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的樂聲繼續奏著,一派歌舞升平的樣子,像是完全沒有被眼下的情形所擾。


    這樣的事情,鸞音見過不少。


    身在金縷軒內,她每日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張赫如今的行為,在她看來不是什麽難以預料的舉動。她相信,梅若可以處理好此事。


    上首坐著的人明顯是個貫入風月場所的老手,他不會在這種宴席上失了風度,做出當場強迫女子的舉動。


    瞧他一身錦衣華服的樣子,鸞音心下暗暗猜度,此人必定是個好麵子之人。


    ...


    事實證明,鸞音所想的沒錯。王令先對於張赫的話隻是一聽便過,並未放在心上。


    在場的舞女都是些什麽人,他王令先又是什麽人?不過是礙於情麵和生意給了張赫一點麵子,於是才來赴宴。


    張赫他還真的以為,自己會和他這種人廝混在一起麽。


    傅徵冷眼旁觀著上麵之人的舉動。


    突然被人再次叫出來,自己心中確實有些慌亂。


    按照裴慎原先定下來的計劃,她本來隻需要做一個端茶倒水,金縷軒內最老實本分的婢女。現在升了等級,搖身一變成了演出的舞女,此為今日的第一個變端。


    傅徵順利地完成了小秋和梅若交代的表演,結束後正侍立在一旁呈鹹魚狀,結果又被張赫給叫了迴去。


    大喇喇地站在舞台中央被人盯著看,如芒刺脊,渾身硌得慌。好在表演舞蹈時臉上有一層紗幔遮掩著,不至於一下子露了端倪。


    可這...已經是今日的第二處變端了。


    如此情況,怎麽不叫人心下一緊。


    她不是金縷軒內真正的婢女,第一要義自然是保全自己的身份。


    “令先兄不喜歡這些女子?可要某再去替令先兄尋一些更好的...金縷軒的產業有我張赫一半功勞,隻要是令先兄喜歡的,某都能替令先兄尋來。”


    張赫見王令先確實神色一般。男人隻顧著飲酒,似乎對於眼前站著的幾排女子不甚關心。


    難道素日關於王令先的消失,竟都是假的不成?


    王令先知道這次宴席,張赫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為了討好自己。作為占有優勢的那一方,他自然不著急。男人將杯子搖搖舉起,朝著趙邯廷等人的方向敬酒道:“王某不才,張赫兄的心意我領了!就是不知道...趙小侯爺和謝公子可還滿意?”


    話題被王令先一下子轉移到了趙邯廷二人身上。


    張赫的意思...他心裏門清。


    此次把鼎北侯府的趙小侯爺也請來,無非是張赫想給自己找一條退路。


    皇家和望族之間,這潑皮無賴是一個也不想得罪。


    最好是他能坐收漁翁之利,兩邊都不得罪。


    王令先雖然貪杯這玉液酒,整個人醉了一半,腦子還算清醒。


    世上哪有這般容易的事情,能讓張赫得了便宜還賣乖。王家的本族信任自己,他可不能丟了這個好差事。


    ...


    趙邯廷今日帶謝寅前來,無非是想看看,張赫這桌宴席到底會擺成什麽樣。


    張赫身為隋城刺史張桐的兄弟,兩人平日裏的關係雖然算不上過分親近,但也不至於相看兩厭。隋城張赫的生意裏,張桐可是摻了不少力氣進去。


    他今日前來,也正是為了探探張赫的虛實。


    金縷軒內重金預定的包廂,明顯有心準備的宮廷玉液酒,用來宴請太原王家的旁支子弟王令先...張赫此人的目的,不得了啊...


    “我家裏管的嚴...對於這些事情,還是敬謝不敏了。至於緣生,你們也看見了...”趙邯廷說起身旁的謝寅時,俊朗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縷苦笑。


    小祖宗的臭臉,想必你們也都見識到了。


    有沒有膽子去觸黴頭,那是你們的事情。他趙邯廷反正不願意。


    ...


    張赫在隋城盤踞了這麽多年,地頭蛇的水準並不含糊。他對於這位謝家大公子的名聲,自然早有耳聞。


    金陵謝家的嫡長孫,謝宰輔的嫡子,身份顯赫。


    就算人家不得寵,還是個殘疾...可也不是他這種人可以得罪的起的。


    張赫於是十分自然地將王令先的話奉還迴去。


    “既然王兄沒有想法,那便喝酒!喝酒!”張赫招唿道。


    不用上麵的人提醒,梅若已經朝著身邊的姐妹使了個眼色。有些機靈的舞女很快便三三兩兩找準了自己需要伺候的人,搖擺著柳腰給包間內的賓客們倒酒。


    客人們沒有這等子意思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是伺候他們喝酒這種事,梅若想著,這些姐妹們倒也還應付的過來。


    “還傻站著幹什麽!還不快找個隱蔽的地方呆著去!”梅若狀若無意地走到傅徵身邊低聲提醒。


    傅徵瞬間迴神,跟著梅若的背影朝著最近的桌子旁走去。


    這一走,便正好撞進了少年看過來的眼眸裏。


    四目相對,兩人皆無一點喜悅之情。


    有的...


    各人心裏,各人清楚。


    ***


    謝寅想過,以少女的性子她絕對不會安分,得到消息後必定會和裴家子一起過來。是以趙邯廷來奉園找自己的時候,他順水推舟的應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何種心態再次與少女重逢。


    謝太傅死後,兩人之間唯一的聯係便也斷了。


    傅巍承諾過會替祖父看顧自己,可謝寅心裏比誰都明白,傅家接納的,隻有傅家老太爺年輕時的好友謝太傅--謝朝宗,沒有謝宰輔,更沒有自己謝寅。


    謝家在傅家的眼裏,從來都是能避則避的存在。


    拖著殘病之軀在金陵生存委實不算是個好局麵。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謝寅知道,這和祖父往日的教誨完全相悖。祖父從來沒有教導過他‘退縮’二字。他一生都極為好強,在朝廷上如此,在家裏也是如此...


    謝寅明白自己和祖父終究是不同的。就算他一意孤行不願意承認,可事實證明,他更像謝權。


    像那個在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冷酷狡詐的男人。


    謝寅天生便知道,什麽對自己最有利,什麽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他從來不管代價如何,隻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一點退讓和流血犧牲不算什麽...


    謝太傅沒有教過謝寅這些...這些都是謝權教的。


    ...


    謝寅離開金陵的那一天沒有和任何人提及,他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告別。


    謝家不屬於他謝寅,隻有祖父才屬於自己。


    他到底是因為祖父的離世感到世間再無牽絆可言,還是因為...他選擇退避一刻,暫時蟄伏,隻為了某一天的反撲...


    事實到底如何,連他自己現在也分不清楚了。


    謝寅隻知道...他曾經路過傅府的門口。


    兩家並不順路。


    祝焱當時拉的車。


    謝寅狠狠地訓斥了少年一頓。可祝焱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也隻是狠狠地訓斥了少年一頓。


    他沒有立即下達命令離開。他坐在馬車內,並沒有下車。


    外麵被好好罵了一頓的祝焱一點也沒有後悔的模樣,他在外麵嘀咕道:“我打聽過了,每日這個點的時候,傅小姐就會和她三哥一起出門,去城西馬場...怎麽現在還不見蹤影...”


    謝寅從來沒有吩咐過祝焱這些事情,一切全然是底下的人不懂規矩...祝焱仗著自己素日的寬容,越發得寸進尺。


    “少爺...”一向穩重自持的儺一開了口。


    他摸不清少爺的心思,也不可能讓祝焱因為自己的小聰明耽誤了少爺的行程。


    謝寅忽然從馬車內的暗格裏拿出一枝風幹的梅枝。


    “拿去,放在傅府的門口。”


    對於少爺的話,儺一從來都是無條件服從。


    祝焱注意到儺一的動作:“少爺!這不是傅小姐送你的梅花嘛!為何...”


    “儺一,駕馬。”


    少年惜字如金,說完後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祝焱不敢繼續造次,自己的行為按照道理來說,已經逾距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那枝梅花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以便於傅家的人一出來就能夠第一時間看見。


    ...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何必為了...勉強強扭在一處。


    梅枝枯骨,斷念斷想。


    謝寅一直是這般想著的。


    因為他從沒想過,自己和少女會在隋城中再次相逢。


    第一次在金縷軒內,她穿著一身男裝,謝寅瞧不真切,事從緊急,他隻能如此行事。


    第二次,竟還是在金縷軒中。


    少女身段玲瓏,衣著嫵媚,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麵前。


    謝寅忽然明白,自己和傅徵的關係,從來都不在他的一念之間。


    隻是...這到底是誰給她出的主意?!居然讓她穿成如今這副模樣。


    裴家子的心...可真是夠大的!


    ***


    自打和謝寅視線交匯後,傅徵便再也不敢看他。


    謝寅絕對將自己認出來了。


    他那宛如看智障的眼神,不就是在看自己嗎?


    傅徵趨利避害,將自己的身子牢牢地縮在謝寅這桌的背後。或許謝寅能看在兩人曾經在金陵還算有過一段安穩時光的份上,讓她順利度過此宴。


    少女總是不明白,自己身為一個npc,如何會有討價還價的權力?


    “光說也沒意思,不如我們玩個遊戲?”


    王令先忽然出聲道。


    張赫對於自己今日宴請的貴客,自然能依則依。“王兄想玩什麽?”


    王令先的視線落在姿態隨意卻半點不失風度的少年身上。“勸酒殺侍女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諸位可曾聽說過?”


    早在許多年前,望族中的太原王家出了一名性情暴虐的子弟,名喚王幽。


    他雖然性子殘忍,在當時官卻做的極大。每當這位王幽家裏來客人的時候,王幽都會設宴款待。飯局上給客人倒酒的一律是美女侍者。


    據記載,王幽家中的美女侍者比皇宮的宮女還要多。


    如果遇到有客人不喝酒,王幽便命令侍衛把倒酒的美女侍者斬殺,有的客人看這樣太殘忍了,隻好為了救人而喝酒。


    ...


    在座的眾人一時間心情皆有些微妙。


    王令先身為王家人,如此做法,是想給王家樹威,還是想...


    一時之間,在座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謝寅的身上。


    這位可是從一開始起,就滴酒未沾。


    ...


    張赫感受到鼎北候暗含威脅的視線,急忙給王令先找補:“遊戲雖好,可王兄的身體最要緊!您看看您,喝了快有大半壺了!要不...今日還是算了。”


    王令先將酒杯放在桌子上重重一碰。


    “我沒喝醉!我的身體...我心裏有數。謝公子不喝酒也可以,這麽多舞女,總得挑一個吧。你不喝,死的可是你身邊所有的人;你挑一個,不過是帶走一個舞女服侍,是不是很劃算。”


    趙邯廷的臉色終於掛不住了。


    這個王令先!不過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就敢在自己和謝寅麵前如此放肆。


    看來陛下整治望族的想法,不是空穴來風!


    沒等趙邯廷開口,謝寅反問道:“隻要一個便好?”


    身後舞女的騷動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少女將驚慌失措的舞女們擋在身後的舉動,他也感知到了。


    剛剛不是還躲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又站出來了。


    為了這些人,值得嗎?


    王令先話一出口,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今日確實有些大意了。


    謝寅在王家麵前不足為懼。可鼎北侯府,他還是需要提防客氣的。


    隻是...那謝寅現在說出來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男人略微一想,很快地便反應過來。


    “當然!當然!謝公子隨便挑一個,我為謝公子今日的全部花銷買單。”王令先的惡劣趣味戰勝了自己的理智。


    他雙眼燃起興奮的火焰,等著謝寅開口。


    “那就這個吧。”謝寅側身,朝身後隨手一指。


    張赫立馬上道,接下王令先的話:“好嘞~還不來人!給我們謝公子將人送到他的天字包間內!”


    不僅在座的眾人沒想到謝寅有次一舉,連少年身邊坐著的趙邯廷也沒想到。


    趙小侯爺一臉驚愕地看著謝寅推著輪椅準備緩緩離場。


    “春宵一刻值千金,謝某不奉陪了。”麵對諸人神色各異的打量,少年的表情可謂是淡漠至極。


    趙小侯爺:你這副棺材板一樣的神色,你告訴我你要去度良宵???


    不止趙小侯爺很懵,被人強製抬走的傅徵也很懵。


    為什麽?


    本來要掉頭的危險局麵變成了自己獻身謝寅的劇本啊!


    還有!為什麽要抬著她走?!


    她有腿,也壓根跑不掉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黑化男主又在強製我走劇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隻好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隻好子並收藏黑化男主又在強製我走劇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