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芝芝緊緊盯著他的動作。


    每一瞬,都是成千上百靈石藥材的損失。


    也是蘇芝芝心血的流失。


    骨鳥終於得意了,它毫不留情地笑:“他好像更愛盆栽哈哈哈哈!”


    蘇芝芝:“……”


    第2章 草


    骨鳥話音剛落,辜廷突然一個迴身,直直朝畫麵看過來。


    他眉間冷峻,目中凝霜,就像萬裏海麵瞬間冰封。


    骨鳥喊了一聲:“糟糕,被發現了!”


    驟然,一道蒼白雷電如有生命,撕開畫麵,轟然劈在骨鳥身上,骨頭碎成一堆,掉在地上,那畫麵也應聲消失無蹤。


    蘇芝芝後退兩步,避免鞋尖被掉落的骨頭碰到。


    她垂下目光,眼睛盯著骨鳥的遺骸,眼前看到的,還是辜廷那個動作。


    他修長的手腕翻轉,冒著熱氣的湯,都送給那盆綠植,幹脆利落,就像拂開擾他的灰塵一樣。


    不介懷,不在乎。


    要不是骨鳥現在焦黑一坨,她甚至懷疑那是幻覺。


    這樣的辜廷,很陌生。


    不像蘇芝芝第一次見到的辜廷。


    那年她六歲,蘇家發生劇變,蘇芝芝向來溫和的母親,突然走火入魔,殺死蘇芝芝的父親,幾乎將整個蘇家都屠戮完。


    她的刀刃滴落的紅色血液,有疼愛蘇芝芝的父親、總捉弄蘇芝芝的堂哥、維護蘇芝芝的護衛……


    當時,蘇芝芝在忠仆的保護下,逃出蘇家,她身上有母親的追蹤符,本來是蘇家人防止她走丟而設,在母親走火入魔後,卻險些成為索命咒。


    母親窮追不舍。


    幸好辜廷與辜廷的師父趕到。


    那時候的辜廷不過十歲,烏發盤在發頂,睫毛若長羽,五官精致,但已經甚少有情緒外漏,儼然是個小大人。


    沒人發現蘇芝芝身上的追蹤符,他一聲不吭起劍,斬斷黏連在蘇芝芝身上的追蹤線,阻止蘇芝芝繼續被追殺。


    殺陣內,塵沙洶湧,他很沉穩,不驚不忙,牽引蘇芝芝:“往這。”


    惜字如金,卻叫本饑寒交迫、極度恐懼與悲傷中的蘇芝芝,不自覺心中安寧下來。


    至今她都很難形容那種感覺,辜廷於她,從第一眼開始,就是十分特殊的。


    她懵懂地想,她沒有家了,但還有期盼——她想和這個師兄一起長大。


    這個念頭是一顆種子,播在沃土,十年後,慢慢生根發芽到結果,她與辜廷成為道侶。


    辜廷的性子,確實冷淡,她一直覺得,辜廷對她是不一樣的,甚至隱含不為人道的小得意。


    現在這點小得意就未免有點打臉,所以,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她感覺心口堵著點什麽,特別膈應。


    總之,她不爽了。


    此時此刻,她手上一刻也沒停,埋了骨鳥,本來晴朗的心情,有些烏雲密布,抓一把土,灑在骨鳥之墓上。


    結果剛埋好,一隻骨頭爪爪就從墳墓裏探出。


    蘇芝芝:“……”


    骨鳥的鳥頭探出土地,呸出兩口土:“你怎麽把我給埋了?”


    蘇芝芝:“你沒死啊?”


    骨鳥用骨爪拍拍土地,憤怒地說:“我是天神的化形,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蘇芝芝:“天神的化形,你被大師兄一個招數打散架。”


    骨鳥又一次被拆台,它勉強解釋:“我每天能用的力量有限,今天在山崖下救你一次,又開啟天眼看辜廷的蹤跡,就用完了……”


    蘇芝芝坐下來,看著骨鳥用一根爪子挖自己的身體,有點出神,這隻突然闖進她生活裏的鳥,透著詭異的感覺。


    她直來直往,問:“既然你篤定大師兄不喜歡我,提醒我,想要什麽好處?”


    骨鳥“呔”了一聲:“我不是來要好處的,我是為你好的,都說了這是渡劫……”


    蘇芝芝一指頭把它按迴泥土裏。


    骨鳥:“你幹嘛!”


    蘇芝芝眼珠子下移,俯視骨鳥,手上力道沒減,聲音也涼了幾分:“我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你最好說實話。”


    見她這樣,骨鳥不自覺抖了抖,咳嗽兩句:“真的……”它發覺蘇芝芝神色陰沉,立刻補充一句,“當然,我也想要好處。”


    蘇芝芝心道果然如此,問:“什麽好處?”


    骨鳥說:“我也有一個劫難,隻能你幫我過,所以我幫你渡劫,你幫我渡劫,我們之間扯平。”


    蘇芝芝追問:“什麽劫難?”


    骨鳥說:“我也想知道是什麽劫難,得等你劫難過去後,我才知道呢……”


    蘇芝芝沒繼續逼問,她總算問出骨鳥的目的,已經夠了,算起來,骨鳥確實沒騙她,當然,它用春秋筆法,話隻說一半,刻意偽裝成好鳥的模樣。


    不過,這招對那些傻傻的女孩子有用,對她沒用。


    要知道,蘇家出事前,是流雲宗乃至整個修真界獨一無二的大族,她蘇芝芝脾氣不狠點,手段不兇點,蘇家資源早就被虎視眈眈的其餘修士瓜分。


    她姑且相信它,蘇芝芝心想,如果骨鳥口中所謂劫難,對她有危險,她到時候再斟酌。


    反正兩人也沒簽什麽契約嘛。


    蘇芝芝的打算,骨鳥當然不知道,它找全骨頭,揮動一雙骨翅,語重心長:“辜廷浪費你的心血,你就不想做點什麽嗎?”


    蘇芝芝迴過神,微微皺起眉頭:“做點什麽?”


    骨鳥站在她肩膀上,循循善誘:“當然是做點發泄憤怒的事情。”


    如陰濕之地會滋生毒物,求不得,不甘心,不放過,就會偏執憤怒,乃至最後,恨上辜廷。


    由愛生恨,一個挺好的結局。


    它空洞洞的眼睛,卻如有實質目光:“所以去找……”


    蘇芝芝忽然打斷它的話:“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


    骨鳥:上道!


    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骨鳥掩飾自己的激動。


    隔日,天色有點陰沉,蘇家主峰的練鬥場,傳來陣陣兵器鏗鏘聲,鬥法聲不斷。


    骨鳥站在樹枝上,空洞洞的眼睛寫滿生無可戀,它以為蘇芝芝是去找辜廷質問,最好生出點齟齬……


    結果,人家是找護衛練劍。


    嗬嗬,白高興一場!


    反正幹瞪眼也是幹瞪眼,它打量自己這個新宿主。


    今日,她穿著火紅裙裳,更襯她臉色白淨,隻看她眼尾向上揚起,有鳳眸的韻態,然前眼角圓潤,使眼態嬌嬌然,鼻子巧,檀口潤澤,衣擺飄飄之時,裹著嫋娜身姿,翻身躲開對麵招數時,更像一團跳躍的火光。


    明亮動人。


    宗內說辜廷與蘇芝芝不登對,但從沒人說過他們容貌不登對。


    如果不是已經與辜廷結為道侶,料想流雲宗的青年才俊,就算不是謀蘇家的家底,也會為這樣的容貌,上門求娶。


    骨鳥嘖嘖兩聲。


    突然,練鬥場上發生意外。


    蘇芝芝正麵迎擊對麵護衛的劍氣,手上的劍突然被削飛,劍氣擦她的手臂劃過,裂開一道傷口。


    護衛立即收手,衝過來查看她的傷口,他鎖著眉頭,說:“傷口如何?是我沒控製好劍氣。”


    蘇芝芝淺淺一笑:“魏大哥,沒事,我有點累,莽撞了。”


    這護衛叫魏遠,擔蘇芝芝一聲“大哥”,不是白來的,魏遠父親就是當年護著蘇芝芝離開的忠仆,魏家也是唯一沒想分蘇家財產一杯羹的家族。


    從蘇芝芝與那些覬覦蘇家資源的豺狼周旋開始,魏遠就一直護著她的安全,直到她徹底成為蘇家家主。


    見蘇芝芝受傷,魏遠說:“今日的修煉到這裏,七日後有小秘境,要先養好這傷口。”


    蘇芝芝收劍,用折好的毛巾,擦擦額角的汗水,對骨鳥說:“修煉一番,果然能發泄憤怒。”


    骨鳥差點被自己骨頭卡死。


    它小聲暗示:“今天不去青雲台嗎?”去啊,去找辜廷對峙啊,這麽僵著有什麽意思!


    蘇芝芝瞥了它一眼:“青雲台是築基以下修士練劍之地,我早已築基,不用去青雲台。”


    蘇芝芝的天賦不差,單靈根水靈根。


    她十六歲剛邁入築基初期,比不得辜廷這種天才,不過也是宗門裏的好苗子,但她情況特殊,已經是蘇家家主,她沒有拜師,按照宗內輩分與宗內規定,是最小輩的弟子,是小師妹。


    她身邊有七個忠心護衛,最高有金丹期巔峰,最低也是金丹初期,足夠當她老師。


    魏遠就是那個金丹期巔峰的護衛。


    就在剛剛,蘇芝芝的護衛們都和骨鳥打過照麵,大家都見過世麵,知道骨鳥沒什麽威脅,便都沒說什麽,隻有魏遠警惕最高,對灰撲撲的骨鳥沒有好眼色。


    魏遠沉吟:“這骨頭,我覺著不宜留下……”


    骨鳥頓時覺得有點危險,立刻看向蘇芝芝。


    蘇芝芝慢悠悠瞥了它一眼,這才開口:“魏大哥,我們該上報傷情。”


    流雲宗有宗規,不管什麽傷情,隻要受傷,弟子都得向宗門上報傷情,很快,知道她是被金丹巔峰期的劍氣劃傷,沒那麽容易愈合,宗內派來醫修。


    蘇芝芝迴到她住所雲間閣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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