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脫口而出的漂亮話,往往容易拜倒在殘酷現實之中。就算他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風靈說的沒錯。


    一個失去記憶,連身份證都沒有的人,想要找份正經工作都不可能。


    別說飯館打雜,連去工地搬磚都沒人要,因為害怕他是義士偽裝混入工地搞破壞。


    雖說迴雨季拉麵店就可以拿到身份證,可男人是要臉麵的人,都放出狠話了,再迴去見她們豈不是很丟臉。


    唯有這種事情,他寧死都不會幹。


    就這樣流浪三天,全憑喝公園水為生的他,於八月十四日上午六點,倒在了一條馬路之上。


    天空蔚藍,卻看不到太陽的影子,他臉貼在地麵,視線漸漸變得朦朧起來,自己這是要死了?


    這個想法浮現在腦海,他沒有畏懼,或者說,連畏懼的力氣都已經沒有,僅能靜靜等待死亡降臨。


    “喂,小子,你沒事吧?”一道急促的聲音響起,他勉強扭過頭看去,視線似乎有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本能驅使著他開口,以微弱的聲音:“好餓。”


    話音一落,他已經暈過去,墜入無邊的黑暗,在那片什麽都沒有的黑暗之中,他感覺到一股暖暖的水流,從嘴裏進入,滋潤幹枯的胃部。


    托這個的福,他從黑暗之中醒來,睜開那一雙眼睛,他看見一個老人。


    老人大約五十多歲,一頭花白的短發,胡須刮得幹幹淨淨,臉龐留下歲月刻印的痕跡。


    他的身子骨卻很壯,稱得上是虎背熊腰,一身棕黃的衣服,心口處有環衛二字。


    見他醒來,老人發出豪邁的笑聲:“小夥子,別仗著年輕就不愛惜身體,連續幾天打遊戲不吃飯是會餓死的。”


    蚩尤沒答話,搶過那一碗粥咕嚕嚕吞下,再一抹嘴巴:“大爺,還能再來一碗嗎?”


    老人大笑:“當然,山珍海味我沒有,白粥饅頭還是管飽。”


    這裏是老人的家,不大,也就是三十平方,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台老久的電視機。


    衣服都是用皮箱裝著,電飯煲在角落帶著。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對麵的高樓大廈,相比於那裏的豪華,這裏就顯得相當貧酸。


    吃下一鍋粥的蚩尤,才有功夫和老人閑聊。


    得知老人名叫鄭興河,五十九歲,早年有個妻子,迴家探親時,被卷入戰火之中一命嗚唿。


    由於他沒資質修煉元素力,僅能在空桑做一個打掃衛生的人。


    這一幹,足足就是三十年。


    蚩尤對於大戰的事情完全不知曉,他失憶了,雨柔等人沒告訴他關於這方麵的事情,因此他表現出異常的好奇。


    鄭興河大感意外:“就算小學沒畢業,像你這麽大的人也應該親身經曆過吧,為什麽不知道?”


    蚩尤失落道:“我一覺醒來就失去了記憶,周圍的人沒和我說關於大戰的事情,都說些騙我的話。”


    他恍然:“原來如此,你就是這個原因才找不到工作嗎?”


    蚩尤點頭:“沒人願意雇傭一個失憶的人,我又不想去乞討。”


    當一個乞丐需要很大的勇氣,你首先不能要臉,其次要髒。


    他失去記憶,也失去原有的一切,唯獨僅存的臉麵,他寧死都要抓住。


    或許在旁人看起來很可笑,對他而言,那是自己所擁有的唯一。


    鄭興河沉吟少許,詢問道:“你有沒有興趣當一名環衛工人?有我給你做擔保的話,上頭的人也不會擔心。”


    蚩尤大喜道:“願意,我當然願意,大爺你真是一個好人。”


    環衛工人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遠比搬磚來的輕鬆許多,卻沒有年輕人願意幹這個行業。


    一來,到處撿垃圾看起來很苦,很髒。


    二來,製服太醜。


    幹這一行的人幾乎都是三十以上,顯得無聊的中年男人以及大媽們,從早上六點開始,結伴同行,一路邊撿邊聊。


    吃過苦的人會認為,這工作簡直是輕鬆至極,隻需要一把鉗子,一個裝垃圾的口袋。


    對於身體強健的蚩尤來說,一趟十五裏下來,僅僅是多喘幾口氣,就能拿到三百工資,


    那一刻,他給自己定下全新的目標,成為清潔王,將空桑打造成一個幹淨的城市。


    就這樣,他日以繼夜的奮鬥在清潔事業之上,若無意外的話,他的一生都將遠離危險,平凡而安全的度過。


    然而,意外總是會在你不經意間發生。


    八月二十八日,天空尚且灰蒙蒙,孤零零的飛船從天而過,他們一如既往地在馬路上清掃。


    路過一條街道時,鄭興河去撿服裝店門口的零食袋和隨手丟棄的廣告單。


    蚩尤去撿另一邊的垃圾,這是早已經分工好的事情,他拖著撿了半袋的麻袋向前,用鉗子夾起分發的廣告單。


    轟!一聲巨響從左側響起,爆風吹來,將他掀翻在地。


    他摔得頭昏腦漲,點點碎石打在身上,耳邊迴蕩起一個囂張的聲音:“這就是天譴!讓你們這些混蛋賣衣服給宇宙人,不知羞恥的家夥!”


    “鄭大爺!”蚩尤第一時間從地麵爬起來,顧不得腦袋有些發昏,便跑向爆炸的地方。


    義士的車子開走,隻留下殘破的牆壁,店內燃燒火焰,吊扇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店外,一片碎石堆積的地方,鄭興河下半身被壓住,上半身露在外麵,刺目的血從身下一點點溢出。


    “大爺,你給我撐著點,我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蚩尤驚慌失措,手忙腳亂掏出用工資買得廉價手機,撥打救護車的電話。


    說明地址後,他掛掉電話,開始用手將碎石搬掉。


    搬開之後,看著已經變形的雙腿在血泊之間,他嘴唇發幹,蹲下安慰道:“沒事的,這麽點小傷完全不礙事,你身體強壯得很,沒事的。”


    鄭興河虛弱地睜開眼皮,麵上露出一抹笑容:“是啊,要論手勁的話,我還不會輸給那些小夥子。”


    蚩尤強忍住淚水,笑道:“嗯,你絕不會那麽容易死的,你才不是那麽脆弱的人,我明白的。”


    “我能活到現在,也全都是你的功勞,要沒有遇到你,我早已經餓死在路邊。”


    “你的生日是在九月一日,我已經存下工資,準備給你買一份生日禮物,在沒有收到禮物之前,你絕對不能死,聽見沒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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