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識。


    腦子裏的刺痛感沒有完全褪去,還死皮賴臉地留著不走。剩下的便是充斥著整個腦袋瓜的酸漲感。


    傅徴被突如其來的懲罰弄的神思恍惚。


    她記得…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紅岫在她的耳邊嘰嘰喳喳地叫喚個不停。


    對,紅岫…


    雖然裴慎已經告訴過她兩個丫鬟都沒事,可現在親自聽見紅岫小雀兒一般活潑的聲音,傅徴的心才算落迴了實處。


    就是…


    紅岫這小丫頭…確實過於聒噪了。


    管理局的懲罰來的太快,少女完全沒有時間去申辯。現在努力地去迴想,卻發現有些事情竟已然記不清了。少女無論怎麽喊219,腦海裏的死係統它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想到它之前一直提起的係統升級,傅徴卸了力氣,沒再多管它。


    到時候219自然會迴來…她這筆賬,先給219記下了。


    傅徴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身下的被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床邊的紗幔在此之前層層疊疊的攏起,形成一個幽暗的封閉環境。


    睡覺的時候確實是個‘洞天寶地’,可現在她隻覺得腰酸背痛,手腳癱軟。她是再也不願意繼續擱床上躺屍了。


    傅徴現在隻想要下地活動活動自己僵硬得仿佛剛生長出來的四肢。


    少女努力地想要坐直身子,可這手才撐在床板上卻又被人給勸了迴去。


    “躺著吧。”


    出聲的人正是先前立在床邊的藍袍男子。他不過是去桌前給少女倒杯茶水的功夫,床上的人已經慢慢地自被褥裏鑽了出來。


    亂糟糟的頭發配上少女呆滯的雙眼,傅衡感受到了帶小孩兒的痛苦。


    男人歎氣道:“都睡了兩天了。怎麽現在一起來,就這般不安分。”


    傅徴循聲定睛一看,先前模糊見到的男人影子竟然是大哥傅衡!


    “大哥!你怎麽來隋城了!”少女看見金陵的親人,語氣都變得歡快起來。


    離了家,吃了苦,人或許才會感念到底還是呆在家裏舒服,才會明白家人對自己的重要。


    大哥不應該遠在金陵嗎?為何會到隋城來?


    少女說話炮語連珠,讓傅衡的眉間染上無可奈何之色。


    他先將茶杯給床上的人遞了過去。


    嘴巴都幹的起了皮,小姑娘說話卻還是這麽利索。


    嗓子都快要冒煙了吧…


    傅衡搬來椅子坐在傅徴床邊,關切地看著她喝完。


    男人目光裏那種像是看自家小孩兒調皮搗蛋的無奈和包容讓傅徴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確實…確實有些跳脫。而且是越長大越放肆…


    少女不敢看傅衡溫和的眼睛,隻得低頭,掩飾一般將傅衡給自己倒的茶水一飲而盡。


    見少女窩在被子裏,整個人突然變得乖巧起來。傅衡心下一陣發笑,這才緩緩說道:“我來隋城是為公務。聽祖母說你也在隋城,便想著順道來看看你…”


    男人說到這裏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


    那視線中帶著明顯的深意。傅徴一下子垂了視線,裝作驚慌失措,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傅衡將少女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他的眼眸深處隨著少女的小表情蕩漾開一層沉醉的波瀾。


    原來…還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我是沒想到,我們家常年在武陵養病的傅四小姐竟然這般膽量過人,孤身一人就敢往山寨上闖…令我這個做大哥的…都自愧不如。”


    傅衡平日裏總是一副端正穩重的樣子。從他的嘴裏說出這樣帶著淡淡打趣的話來,對於少女反而更有威懾力。


    就像做錯了壞事被大家長抓了個正著。傅徴低著腦袋,態度良好的承認自己的錯誤:“大哥我錯了!你別告訴家裏人。”


    要是讓傅三老爺知道,自己以為的親親寶貝閨女不僅可以徒手拉韁繩降服烈馬,還能一個人深入山寨,周遊在各路山匪之間…傅三老爺傅洲或許會直接被這個消息給震懵過去。


    更不用說娘親林瑛了。


    她是教導過女兒不要怕事,讓她無論幹什麽都放手去做,不要有一般女孩兒的無謂顧慮。但是女人可沒教過她,在不摸清楚局勢的情況下就意氣用事,什麽也不管,自顧自地帶著一腔莽撞就往前麵衝。


    傅衡:“現在知道怕了?”


    男人想起自己在少女醒之前了解到的事情。現在想來還是一陣心驚肉跳。


    他人一到隋城,不過去驛館短暫地落了腳,隨後便馬不停蹄地去傅家族人的住所去找玉奴。結果聽聞…


    傅家人到現在壓根就沒接到傅四小姐傅徴!


    他們皆以為是路上由於最近鄰國來朝的事情發生了堵塞,傅家人對此也沒多在意。


    傅衡知道事情不好,他安撫好惶惶不安的傅氏族人後一個人迅速地找到了隋城刺史府詢問情況。


    從麵色惶恐的刺史張桐嘴裏,傅衡才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小姑娘…膽子也忒太大了點!


    傅衡知道隋城的官兵已經上山…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他現在再去做什麽想什麽都是枉然。


    他隻希望傅徴能平平安安地被帶下來…


    不然傅家那邊,他也不好交代。


    結果…


    人確實是平安的被帶迴來了,卻是躺在裴家那位小少爺的臂彎裏。傅衡乍一見此情此景,心下詫異的同時,男人很快便黑了麵孔。


    這裴家的小子怎麽不讓玉奴坐馬車,這樣一路顛簸……


    傅衡這想法還真是錯了。


    裴慎這一路上可謂是用了自己十二分的耐心去仔細護著懷裏的少女。傅徴柔若無骨的身軀窩在少年日漸堅毅寬厚的胸膛裏,小臉睡得蒙上一層薄粉。


    有裴慎給她當肉墊,她真的沒吃什麽苦頭。


    當傅衡看見從馬車裏下來的妖豔少年後,他權當自己剛剛的想法是過眼雲煙,一吹即散。


    原來…裏麵還有一個。


    …


    懷中少女的兄長在此,裴慎也不好繼續抱著少女。


    他頗有些不情願的將懷裏的少女交到傅衡手中,自己卻沒來得及落腳歇息一會。


    裴慎就像個不會累不會停的連軸轉機器,徑直去處理清風寨的後事。


    ***


    傅徴:“原來我睡了兩天了?!”少女不再去和傅衡談論清風寨的事情。這一頁篇章趕緊翻過去!大哥不要再糾結於此!


    她將男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體上來。


    管理局也太不是個人!自己兢兢業業地為他們做任務,到頭來還要接受電擊懲罰。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豬呢!睡了這麽久…


    傅衡等人…還真的就是這樣認為的。


    大夫不知道請了有多少個,全部圍在少女的床邊,撐著一把老骨頭承受著少年壓迫感十足的目光和男人急切擔憂的視線。


    一個裴慎,一個傅衡。兩人像是床上少女的貼身護衛一般,在屋內分庭抗禮。


    麵前的少年是程老夫人特意交代過保護少女的。他又是將傅徴從山寨上帶下來的‘恩人’,傅衡也不好冷著臉色將人從四妹妹的房中趕出去。


    這有失傅家的風度,也與他一貫受的教育相違和。


    傅衡隻能任由少年站在自家小妹的閨房裏。對於一向守規矩的傅家大少爺來說,這已經很叫他難受了。


    更何況床上的傅徴一直不醒,他放不下少女,對此焦頭爛額。


    “沒什麽大礙…隻是小姐的神經一直緊繃著…這人突然釋放下來,導致突然供血不足,從而昏厥…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大夫診斷許久,幾乎都是這樣說。


    知道傅徴底細的少年對此倒是相信了一大半。少女確實沒受什麽實質性的傷害,頂多運動過度。


    雖然一直不醒,但可能的確沒什麽大問題。


    …


    “是啊,睡了足足兩天。”傅衡將少女手中的茶杯接過。


    傅徴將自己的雙手張開,左右轉著。“我已經沒事了,可能…可能真的是…太困了。”所以才睡了這麽久。


    讓少女自己親口承認她是個貪睡的懶豬,絕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為了不讓大哥擔心,傅徴隻能如此解釋了。


    “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既然這樣,那便再好不過。”


    傅徴想到傅衡所說的公務:“大哥一直守在這裏?我有沒有耽誤你的時間?”


    男人眼下有淡淡的烏青,這在以前可是全然不會在傅衡臉上找到的東西。


    傅衡雖然對待工作嚴謹,辦事踏實;愛泡在書房裏一呆就是一個下午,直到日落影移,方打開房門。


    可他從來不熬夜。傅衡的作息及其規律,在金陵也不和傅征等人瞎鬧,他很少上酒樓這類的娛樂場所。


    由此可見,男人臉上多出來的陰影是為了誰。


    “放心,我沒問題。”傅衡將枕頭墊高放在少女身後。


    睡了這麽久,坐一會也挺好。


    傅徴自紅岫那一聲叫喚後就再也沒看見她。少女那雙四下轉動的眼睛一下便讓傅衡摸清了她的心思。


    “紅岫給你去廚房加熱雞絲粥去了。躺了這麽久,你肯定也餓了。”


    傅徴臉上一熱,像是剛被熱水蒸過。她在被子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確實…她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


    “我還沒問,大哥來隋城是為了什麽公務?”傅徴有些好奇。


    莫不是大哥也知道了隋城和清風寨之間的事情?


    傅衡將小姑娘滿臉的好奇映入眼底。他也不賣關子,直接將事情告訴了少女。


    原來近日到了鄰國來朝覲見的時間。月氏,高麗…甚至是西戎和北狄都會派使者團來到金陵麵見大雍皇帝。隋城作為這些使者進入金陵的一條必經之路,此時的城內自然擠滿了各國的使者…


    他們還能趁著隋城繁榮的商路運行,將本國的商品在大雍售賣,掙得一筆不小的財富。


    傅衡作為鴻臚寺卿,本不用親自過來。但由於擔心家中小妹,他還是自願上奏陛下,求得了派遣旨意。


    ***


    傅衡見傅徵人醒了,他也不便在房裏多呆。


    雖然和小姑娘說的是鴻臚寺卿身上沒什麽事情,自會有隋城的地方官員去接待忙碌。


    但各附庸國來大雍朝覲細究下來也不是一件小事。


    隋城經過清風寨的事情...已經在城內造成了不小的動亂。


    他確實不清楚清風寨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男人好歹在官場也幹了幾年,這件事情背後藏著的東西,鼻子稍微靈敏一點的人心裏可都和明鏡似的.....


    張桐病的時間剛剛好。他現在不理事務,全靠章平在外周旋。


    小妹和那裴家的小少爺為何就這般碰巧,在去隋城的路上被人逮著了...


    傅徵先前在金陵和裴慎來往是傅家一大家子人都知道的事情。傅老太爺對此事都是放任自流的態度,換作傅衡,他也不願意去做那個阻礙傅徵交友的惡人...


    傅衡隻希望裴慎拎得清分寸,別把小妹拉下水...


    男人前腳剛走,裴慎就和踩好點似的後腳跟了進來。


    “裴慎!”


    少女此刻最想看見的人,還就是麵前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年。


    清風寨的事情還沒徹底解決自己就暈了過去,也不知道她事先交代的事情裴慎有沒有替自己辦妥。


    “何平野已經托人安葬。銀鐲子的事情...也替你辦妥了。”像是知道少女心中惦記的事情,裴慎沒等少女問出口,已經將事情全部都說了。


    不過,少年將自己埋葬銀鐲子的事情隱去不談...


    被人說是鐵血柔情,埋葬愛情什麽的...現在想來,裴慎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狂跳不止。


    傅徵:“謝謝!”


    裴慎坐在先前傅衡坐過的椅子上問:“不謝...你的身體如何了?”


    看上去挺精神,應該是沒事了。


    少年在心中已然做了判斷,可是似乎隻有聽見傅徵的親口答複他才覺得放心。


    “已經好了...我的那個盒子,你打開沒!”


    傅徵最在意的還是盒子裏麵的內容。


    她不希望自己在清風寨上呆了快有足足半個月卻一點收獲也沒有。


    即便早就知道傅徵對於案子的急迫,但她這剛從昏迷中醒來就想和他繼續討論的精神勁頭還是讓少年的心蕩起陣陣漣漪。


    裴慎眉頭一皺,對於這樣未知的感覺,他還是不能很好地適應。


    “是有什麽問題嗎?”傅徵以為盒子裏麵的東西出了問題。


    “無事。”裴慎將自己波動的情緒壓了下去。


    就在這早些時候,少年還想著要和麵前的人算算清風寨上的舊賬......她一意孤行的去找江岑安,結果事後暈倒的事情,裴慎一直記在心裏。


    可現在,裴慎隻覺得心間仿佛在少女專注的目光下塌陷了一塊,哪裏還有繼續和少女爭辯的欲望。


    “你做的很好,我們有了新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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