子敢這麽跟父母叫囂!”


    穿堂風吹到林晚照身上,眼眶裏抹了風油精一樣涼冰冰地,心也跟著凍住了。


    “爸,你變得我越來越不認識了”或許,是她一直再騙自己吧。


    扔下這樣一句話,她不再看林建業,轉身上了閣樓。


    ......


    家裏從沒有這麽安靜過,也從沒有這麽黑過。她抱著骨灰盒,幹澀的眼睛裏已經流不出一滴淚了。隻能坐在黑暗的小房子裏,空洞地看向同樣黑暗的外麵。


    等了好久,月亮都沒有上樹梢。


    等了好久,她還是沒有一絲困意。


    胳膊被掐地紫青,痛意鑽心,但林晚照還是不想承認。


    是夢多好啊,是她死前做的一場悠遠的夢多好.......


    砰!


    一顆小石子砸到玻璃窗戶上,打破了寂夜的可怖。


    緊接著,又一聲。


    兩聲.......


    三聲.......


    林晚照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抱著骨灰盒走到窗邊,踮腳向下麵看。


    黑漆漆地,什麽都看不到。連人的輪廓都看不清。


    但她還是下了樓,某種不知名的默契已經讓她用不著用眼睛看了,她知道,下麵的人一定是沈斜。除了他,不會是別人。


    灌著鉛的雙腿走得沉重極了,路過一樓時,裏麵黑漆漆第沒有人際。經過院子是,還是空無一人。


    吱呀!


    院門被推開。抱著骨灰盒的女孩走了出去,麵色蒼白地像隻鬼。


    沈斜這次沒有站在原地等,聽到響動後拔腿奔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林晚照擁進懷裏,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


    他總是不能即時出現,總是讓林晚照一個人麵對磨難......


    林母出事的前一天,他剛好帶著奶奶去省城複查,一來一去一耽擱,剛迴來不過一個小時。和往常一樣,他一迴來就想去看看晚晚,站在晚風裏等了好久,都沒見到那扇窗戶亮起光來。


    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問了焦予婷才知道,原來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晚晚,對不起,我來遲了.......”


    “晚晚,說句話,好不好?“


    ”晚晚,哭一哭好不好?


    林晚照被他抱著,感受到了消失很久的溫暖,嗓子裏澀澀地,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晚晚,求求了,別嚇我.......“


    在沈斜的聲音帶了哭腔時,她才斷斷續續講出一句話來:“帶.....我離......開.....這裏”


    她的嗓子像是被撕裂了一樣,沈斜的心也像是被撕裂了一樣。


    在別人看不見的黑夜裏,少年抹了一把眼睛,點點頭說了句好。


    接著彎腰將人橫抱起,消失在了夜色裏。


    沈家在堡安鎮的屋子已經很久沒用了,門鎖都落了灰。


    他單手開了門,取出衣櫃裏的被子,簡單地鋪好在自己的床上,輕輕地將懷裏的人放了上去:


    “吃晚飯了嗎?”聲音輕柔地像是再對千百年前的古物說話,連氣息都控製地恰到好處。


    林晚照不想瞞他,搖了搖頭。


    沈斜把胳膊從她脖子低下抽出來,輕聲道:“我去給你做”


    剛一起身,就被人拉著了領口,但因著許久沒吃飯的緣故,完全沒有力氣,就像隻是把手搭在了他衣服上一樣。


    在沈斜的注目裏,林晚照搖了搖頭。


    少年攥住她的手,微微傾身靠近:“乖一點,馬上就好”


    林晚照又搖搖頭:“別,我一個人害怕”


    因為嗓子疼,所以幾乎是用著氣音說出的這句話。如同拂過寂靜春野的微風,所經之地一篇搖曳。


    沈斜跟著這聲音,疼得五髒六腑移位一樣,他將林晚照臉上得幾縷發絲挽到而後,妥協開口:


    “那我抱你去,不吃飯不行的”


    安靜了一會兒後,形容枯槁的女孩點點頭。將就著吃了幾口米粥,林晚照就咽不下去了,但力氣還是稍有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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