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孤身站在黑夜中,我害怕聲音害怕巨響。害怕黑夜中,會有一個人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然後,要了我的命!


    母親聽見耳邊有人再唿喚她的名字,睜開眼看見了一張熟悉而又慈祥的臉。那是外婆的臉,隻是周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母親唯一能夠看清楚的隻有外婆的臉。臉上滿是笑容,外婆伸出手把母親從田裏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巴:


    “張樺,別躺在那了,地上涼,趕緊起來。”


    明明剛剛才被父親用摩托車撞到了田裏,母親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反而覺得被外婆扶起來有種舒適而又放鬆的感覺。也沒管那麽多了,母親站起身握住了外婆的手:


    “媽,你怎麽會在這啊,你不是應該在三川老家嗎,來的時候也沒打電話呀。”


    外婆笑了笑:


    “傻孩子,哪有女兒受傷了娘不在的呀,看到你這個樣子啊娘這心裏麵啊也不好受啊。你說當初你非要出來幹啥呀,好好留在山裏邊不好嗎非要出來遭這罪,你看看你啊灰頭土臉的。我還記得啊你笑的時候,那皮膚雪白水嫩的多可愛啊。現在這還沒多大呢,就開始長皺紋了,二十多歲的年齡看起來卻像三十歲,這看的娘心裏啊一個勁的難受。”


    母親抿嘴笑了笑,迴憶了一下這些年的經曆,搖了搖頭:


    “媽,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人生吧哪有迴頭的路啊,現在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當初自己的決定,再說了我過的也不錯啊。就是明豐他最近遇到了點事兒才這樣的,過陣子就好了。我還想著到時候我跟明豐兩個人都出去工作慢慢來攢錢開個小店,一家三口的也挺不錯的您說是吧。誒對了,你來了跟我一起迴家看看你外甥吧。”


    母親剛伸出手想拉著外婆迴家的時候,發現她的手無論如何也抓不住,接著外婆的身影慢慢地從她眼前消失了……


    一聲巨大的摩托車聲嚇的母親睜開了眼睛,她發現自己依舊躺在田裏。剛剛有輛摩托車從路上開了過去,母親還以為是父親又迴來了。母親吃力地從田裏爬了出來,一隻鞋子已經不知道被撞到哪去了。自行車被撞壞了沒法騎了,母親的腳也摔出了血走起路來都很不方便。當時母親的本地話其實還一般,但是家鄉當時也很少有人會說幾句普通話所以想找人幫忙基本上不行,每一戶人家都會把她當成外地人一樣趕出去,當時外地人給當地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手腳不幹淨。


    大院目前是迴不去了,太婆太公那邊雖然安全。但是經過這段日子相處來看,他們很可能會把自己送迴大院,到時候還不是一樣羊入虎口。父親那個脾氣絕對不是說兩句就會聽的人,關上門還是一樣要錢。但是就這樣在外麵找個地方躺著也不行,就父親那個性子肯定還會開著摩托車來找。


    走到阿姨家是沒希望了,母親隻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先熬過今晚,明天再做打算,反正是從山裏出來的,吃點苦頭還是受得了了,關鍵是腿上的傷口一直向大腦傳來疼痛的反應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因為是農村,當地很多人都會在屋子旁邊蓋一個小棚子裏麵放著稻草,現在不是雨季稻草都比較幹燥。小時候母親也在這樣的地方睡過,於是找了一家離大路最遠的人家鑽到了棚子裏躺在了稻草上。可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那戶人家養了一隻狗,聽見母親的腳步聲瞬間就叫喚起來,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要是讓別人聽見了狗叫聲發現了母親躲在這裏那就一定會叫人把她當成小偷一樣追著打,到時候下場比被父親還要慘。


    一個瘸著腿的婦人,一拐一拐地從裝滿了稻草的棚子裏鑽出來朝著一片黑暗中走。她有多希望當時的自己能跑起來,這樣就能躲開身後追趕的惡犬。她有多希望能不生下這個孩子,這樣發生這樣的事情大不了離婚就離婚。她有多希望當初沒有嫁給這樣一個男人,這樣就不會發生今晚的事情。她有多希望當初沒有來到這個地方,這樣他就不會遇到這個男人。


    可是一切的後悔一切的眼淚都是徒勞無功,就她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她的選擇變成這樣又有什麽辦法呢。很多女人都有這樣的經曆吧,後悔生下孩子,後悔嫁給這個男人,後悔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此刻母親的心裏百感交集,就好像她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迷茫地奔跑在黑夜中的獵物。好像在她的眼前唯一剩下的就隻有死亡,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絕望透頂。


    悲傷,淒涼,怨恨。


    母親跑了很久,那隻狗發現母親跑遠了就迴自己的狗棚睡覺去了。慶幸的是母親沒有再黑暗中跑到河裏去,不會水的她要是失足跌落水中那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拖著自己的腿,腿的血跡已經幹了,剛剛慌忙的奔跑讓他忘掉自己腿上的傷痛。疲憊讓她的眼皮十分的沉重,好像睜開眼睛就要花費掉全身的力氣。每當耳邊出現發動機的聲音她都會驚嚇地睜大自己的眼睛,生怕有輛摩托車會撞向她。


    沒有穿鞋的那隻腳上紮滿了細碎的石子,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淡淡地血跡。母親有想過跳到河裏一了百了,這樣以後的一切都不用再去操心也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有想過慢慢走迴家把我抱出來就此一走了之,就算父親阻攔大不了帶著孩子共赴黃泉。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如果自己就這麽一走了之了那以後孩子誰來照顧。如果帶著他一起赴死那當初生下他來又是為了什麽,母親放棄了自己心裏所有極端的想法。此刻的她,隻希望能迴到幾個小時前,躺在床上抱著孩子,哪怕把錢給他也好,至少自己能把孩子帶出來哪怕迴老家去找外公和外婆。


    母親的耳邊想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像雨滴滴落在芭蕉葉上的聲音,也像風吹過石子路的聲音,但是更像竹子點在地上的聲音。一個戴著圓墨鏡,紮著辮子手裏拿著根竹竿的盲人出現在了母親的眼前,可是很快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清他的樣子了。她隻覺得自己的身體重重地往後倒下,接下來就沒有了知覺。


    “張樺,張樺,張樺……”


    母親被一個焦急的聲音吵醒了,眼睛從朦朧到清晰,一張熟悉而又親近此時最想依賴的臉出現在了她的麵前。那是阿姨,是母親從小一起長到大同父同母的姐妹。兩姐妹從小長得就很像,當初一起來到了這個地方相依為命。雖然後來阿姨先嫁了人,但是後來母親不管有什麽事情阿姨都會出手幫忙。要說在這個離家鄉十分遙遠的地方,母親最依賴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


    母親一睜開眼就被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刺激地皺緊了眉頭,阿姨發現她的時候她正渾身血跡斑斑地躺在草地上。母親被阿姨從地上扶了起來:


    “民豐開著摩托車來找了我好幾趟煩都被他煩死了,我大晚上就一直出來找你到現在才把你給找著啊。你怎麽會躺在這啊,你這身上怎麽這麽多傷,這到底是怎麽一會兒事兒,是不是那小子打你了?”


    母親搖了搖頭,讓阿姨趕緊帶她迴家,可是阿姨把她扶到了姨夫的摩托車上送到醫院去處理傷口了。所幸傷口不深沒有危機到骨肉,隻是受了點皮肉傷,其他部位也沒有多大問題。隻是身上的傷口太多了,所以會很疼。


    母親現在心裏想的隻是想見到自己的兒子能把孩子抱在自己懷裏就好了,阿姨是最知道她的就讓姨夫到大院裏去把孩子接來順便把那個虐待老婆的畜生抓了過來。母親沒有告訴阿姨被父親用摩托車撞的事情,隻告訴她父親賭錢輸了問她要錢她不給自己跑了出來就摔成了這樣。


    父親被姨夫抓來的,身上酒氣很重,護士本來是不讓進的,但是得到了母親的許可。父親進入病房之後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任何人,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變成這個樣子主要責任就在他的身上,這迴母親傷成這樣阿姨一家子不要點說法別說起媳婦兒帶不迴去,自己還得交代在那。


    阿姨看見父親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這個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我妹妹好端端地嫁給你給你們生兒子幹活還花錢。你整天不出去幹活用我妹妹的錢還要逼她要錢去賭博抽煙喝酒,不給她就趕出去是吧。你看看她摔成什麽樣子啊你看看,你還是個人嗎你。我告訴你要不是你是孩子他爹我都想一棍子打死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父親沒敢說話,阿姨本來好像繼續打可是被母親攔了下來,此刻她不想以打父親來解氣,隻想抱抱自己的孩子。父親的眼睛裏出現了少有的紅,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昨天的一切都是他做出來。


    隻有這樣,才能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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