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什麽血淋淋的瘮人屍體。


    隻是一塊剔透的仙骨,卻不是脊柱,而是護在胸口的肋骨。似乎是一刻也不想耽擱,這仙骨竟直接融入了尤念的身體之中。


    尤姬去世多年,生前又修得是鬼道,屍身早已腐毀,隻剩下這一塊得天獨厚的仙骨。


    修真界眾人,不論是鬼修,還是所謂名門正派,趨之若鶩、垂涎不已的,也正是這一塊仙骨。


    然而,天下哪裏會有比尤念更適合尤姬仙骨的人呢?


    此仙骨與情蠱對峙多年,方一融入尤念的身體,戰局便瞬間扭轉了過來。


    天地間靈氣向尤念的靈脈中湧去,仙骨的力量讓靈力發生質變,情蠱節節敗退,漸漸停歇。


    不過,也隻是暫時不再發作而已。


    慢慢地,尤念的氣息平穩了下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關山月在龍宮的寢殿。


    無上仙尊施法將他們送迴過去之前,尤念曾經來過這裏,故而認得。


    隻是關山月卻不在此處。


    尤念微微蹙眉,心中一陣不安,剛要喚出關山月的名字,便見他十分心有靈犀地推門走了進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均是一時無言。


    這是尤念恢複記憶後,第一次麵對他。


    上一世不像這一世過得如此順利,萬般苦楚既然想起,再想開口便沒有那麽輕鬆容易了。


    片刻後,關山月蹙眉,垂眸,滾落一滴淚珠。


    他隻道:“師姐,對不起。”


    第88章 捌拾捌   叛變


    尤念見狀一愣, 也顧不上去想那些一團亂麻似的往事了,忙道:“為何道歉?”


    她此時剛剛結束與情蠱的糾纏,整個人蒼白又憔悴, 帶著一種很是孱弱的氣質。


    故而她身上的英氣被衝淡了一些, 倒顯出一抹纏綿心頭的溫柔來。


    “你過來。”


    尤念一隻手扶在床榻邊緣,另一隻手衝著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而關山月卻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整個人仿佛一棵蕭瑟的樹一樣立在那。


    他半低垂著頭,讓尤念還能看到他的神色,他的淚隻滾落了一滴, 眼眶中也並不濕潤,竟是連哭都這樣克製。不過,他的眼白之上早已泛紅,眉頭也微蹙著, 淚水滑過他的唇,將他下巴上的血跡衝淡出一條細細的線。


    一眼看過去,便有一種幾乎讓人心碎的悲痛之意撲麵而來。


    而尤念的狀態, 自然是比關山月更要可憐。


    她全身上下也沒什麽力氣,但還是重重敲了一下床沿,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你過來......”


    話還沒說完,尤念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見狀,關山月馬上跑了過去, 撩開半掩的床幔, 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幾下尤念消瘦單薄的背。待尤念止了咳嗽,抬眸看向他時, 他又馬上將手收了迴去,整個身子離開床幔半步的距離。


    尤念的眼神摻著一點難過和一點無奈,她又招了招手,道:“你過來一點,為什麽躲我?”


    聞言,關山月將頭抬了起來,眼神很明顯地亮了一下。


    他將身子向前傾了傾,開口,語氣中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師姐,你不生我的氣嗎?”


    尤念挑眉,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關山月:“氣我早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卻一直瞞著你,還......故意挑撥你和項衡的關係。”


    上輩子,無上仙尊插手這件事情之前,尤念一直沒有明確表示過自己叛出師門。


    關山月一直與尤念相依為命,自然也還是項衡名義上的徒弟。


    他從來沒有直唿過項衡的名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得上是第一次。


    聞言,尤念蹙眉,似乎有點不開心了。


    關山月的心也跟著漏了一拍。


    緊接著,他的腦門上被輕輕彈了一下。


    帶著些許埋怨,和足夠多的親昵。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不分好壞的人?”尤念把手拿下來,笑著瞪了關山月一眼,“你做這些,不都是為了我好麽?”


    “沒有提前告訴我真相,是怕我心中的情蠱發作;挑撥我和項衡的關係,是......是不想讓我再走向和之前一樣的路。”


    見尤念並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關山月便不動聲色地又得寸進尺了一些。


    他握住尤念的手,冰涼的指尖有些發顫,微微抬起頭,用一種極為真誠的眼神與她對視。


    他很堅決,又很認真地說道:“師姐,我不喜歡項衡。所以就算知道師姐你絕對不會向情蠱屈服,我也想讓他離你遠一些、再遠一些。”


    關山月一向是最溫和善良的性子,從來沒有在尤念麵前說過誰的壞話。


    故而聽到這話,尤念愣了幾秒。


    不過隨即她就眉眼彎彎地笑了一下,將自己的手放在關山月的手背上,也很認真地說道:“嗯。我也不喜歡他,我們兩個一起離他遠一些。等到將情蠱的事情解決,我們一起歸隱也好,一起遊山玩水也好,再也不和他見麵。”


    說完,尤念垂眸與他對視,伸出手,輕輕撫摸過關山月的臉側,拇指在他的臉頰處摩挲了幾下。


    “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心悸得很,幸好醒來之後你就在我身邊。”


    關山月就這樣微微抬著頭,整個人被籠在尤念的目光之中。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但胸腔中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卻比往常更加如有實質。


    他微抿了一下自己愈發幹燥的唇,輕輕喚了一聲,“師姐......”


    尤念察覺到自己的手心有些發燙,便把手收了迴來。


    關山月也將眼睛半垂了迴去,盡量不動聲色地調整著自己的氣息。


    尤念並沒有讓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太久。


    她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上方,道:“方才,我娘的仙骨融進了我的胸口,將那情蠱暫時壓製住了。”


    聞言,關山月點頭,“我們二人靈脈之間有感應,故而我也感覺到了。”


    “師姐,這是好事啊。”


    尤念卻是歎了一口氣,“可這也不是長久之策。這情蠱活著我心中一天,我便要受它的限製一天,不得安生一天。”


    “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將這情蠱清除。”


    關山月道:“無上在將我送迴過去之前,曾將情蠱的來龍去脈,以及破除情蠱的辦法告訴了我。”


    “她說,成神有三個條件。一是要修為到達入仙巔峰,二是具有神骨,三是成功渡過天劫。”


    “隻有能舍棄一切私欲的人,才能真正成神,故而全部成神天劫都是情劫。”


    “天道在賜予一個人神骨的同時,就會向凡世灑下一粒沙礫,沙礫化成一個人,隻為了那個有神骨的人而生,帶著情蠱,成為那人的情劫。”


    “而渡過成神情劫的方式便是,一輩子不停辜負那個沙礫化成的人,不產生絲毫動容。隻要證明了自己的無情,便可以化為神身。”


    尤念聽他說到此處,蹙起了眉頭。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而關山月內心憤恨這天道的不公,急促地吸了幾口氣,才繼續道:“而破掉情蠱的方法,就是要沙礫暫時不被情蠱控製情感,等待時機成熟,親手將對方的神骨抽出、毀掉,讓對方徹底失去成神的資格,自己便能得到自由。”


    聽到破解情蠱獲得自由的辦法,尤念的表情並沒有什麽大變化。


    她扶著床沿的手緊了緊,隻道:“不對。”


    關山月與尤念對視,疑惑道:“師姐,哪裏不對?”


    尤念蹙眉,“無上的話經不起推敲。成神的方法怎麽可能是不停辜負他人?此等心性品質之人,天道為何選之成神?如果連神性都是卑劣的,哪我們身為凡人,又要如何自處?”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個以我娘為情劫的男人,為什麽沒有飛升?他難道辜負我娘辜負得還不夠狠嗎?”


    聞言,關山月也是微蹙眉頭,陷入了思索之中。


    尤念所說的話,不無道理。


    但無上仙尊所說,也不能全盤否定。如果情蠱的來源真的是為了給有成神資格的人設立情劫,那將對方的神骨毀掉,情蠱隨之被破解,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半晌後,關山月道:“那......師姐,你準備怎麽辦?”


    “項衡已經被□□在仙京地牢中了,師姐若想的話,去試試也無妨。”


    尤念眼睛睜大了些許,“試試?”


    關山月緩緩眨了眨眼,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就是把項衡的神骨挖出來,親手捏碎,看看有沒有用啊。”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一片葉子、一隻小狗,而不是在說人命關天的事情。


    而尤念竟然也真的認真思索起這件事的可行性。


    不過,片刻後她還是搖了搖頭,道:“雖然他曾經抽出過我的仙骨,我今天毀掉他的神骨,隻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可是......”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神骨是什麽,這東西究竟真的是骨頭,還是隻是叫這個名字,實則隻是一團靈氣?我心中畢竟有他的情蠱,如果毀掉神骨真的能破解情蠱,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無上說的是徹頭徹尾的假話,這樣做反而會催動我的情蠱,怎麽辦?”


    劈裏啪啦地說了很多話,最後尤念非常有條理和邏輯地總結出道:“總而言之,現在不是對項衡下手的最好時機。”


    尤念分析得極為理性,並沒有半分感情用事。


    見狀,關山月低頭蹙眉,道:“是我太莽撞了。還是師姐想得周到。”


    “眼下的耽誤之急,是對情蠱與神骨一事再多了解上幾分。”


    想到此處,他快速抬頭,對上尤念的眼睛,道:“師姐,淩君仙尊曾與無上共事,之前我也看出他知道項衡身體中有神骨。仙尊他一定知道很多內情,不如我們去找他吧!”


    聞言,尤念也很是驚喜。


    這確實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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