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哥哥...哥哥喚我們來所謂何事?”趙嵐因乖乖的上前一步。


    兩兄妹關係確實不親密,但也不存在那種互相頂撞的矛盾。


    細說起來,是趙嵐因單方麵有些對男人犯怵。


    負手而立的男子迴身,露出一雙銳利的黑眸。隻見他劍眉斜飛入鬢,鼻梁筆挺,輪廓分明。


    原本不怒自威的視線落在趙嵐因的身上時,傅徵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小幅度地軟化下來。


    不過依舊板著一張臉,肅殺威嚴。


    傅徵瞧著站在一旁一臉鵪鶉樣的趙嵐因,心裏無聲微笑。果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想必這位便是嵐因一直提及的傅四小姐----傅徵吧。我公務繁忙,一直沒請小姐來侯府坐坐...現在正好趁著休沐,所以才借嵐因的光將傅四小姐請過來。”


    “從金陵到隋城,想必是路途奔波,行程勞苦。不知道傅四小姐來到隋城,一時之間可還習慣?”


    趙邯廷的聲音低沉醇厚,像是一個鄰家兄長,話中帶著隱隱的關懷。


    “一切都很好,多謝趙大哥關心。”


    傅徵和趙嵐因自書友雅集的事情相識。如果追根溯源的話,傅家細論起來似乎和鼎北侯府趙家的關係不錯。


    兩家當初都是從武陵發家。趙家和傅家甚至做過一段時間的鄰裏。


    從219給的資料顯示,傅衡小時候還和趙邯廷一起玩過。


    趙家對傅徵的態度,沒有多大的出處,處在合理且正常的範圍內。


    時間畢竟過去十幾年了,兩家人中的姑娘還能借著書信走到一起,確實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


    趙邯廷的神色溫和下來。“住的習慣就好。”


    傅徵是傅家現如今唯一的女孩子,在家中的地位數一數二,受到所有人的寵愛。


    尤其傅家的老爺子傅巍,似乎最為喜歡這個天資伶俐的孩子。


    作為鼎北侯府現在的主人,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將傅徵在隋城安頓的好好的,不出一絲差錯。


    隻是下一秒,趙邯廷語氣一轉,看著低著頭玩弄腰上荷包的妹妹。


    “嵐因,聽說你昨日去了青樓?”


    趙嵐因瞧著哥哥變臉比翻書還快的速度,弱弱地迴答道:“是。”


    她知道兄長從來不套話。


    兄長每次問出口的問題,一定是他已經找到了證據的事實。如果強撐著嘴硬,後果絕對不會比現在更好,隻會更糟。


    傅徵在心中歎氣,果然被發現了。


    趙嵐因隻有一點想不通。丫鬟都被她和阿徵支開了,昨日的偽裝也十分成功,哥哥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千算萬算趙嵐因也想不到緣由。


    難道是暗衛在背後打小報告?


    可...身邊的暗衛嚴風一向隻負責她的安全,而且完全聽命於自己,不會幹出這種事情。


    趙邯廷看著麵上神色飛快變化的妹妹,心中好笑。


    這丫頭...真是什麽東西都擺在臉上了。


    背地裏對妹妹一臉頭疼的小侯爺趙邯廷明麵上依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看向同樣垂首的傅徵,語氣平靜:“傅四小姐,昨日你是和嵐因一起出去的吧?”


    沒可能趙嵐因一個人上青樓,她在門口把風。


    傅徵偷偷瞧著上首的人。


    趙邯廷此刻嘴角緊抿,一雙眸子像黑夜裏突然亮起的兩盞燈籠,周身氣勢十分嚇人。


    傅徵:“...”


    不愧是鼎北侯府的主人,瞬間達成雙殺!


    看著縮著肩膀不吭聲的兩個小姑娘,趙邯廷有些不知道該拿這兩個小家夥怎麽辦才好。


    自己確實有些生氣...好好的世家貴女青天白日的非得到金縷軒那樣的地方去。


    若是平日裏也就算了,若是沒被人發現也就算了...


    金縷軒最近不太平,而這兩丫頭直接往人家槍口上撞。


    尤其昨晚的消息,從奉園傳來的消息...


    簡直沒讓趙邯廷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氣死。


    不過,他今日的本意也就是想給這兩個“飛天蜈蚣”一點小小的教訓,他也沒想把這兩個小家夥怎麽樣。


    傅徵在他眼裏也是小輩。少女年齡和嵐因相仿,又是故交家的小孩兒。


    趙邯廷對少女的態度,幾乎和自己的親妹妹無異。


    況且他和傅衍一向交好。


    這三天兩頭送來的信可是叮囑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傅徵。


    隻是從謝寅那裏得到消息,從而知道自己的妹妹跑到金縷軒聽曲這樣的事情,還是叫趙邯廷氣短胸悶。


    必須得擺個臉色讓她們長長記性!


    趙邯廷握拳擺在嘴邊,假意咳了咳,清清嗓子說道:“若是平日裏發生這種事情,定是要好好的懲戒一番。不過...現在我沒有功夫和你們糾結這些小事了。”


    趙嵐因和傅徵聽到趙邯廷的這番話,兩個小腦袋倏地抬了起來,眼睛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傅徵一直知道小侯爺趙邯廷是個紙老虎的性子,平時看起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其實私底下好說話的很,尤其對於女孩子。


    當然,這是在生活中。


    戰場上的趙邯廷完全像脫胎換骨的換了一個人。


    傅徵聽說過趙邯廷在北部的名聲--軍紀嚴明,百姓愛戴。


    “傅小姐,今日找你來,是有正經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傅徵還沒從剛剛的情緒中切換過來,趙邯廷就兩步一跨地移步坐在了石凳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著桌子上的一盤棋,語氣低沉。


    石桌上的棋局正進行到最激烈的地方,瞬息間的決定便可左右最後的結果。


    傅徵隱約察覺到趙邯廷身上的氣勢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果然...鼎北侯府突然找自己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一個軍候,托自己的親妹妹邀約,難道是有什麽事情需要秘密商量嗎?


    傅徵順勢收斂了神色,坐在了趙邯廷對麵的石凳上。


    杵在一旁的趙嵐因被突然緊張嚴肅起來的氣氛所感染。她偷偷地打量了二人兩眼,也安靜地坐在了傅徵旁邊。


    多說是錯,不如不說。


    這是趙邯廷一直交給她的道理。


    竹林裏一片靜謐,日光被竹葉層層細篩,濾成跳動的光點落在三人身上。


    明明是個大陽天,傅徵卻感覺身子有些發冷。


    桌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正在進行慘烈的廝殺。


    ...


    自己的隋城之行被人泄露給了清風寨的大當家楚裘。這是她聽到的消息。


    哪個人到底是誰?


    她的目的,據目前的形勢看來...像是為了阻礙自己和裴慎的腳程故意給兩人使的絆子。


    結果估計那人也沒想到...竟然會直接翻出來清風寨與隋城地券的糾紛。


    等她人到了隋城,又遇到一樁奇奇怪怪的命案。


    是誰在背後操縱著一切,將事情每次都正正好好地擺在她麵前,讓她視而不見也不行。


    雖然傅家遠離朝堂中央,但這並不代表傅家不關心政事。


    一味地置身事外隻會讓自己變成權力漩渦中被摧毀的棋子,隻有將舵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能在激流中保一世平安。


    趙邯廷看著傅徵若有所思的臉,明白眼前的小姑娘心中定是有所思考。


    “傅小姐是個聰明人,我也就直說了。如今朝廷之上表麵一片風平浪靜,私底下卻是波濤洶湧。傅家雖是中立之派,可在如今的局勢麵前,恐怕這陣腳也不得不做出調整吧。”


    趙邯廷緩緩落下一字,黑子對白子頓時成了包圍之勢。


    “那趙家...在這個局勢裏...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傅徵反問。


    趙邯廷沒想到小姑娘還會和他“打太極”,執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頓。


    看來傅家這些年看似不爭不搶,其實背地裏精明的很。


    明明是一個比自己妹妹還要小上一歲的閨閣弱質女子,對問題的反應卻不慢,甚至有些敏銳。


    “趙家是由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傅小姐以為呢?”趙邯廷抬手,請傅徵落子。


    趙家如今是要幹嘛?皇帝又準備幹嘛?


    這一切早就策劃好了嗎?


    皇帝還能幹嗎,皇帝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架空望族的權力,然後逐一擊破。


    傅徵盯著棋盤上的走勢,摩挲著手裏的白子。


    趙府在隋城的權力不低,現在卻想借自己把傅家拉進來。是為了什麽?


    為了...他們的行動更加穩妥嗎...


    隋城如今正值風口浪尖。城裏突然多出來的這些外族人不僅是來和大雍做生意的,他們同樣還是各個國家埋伏在大雍境內的眼線。


    隋城這場渾水裏,肯定有一條大魚。


    若是大魚一朝被人釣起來,那麽望族的權力會不會相應的被削弱?


    望族如果在其中伸了不該伸的手,那麽這次...或許對於皇帝而言,將是一個巨大的轉機。


    張桐張赫的分量肯定不夠。


    那麽...要什麽樣的人...需要鼎北侯府出手呢?


    玉白的指尖輕撚白子,落在黑子中心戰局的羽翼處,反手一擊將黑子鎖死。


    “我還不清楚家裏的意思...”傅徵笑地很是乖巧。


    這樣的事情,絕不是她一個小姑娘可以決定的事情。


    趙邯廷看著被白子咬的死死的黑子,無奈搖頭:“我這裏...有從金陵傅家寄來的信。”


    傅徵沒想到趙邯廷的動作這麽快。


    不一會就有近侍送來了一個木盒,將信從趙邯廷手裏接過後,傅徵也沒什麽顧慮的當場拆開。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想必事情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那就沒必要藏著掖著。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字跡。


    信中的話並不多,隻有一頁。


    一目十行的掃過去,傅徵將手中的信合上。


    “萬國來朝之際,隋城的人流量巨大,會發生什麽事情在所難免。刺史張桐一向都是太原王氏派係的官員,他的事情和王氏脫不了關係。你們昨日去的金縷軒也是王氏在隋城的產業之一...”


    “大雍真正掌握權力在手的,也不過三個王爺:成王李元瑾、譽王李泓和肅王李成風。王家和譽王一向走得近,和成王卻不對付。陛下現在想要爭取成王的支持…”


    “陛下現在確實下定決心要動手解決當年望族留下來的問題…隻不過,這馬上要開始的一台戲,缺了誰都不行。”


    “這和傅家有什麽關係?趙大哥,你也知道,我隻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能幫到你們什麽?”


    祖父在信中所說讓她隨心而行,可...麵對這樣的局麵,她又能做什麽?


    “我需要你去接近一個人。”趙邯廷移動棋子,局勢突然變得明朗起來。


    “黑子輸了。那個人...是誰?”傅徵看著趙邯廷這主動步入白子囚籠的一步,有些好奇。


    “沅香閣的老板娘--月娘。你也可以...叫她朧月。”趙邯廷破天荒的勾起了嘴角,隻是鼎北侯府的小侯爺太久沒有笑過了,臉上的肌肉都快要變得僵硬。


    這個笑容落在傅徵和趙嵐因的眼中...格外滑稽。


    趙嵐因:“噗--”哥哥還是不笑為好。


    “月娘的身份特殊,我們不便刻意地派人去接近。所以才找到了你。”趙邯廷憶起那人的交代,如此說道。


    傅徴:“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果然…朧月這個老板娘不對勁。


    “她以前是金縷軒的頭牌,由於一些原因自己贖了身,現在是沅香閣的老板娘。”


    …


    等到趙嵐因送走傅徴後,竹林裏便隻剩下趙邯廷一個人。


    “還不出來?人都走了。”男人話音落地,竹林深處便響起輪椅碾過石子路的聲音。


    “既然是故人來,為何不見?”趙邯廷是真的搞不懂眼前人的心思。


    如果不是托傅小姐的福,嵐因昨日肯定嚇都被嚇死了。


    畢竟,輪椅上的人字典裏可沒有憐香惜玉這四個字。


    少年的神色有些淡漠,他看著趙府大門的方向。“為何要見?”又不是什麽相熟之人,他們兩人之間的交集…


    趙邯廷發現謝寅這個人,真的古怪的很!


    明明心裏在意的不得了,不然也不會臨時改變計劃。可若是給少年的心思攤在明麵上,他又像見不得光一樣,別扭得讓他都跟著難受。


    趙邯廷:“我們真的要讓她也參與進來?”


    傅家的小姑娘,理應該千嬌百寵的長大。


    少女和他們現在正做準備的事情,本應該是相隔十萬八千裏才對。


    那裴家的小子還知道適當阻攔。麵前的人倒好,直接領著人家小姑娘進來。


    前路渺茫,連趙小侯爺都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嗤!你以為…她躲得掉嗎?”謝寅迴想起那個在大雪紛飛的天裏給自己用大襖撐起一小塊靜地的少女。


    他心裏的傅徴,可不是個柔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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