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媽絮絮叨叨的,還給毛思嘉戴好了帽子,這才送她出了辦公室。


    抱著一包布料,毛思嘉小心地走在紡織廠的過道上,這日子滴水成冰的,路麵打滑的厲害。她穿的五眼棉鞋又是塑料底,特別滑,不小心不行。


    經過鍋爐房附近的時候,屋子裏冒出白茫茫的霧氣,這邊她很熟,因為紡織廠的浴室就在這邊,即使是冬天她也一個禮拜來兩次。掃了一眼,毛思嘉的視線忽然定住了,她看到了一個熟人。


    那個人本來沒看到毛思嘉,但好巧不巧地抬頭,兩個人視線就交匯了。


    毛思嘉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唿,所以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劉妮臉漲的通紅,就這樣看著毛思嘉...她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毛思嘉!就在這時,鍋爐房旁邊的澡堂子走出一個年輕女工,看到毛思嘉就笑了:“思嘉今天來洗澡的嗎?”


    毛思嘉飛快搖頭,把自己手上的布料舉了起來:“廠子裏處理次品,我媽喊我來一起選布料!”


    “哦哦哦!”年輕女工像是才想起來這件事一樣。毛思嘉知道對方確實可以不在意,蓋因這個年輕女工爸爸是紡織廠副廠長,母親也是廠子裏的人,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從來不用考慮布料的問題。


    兩個人交流了幾句。


    劉妮並沒有走,她本來想走的,這個時候更像是在發呆。


    毛思嘉衣服多,隔很久才能見她穿重樣的衣服,這是班上的同學都知道的事情,劉妮還拿這個批評過她作風不好,不知道節儉。但是說實在的,誰不羨慕她可以經常穿好看的衣裳呢?


    現在她算是知道了,原來毛思嘉家裏有人在紡織廠上班,常常可以弄到紡織廠處理品。有這樣的條件,在穿衣上麵肯定是比一般人條件優越很多的。


    毛思嘉今天穿的這一身也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不知道是以前沒機會穿到學校裏,還是新做的。燈芯絨麵的棉衣相比起自己身上奶奶手製的棉襖要輕巧多了,栽絨的領子可能是學的軍裝,特別好看...


    紅帽子、紅圍脖...劉妮扯了扯脖子上係的十分緊實的帽繩,從來沒覺得這麽難看過!


    她的這頂毛線帽是灰色的,並不是新的冒險,而是弟弟長大後小時候一件毛線坎肩給拆了織的。相比起新毛線,舊毛線再織總有這樣那樣不如意的地方。


    和年輕女工說了幾句話,毛思嘉又朝劉妮點頭打了個招唿,意思是自己要走了。至於說幾句話、寒暄一番,這是她沒有想過的。一方麵是兩個人關係不好,沒必要寒暄。另一方麵,毛思嘉覺得劉妮可能也不想和她寒暄。


    剛剛劉妮也不是在那兒玩兒,她都看到對方帶的小筐和火鉗了。她猜對方住的比她還近,這是過來撿煤核了。


    如今的首都要各家燒煤過冬,煤這東西並不貴,至少在市場上買賣時不貴,毛思嘉猜測為了保證居民生活,價格是調節過的。而且冬天麽,各個單位通常還有取暖費上的補貼(職工住房有暖氣的,就沒有這個補貼了)。


    但即使是這樣,也有很多相對拮據的人家有各自節省的辦法。


    工廠鍋爐房用煤塊多,也比較粗放,所以用完的煤渣裏麵常常有一些沒有燒透的煤。這些家庭就會派孩子去撿煤,這種就算是‘撿煤核’的。毛思嘉也撿過煤核,但不是為了家裏,而是學校組織學生做的。


    為的是提倡節約...後來這些煤核都拿給學校用了。他們學校教室裏是沒有暖氣的,平常也是燒煤取暖,所以用得著。


    ‘撿煤核’在家長眼中隻是一種節約的小技巧而已,但在孩子們眼中卻不是這麽簡單。即使這個年代提倡勤儉節約,提倡艱苦樸素,可人性裏麵一些輕易無法改變的東西依舊存在,比如說嫌貧愛富。


    別看這個年代大家都窮,但在大家生活水平都很低的情況下,也有日子過的相對較好和相對較差的。對於撿煤核的同齡人,孩子們是不吝嘲笑的。‘撿煤核的’,這就是一種孩子們會心領神會的叫法。


    至於這裏麵到底是惡意居多,還是開玩笑的心情居多,這個不好說...但對於當事人來說,顯然不會有什麽好感覺。


    毛思嘉不是真正的孩子,當然不會覺得這有什麽值得嘲笑的。隻不過她這個人同理心比較強,會為別人的尷尬處境感到尷尬。所以她很快就意識到了,她留在這裏隻會讓劉妮感到尷尬。


    她又無心看對方的笑話,或者說她從根本上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笑的,早點兒走還比較好。


    迴到家後把早上熱在生爐子上的粥拿出來喝了,冬天日子短。上班的人就算了,毛思嘉這個放了假的人,又不需要早起。早上起來吃了飯就十點鍾了,中飯經常是不吃的,隻在一兩點鍾的時候喝點兒粥、衝點兒麥乳精、芝麻糊之類的東西對付過去。


    喝完粥,也沒有怎麽休息,擦擦嘴又出門了。毛媽叮囑過的,要去煤站買煤。


    之所以要叮囑毛思嘉,是因為煤並不是天天能買!每個煤站的規矩還不太一樣,但大都還是在月初、月中、月底這樣的日子固定一兩天賣煤。煤站輻射的居民都要在這一兩天的時間去到煤站把一個月的分量買好。


    至於說分量是多少,各家自己估算。


    毛思嘉聽說有的地方,家庭用煤量也是有計劃的,和戶口人數綁定。首都卻沒有這個規定,這對於首都居民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


    “200塊小煤!”毛思嘉拿了自己家的戶口來到了煤站,一樣排隊很長,畢竟這兩天附近的居民都要來買煤。


    排了兩個小時的隊這才輪到毛思嘉。


    煤分大小,毛思嘉從來不用大煤,小煤足矣。


    現在用的這種煤是蜂窩煤,對於習慣用煤氣的城市孩子來說,這個可能不太了解。他們最多就是小時候使過液化氣,換液化氣罐的麻煩還有點兒印象...至於說蜂窩煤,那是什麽?好像在書裏看過的樣子...


    蜂窩煤就是打了眼的圓柱體煤塊,燒起來之後眼對眼,另外一塊新煤也可以引燃,容易操作、燃燒也比較徹底,是這個時候城市生活中普及度較高的燃料。


    毛思嘉上輩子小時候還接觸過,算是有點兒印象,但很快家裏就用上了液化氣...


    煤站的人收了毛思嘉三塊錢,不一會兒就有人把兩百塊小煤搬到了平安車上。這個時候大家還講究一個服務,煤站是會送貨上門的,而且也不會多收費用。


    煤送到了胡同裏麵院兒門口,煤站的人給卸下來了才走。


    院兒裏的大媽見了還很不滿意:“這就是如今了,以前多好,還給送進屋子擺好呢!”


    語氣之中大有今不如昔的感慨。


    毛思嘉沒碰這些煤,而是按照毛媽的叮囑,等她迴家了處理。這不是毛思嘉躲懶,而是她幹不慣這個活,真要是自己強行搬進去,做的慢是小,一身弄的不能見人才麻煩!煤黑清理起來可是很麻煩的!


    她就不要幫倒忙了!


    有這個時間,她迴去做點兒別的家務也是可以的。


    也沒過多久,毛媽就迴了。最近毛爸不在家,去跑今年最後一趟車了,好像是去湖北。毛媽也不覺得她和毛思嘉兩個女人在家有什麽不方便,迴到家圍好圍裙,戴上線手套,拿起洗衣服的搓衣板就去搬煤。


    搓衣板的背麵可以放數塊煤,就這樣一趟一趟地搬,不多時兩百塊煤就整整齊齊地碼在廚房裏了。


    正是準備晚飯的時候,毛媽從屋子裏取暖的生爐子上夾出上頭燒的最旺的那一塊,放到廚房的灶眼裏。灶眼裏原本就放了兩塊燒透了的煤渣,加上這塊煤,正好。


    一塊新煤放在了生爐子裏,毛思嘉給爐門開開,不一會兒新煤就能燒起來。


    至於之前夾走的那塊煤,做一頓飯卻是正好...這種隻是很普通的省煤做法——有的人家為了省煤,冬天會用取暖用的生爐子做飯。毛媽嫌那個薰屋子,還容易弄的滿屋子油煙味兒,是從來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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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首都的冬天,真正天寒地凍!


    特別是在這個民居普遍沒有暖氣的年代,就更加難熬了!


    屋子裏有生爐子是沒錯,但靠著生爐子和煙囪,房子裏的溫度也高不到哪裏去。至少毛思嘉不覺得暖和,大約就是她在南方過冬,沒用一切取暖設備的程度。


    她隻能盡力靠生爐子近一點點,烤火總是暖和一些的。


    毛媽見煤乏了,就夾了一塊新煤,把底下的煤渣換了。上頭的新煤對準眼兒,又打開爐門,不過一會兒火苗就躥了起來,這才把爐門虛虛掩上。


    毛思嘉瞧了瞧,她家那破桶裏的煤渣都滿了,幹脆起身戴手套和帽子:“媽,我去倒煤渣...媽多烤幾個白薯,我迴來吃,今天不吃晚飯了!”


    不等毛媽說什麽,毛思嘉就提著破桶‘噠噠噠’跑了出去。


    毛媽隻來得及抱怨:“現在的孩子,有飯吃反而不愛了!”


    倒爐灰是此時孩子最簡單、最常見的家務,其實就是倒垃圾!不過這個時候的垃圾麽,各種花花綠綠的包裝紙非常少見,基本上就是一些廚餘垃圾。而諸多廚餘垃圾裏麵又以煤渣、爐灰為主...沒辦法,大家過日子都非常精打細算,一根蘿卜不要蘿卜纓子、蘿卜皮那是未來的事,現在就連廚餘垃圾都少了許多。


    這個時候沒有隨處可見的垃圾桶,隻有垃圾站,不過垃圾站修的也比較密集,不會讓倒垃圾變成一件特別討人厭的家務活兒...毛思嘉看到垃圾站就比較親切了,說是垃圾站,其實就是垃圾池。


    她以前生活的南方小城,老城區還見這種垃圾池呢!


    果然是首都,在各個方麵都領先了地方二十年。很多這個時候首都孩子玩的遊戲,毛思嘉上輩子在小時候也流行過。她現在雖然生活在六十年代,但基本上和小地方的八十年代沒有太大差別。


    毛思嘉溜溜達達到了垃圾,迴胡同的時候就聽到胡同大媽打招唿:“思嘉,你爸迴來了,還不去看看!”


    毛爸前些天跑長途,帶著車隊去了湖北,毛媽和毛思嘉就算計著他什麽時候迴來,主要是怕趕不及過年!


    毛思嘉‘哎’了一聲,跑迴了院子!


    “謝謝啊!”毛爸正在送一同事出門,見到毛思嘉就笑:“小嘉出去倒爐灰了?快去看看,爸爸給你買了東西。”


    “衛叔叔!”毛思嘉問了一聲好,也不急著走,等毛爸送走了同事,這才和毛爸一起迴屋。


    毛爸笑眯眯地看著自家閨女,嘴巴都快咧到耳邊去了:“小嘉,爸爸給你買了兩箱橘子,南方的橘子好吃,爸爸小時候和你一樣愛吃!”


    毛思嘉喜歡吃橘子,但是橘子這玩意兒在此時的首都很難見到。就算有,存儲時間太長,味道也不太好。上一次吃到喜歡的橘子,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一迴毛爸跑了一趟江西。


    胡同大院兒裏哪有秘密可言呢,毛爸帶著東西迴來了,立刻就成了院兒裏的新聞。寒冬臘月的,都不樂意出門的鄰居們紛紛冒出了頭,湊到毛思嘉家客廳裏瞧。


    也沒什麽不能瞧的,地上放的是各種各樣的土特產。兩箱橘子不消說,還有好幾塊臘肉,是野豬肉做的。兩個好大罐子的蜂蜜,毛思嘉摸不準是野生的,還是蜂農出的,不過怎樣都是好東西。


    還有一些煙酒,這些都是首都不太常見的,應該是地方品牌。


    至於其他,用一個一個的盒子裝著,應該是從商店裏買的東西,就是不知道是什麽。


    大家嘖嘖稱讚了一番,毛爸也拆了兩盒煙散給大家,這才散了。


    東西是好東西,但皇城腳下住著的老百姓也不是沒見識的,不至於驚訝到哪裏去。


    毛爸把那十來個盒子單拿出來,其中有幾個是給毛思嘉和毛媽的,有一盒子毛線,顏色是很粉嫩的鵝黃和分粉藍色。一盒子布料,綢子的,顏色很喜慶。按照毛爸的說法,攢著,將來給毛思嘉做被麵。


    這個時候的絲綢不需要布票,但賣的很貴!同時絲綢也是少見的能夠‘花裏胡哨’的布料了。這樣的布料當然上不了身,一般都是用來做床上用品的。


    毛爸這話沒有直說,其實就是讓毛媽給毛思嘉做嫁妝!


    另外還有一些吃的用的不用多說。


    至於剩下的盒子,裝的則是各種禮物。毛爸很老道地說:“思嘉現在都初三了,馬上就要分配工作了!咱們得上上心!”


    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去年冬天大姨還因為表姐周小玉的分配著急呢!甚至想到了讓表姐落自家的戶籍。這時間才過一年,相同的事情就落到了毛思嘉頭上。隻不過毛思嘉不用擔心留不留北京的問題,她作為實打實的獨生子女,肯定是能留下來的。


    她唯一的問題是有沒有工作,工作又是什麽樣的工作。


    留在北京的人找工作和幾十年後方法肯定不同,現在基本上是分配和找工作結合。


    有的人分配工作,有的人就得關注各個廠子招工的情況,有向社會招工的,就得趕緊去看!不過,向社會招工的話,競爭往往非常激烈,想要脫穎而出不是那麽簡單的事,要麽就是自己真的特別優秀,要麽就是能找到一定關係。


    事實上,留在北京隻不過是第一步而已!北京七百萬人口,沒有工作的人也挺多的呢!戶口留在了這裏,並不代表一定能有工作。雖說毛爸毛媽工資高,毛思嘉也有自己的‘金手指’,但他們也沒想過毛思嘉就呆在家裏啃老。


    找工作是肯定要找工作的,還得找個社會意義上的好工作!


    這甚至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有毛思嘉的金手指,她這輩子也不會缺錢。不說大富大貴,至少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但人生活在社會中,總得符合社會期待,這個社會就是一個講究工作和工作單位的社會,毛思嘉隻要不想做社會的異類,就得認真對待這件事。


    毛爸這次弄了好些煙酒和禮物,就是預備著給毛思嘉找工作的時候走人情用。


    晚上睡覺的時候毛爸就和毛媽盤算著自家認識的人,有誰可以走走人情,給毛思嘉的工作牽線搭橋。


    “我們汽車公司這一兩年不招工,不然的話思嘉倒是可以來。”說是這麽說,毛爸卻沒有真的把閨女弄來汽車公司的想法。汽車公司的效益好,職工福利都不錯,但汽車公司最吃香的還是司機!隻要不是想讓女兒成為女司機,就沒必要把姑娘弄來。


    他們汽車公司是跑運輸的,毛爸常常在四下無人的國道上跑,所以知道一個女孩子會很不方麵。


    毛媽積極地道:“我們廠子倒是年年招人,我想想辦法!”


    “紡織女工?”毛爸有點兒遲疑,紡織女工倒是又紅又專,是有裏子又有麵子的工作。但是到時候如果分配到那些煙塵很大的車間怎麽辦?毛爸知道的,自家閨女肺不太好,別人抽煙都受不了,每年春天柳絮最多的時候還得戴口罩、吃藥呢!


    “哪能啊!”說起疼愛女兒,毛媽自然不會比毛爸少,當即說起自己的計劃:“紡織廠也多的是坐辦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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