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工人在這裏放了椅子什麽的,偶爾會在這裏躲懶、磨工時。


    這幾個女生也是從廠子工人那裏知道的這個地方,偶爾會來這邊聊天、休息...隻是不像一般工人那麽大膽,敢在上班時間過來休閑,隻敢在休息時間過來。


    突然的聲音讓幾個女生都往門口望去,毛思嘉和於欣站在門口,毛思嘉站在門口朝她們笑了笑。這個笑當然不是友善的意思,如果幾個女生晚生個幾十年,大概會知道,這就是‘嘲諷max’了...


    毛思嘉是和於欣一起出來散步消食的...食品加工廠的占地麵積不小不大。和真正的國有大企業相比,規模算小的了,那種企業,上下幾萬職工也有呢。但也不算小了,至少從毛思嘉的角度,此時的工廠用地還是挺大方的。


    廠子裏很多地方毛思嘉和於欣從來沒有來過,所以也有了一種探險的樂趣。


    隻是毛思嘉真沒有想到,能恰好聽到背後說她的...聽這些人議論,她差點兒給氣笑了!


    她理解時代的特殊性,明白這時的人對占工作單位便宜習以為常,就連工作單位自己也這麽覺得...隻當成是給職工的一種福利——最有力的佐證就是本來福利、效益就很好的大廠,在類似的問題上就會嚴格抓一下,效益不好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特別嚴重。


    效益不好的廠子,即使工資依舊和大廠差不多(這個時候,工資這種東西真的拉不開差距,別說同一種職業了,就算是不同職業之間,工資差距也很好。同樣都是工人,除非是學徒工對上老資曆,不然的話工資差距小的很!),在很多福利方麵也會差很多。


    小到早飯工廠食堂的饅頭有沒有補貼,大到單位給職工分房的力度,都是效益的體現!


    生存情況不容樂觀的小廠,工人福利離大廠太遠了,肯定會心生不滿的...這種情況下,工人占工廠的福利,本質上就是一種福利補充...


    毛思嘉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在這個時代生活這麽多年,她早就學會用時代的不同來理解很多問題了!但是,這不是這些人可以詆毀自己的理由!不管怎麽說,她做的是正確的事!


    大概是這種背後說人壞話的事情被當場抓包非常令人心虛,這個時候的小姑娘又相對‘淳樸’,不可能當沒事兒發生過一樣。所以廢棄活動室的幾個女生一時之間都不敢去看毛思嘉,隻有一個,見毛思嘉和於欣似乎來者不善,當即瞪了迴去。


    隻是那種沒底氣,是一眼看得出來的。


    “可得了吧!就沒見過這麽顛倒黑白的!”毛思嘉掃了一眼她們,卻沒有在這件事上再說什麽,而是笑了一聲:“你們這算怎麽迴事兒?聚眾背後說同學壞話?嗬嗬,說的這麽起勁,也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是慣犯了吧都?你們也是心大,敢和一幫子背後空口白牙抹黑別人的人做朋友,不怕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被別人這麽說啊?”


    說到這裏,毛思嘉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哦,你們是不怕,抹黑你們不用空口白牙,能這麽背後說別人壞話的,能是什麽好人?有的是實實在在的‘壞’讓別人說呢!”


    “再者說了,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你們聚一起還是有道理的。”


    “毛思嘉!”之前瞪毛思嘉的女生站起了身,臉色很不好看,像是要吃了毛思嘉一樣。


    毛思嘉是挺慫的,但是她可不慫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生...她們能把她怎麽樣啊?


    “你兇什麽兇?”毛思嘉瞪迴去:“背後平白說人壞話,你們還有理了?宣揚出去,誰會說好話?”


    雖然大家在背後或多或少都有議論別人的時候,但是惡意的議論又是另一迴事了。即使自己本身是會背後議論別人的人,恐怕也不會願意找一些同樣愛議論的人做朋友吧。


    沒有人指出來的時候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但是如果有人點出,這是很傷名聲的。


    發現鎮住這幾個人,毛思嘉也沒有繼續欺負小孩子的意思,轉身就走了。


    於欣趕緊跟上,路上忍不住抱怨:“這都什麽人啊!整天上班兒還這麽閑,家裏是開鹽店的嗎?”


    又扯住毛思嘉的衣袖:“就這麽放過她們了?”


    毛思嘉其實遠不如看起來的不在意,她心裏都快氣死了!輕輕從於欣的手裏扯出衣袖,搖了搖頭:“能有什麽辦法呢?”


    是啊,隻是說壞話而已,這對毛思嘉的心情影響很大,換成一個心理脆弱一點的小姑娘,說不定還會影響心理健康。但是那又怎麽樣,總不能背後說壞話,就抓起來吧?


    “至少、至少應該好好講講道理!”於欣就是這麽想的,覺得至少得口頭上反擊迴去!所謂的講道理,其實就是打嘴仗的意思。


    毛思嘉卻並不讚同,解釋道:“道理是講給願意聽的人的,如果對方根本就是不講道理的,說的話本身就是胡攪蠻纏。你和人家講道理,根本不能壓服對方,隻能讓對方迴你一堆歪理邪說。”


    “欣欣覺得她們講道理嗎?”毛思嘉認真地看向於欣,於欣下意識搖了搖頭。


    這種類型的人,毛思嘉早就學會屏蔽了。和他們計較的話,是什麽都得不到的,因為你根本不能讓他們改變想法。


    毛思嘉和小夥伴於欣講清楚了道理,覺得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和幾個初中生計較什麽呢?說的明白一些,大家同校三年,說不了幾句話,等到畢業之後,誰有認識誰啊?


    她不是泥人性子好拿捏,隻是說,她是真的不在乎這些人而已。


    隻不過,毛思嘉不在乎,卻不代表別人不在乎!剛剛被她唬住的幾個女生卻是心有不忿起來。


    “毛思嘉她算什麽?一看就是‘布爾喬亞’,我媽廠子裏她這樣的,全都批.鬥了——她竟然敢這麽威脅人!”


    “就是,什麽人呐!”


    “不行,我也咽不下這口氣,非得給她點兒教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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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又要迴學校上學了...”於欣有點舍不得上班的生活了。


    學工的期限是一個月,從一開始的生疏,到後來的遊刃有餘,凡是認真在廠子裏做事的,基本上都有了一些收獲,至少知道了工人們在廠子裏上班的真實狀況。


    一開始的新奇之後,不少同學都陷入了倦怠期,不太喜歡上班了——廠子裏麵做工人,本來就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特別是熟悉自己的操作之後,更是隻剩下枯燥乏味!


    這還不同於學校裏,現在的學校也沒有太多規矩了,曠課遲到什麽的,不算什麽大事。工廠裏,不在崗位上也就算了,在崗位上肯定是要好好做事的...工廠就是這樣,一道程序連著一道程序,一個人手上出問題了,耽誤的是整個流程。


    不過,等到學工到了最後,大家又有一點兒舍不得了。


    今天是學工的倒數第二天,因為最後一天有很多雜事要做,根本不能真正工作。所以倒數第二天就是實際上正經工作的最後一天,這個時候大家不少人都有了‘眷戀’的程序。


    光是毛思嘉就看到好幾個和廠子裏‘師傅’依依不舍的同學了,這讓毛思嘉想起了過去軍訓快結束時對教官的感情。平常或許覺得對方太嚴厲了,等到要離開的時候,心裏卻是很在意。


    感情是相通的。


    毛思嘉停好車,和於欣往車間那邊走,路上說說笑笑。


    “迴學校上課有什麽不好?之前你還覺得廠子裏工作很累的...”毛思嘉打趣於欣。


    說話間,兩人又在去往不同車間的路上分手,毛思嘉蠻有幹勁地往巧克力車間去了。去到車間裏,看到陳師傅,先把包裏的一個筆記本拿了出來:“師傅,明天學工就結束了,這個送給您!”


    就是一個紀念品。


    這個時候送紀念品,筆記本是一個中規中矩,最為普遍的選擇——價錢適中,大家也都有需要,拿出去也挺像樣的。


    毛思嘉還按照當下的流行,在筆記本的第一頁抄錄了一首偉人詩詞。


    陳師傅一直是很嚴肅的樣子,這個時候收到這份禮物,先是一愣,然後眼尾也有了一些溫和。雖然說,離別的時候贈紀念品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會做這種事的一般都是稍大一些的年輕人。毛思嘉這個年紀,如果不是麵對非常親密的朋友,就得是很細心的人才會想到這一點。


    看看毛思嘉他們這一批學工少年就知道了,真正記得最後留物紀念的,不會有多少。


    對於這群半大少年來說,一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短暫到在生命之中留不下任何痕跡。至於在這個時候認識的人,就是過客而已,根本沒有留念的必要。


    正是因為清楚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怎麽想的,陳師傅才會覺得毛思嘉確實是一個很有心的孩子。語氣溫和道:“先去把包放好,最後一天工作也要做好。”


    毛思嘉笑著點了點頭,就迴去放包了,大概十來分鍾就迴來了...除了放包之外,依舊將雪白的袖套、圍裙、帽子給裝備上。


    毛思嘉一直是個有始有終的人,所以在最後一天的工作也非常認真。


    不過她想認真工作,就偏有人要弄出一些事端來。


    大概是快要午休的時候,巧克力車間外聚集了一些人,毛思嘉本來還在認真工作的。忽然有人過來,這些人都穿著藍色的幹部製服,胸口兜裏插著鋼筆,有的人手臂上還帶著袖章。


    “毛思嘉同學,你出來一下。”其中一個年輕幹事擰著眉毛,本來聲音還比較大,然而視線掃過毛思嘉的臉,落到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上,最終還看到了小姑娘稚弱單薄的肩膀,語氣一下就弱了很多。


    聲音很低,像是不想讓周圍的人聽到。


    毛思嘉雖然有點疑惑,還是跟著走出了車間,去了走廊上。陳師傅不太放心,覺得應該有事,也跟了出來:“小薛,到底什麽事兒,還得找個學工的學生?”


    ‘小薛’就是那年輕幹事,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找毛思嘉同學了解了解情況。”


    毛思嘉跟了出來,幾個板著臉的幹事這才問她:“毛思嘉同學,有人舉報,昨天倉庫丟的一包奶粉和一包糖是你偷偷拿走的,還說你把東西藏在了換衣間...有沒有這件事?”


    先是茫然,然後是驚訝,最後毛思嘉才肯定地說:“沒有這迴事,絕對沒有這迴事!我從小連一根針都沒有拿過別人的!”


    看著毛思嘉堅決的眼神,還有行為舉止中顯露的一些特質,幹事們也覺得她不像是偷東西的人——這一看就是規規矩矩的女孩子!就算一時行差踏錯,做了錯事,也不可能有這麽好的心理素質,這個時候表現地這樣坦蕩。


    但不能他們認為怎樣就怎樣,既然別人舉報了,那就得查一查。


    於是之前那個‘小薛’就對毛思嘉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毛思嘉同學和我們去你們車間的換衣間看看。”


    毛思嘉並不在意這件事,就領著幾個‘藍製服’去了,一起來的不止有‘藍製服’,還有一些看熱鬧的工人——其實幹事們已經嚐試讓不相幹的人散開,各做各的工作,不要幹擾他們做事了,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法不責眾,在這個工人們都端鐵飯碗時代的工廠裏就更是這樣!


    大家都愛看熱鬧,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人聚集了起來。大概這邊幾個車間,能從崗位上偷跑下來的都來了。


    換衣間到了,毛思嘉領著人進去,指了指自己放東西的那一格...讓她更吃驚的是,就在他的餃子包下麵,放著兩包東西。這兩包東西就是倉庫丟的物料,因為包裝挺大的,比她的包還大呢!


    有點尷尬啊...


    看到大家懷疑的目光,毛思嘉眨了眨眼睛——不慌,穩住!


    一瞬間的慌張之後,毛思嘉穩住地很快。認真地抿了抿嘴:“這件事和我沒關係,我是無辜的。”


    為了增強說服力,毛思嘉舉例:“車間的換衣間並不鎖門,我的東西也沒有收在櫃子裏,這種事情佷容易吧。”


    換衣間確實有上鎖的櫃子,但那屬於廠子裏有資曆有地位的員工,毛思嘉這種來學工的學生肯定是沒有這種待遇的。


    毛思嘉這個話也沒錯,幾個幹部有點遲疑。說實在的,從有人舉報,再到丟失的物料這麽容易被找到,這件事就顯得很蹊蹺,很耐人尋味了。幾個‘藍製服’商量了一下,準備這件事再調查調查...


    然而圍觀的人群裏,幾個毛思嘉很眼熟的人鑽了出來。


    “薛幹事,這都人贓並獲了,還包庇毛思嘉?昨天為了找這些東西,好多人都忙翻了天了!”說話的女生話是對‘小薛’說的,但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盯著毛思嘉。毛思嘉:好叭,大概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這幾個女生就是好幾天前毛思嘉在廢棄活動室遇到的那幾個人,還在背後說她壞話來著。本來毛思嘉都快要徹底忘記這件事了,這個時候又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圍觀的職工也討論熱烈起來,顯然有不少人簡單粗暴地覺得這件事確實是毛思嘉做的,確鑿無疑了...這也是這個時代的人比較淳樸,職場鬥爭什麽的,除開一小撮的爾虞我詐,普通單位的心機算計都非常簡單,大家也沒有條件訓練出這方麵的見識。


    幾十年後的孩子們就不這樣了,大家至少看過宮鬥劇...


    “哎...”毛思嘉歎了一口氣,盯著說話的女生,好一會兒,弄地對方都瑟縮了起來...到底是心虛了。


    毛思嘉卻隻是解釋:“人贓並獲不是這麽說的,當場抓住才叫人贓並獲。好比小偷偷了一個錢包,總不能事後從一路人身上搜出一樣的錢包,就說這是‘人贓並獲吧?”


    頓了頓,毛思嘉表情有點兒狡猾:“我這樣的,叫做栽贓嫁禍!”


    說話的女生被噎得不善,旁邊一刷子頭女生當即出頭道:“你憑什麽這麽說?東西都在你這裏找到了,你別抵賴了!誰會栽贓嫁禍你啊!你說是別人栽贓就是栽贓嗎?誰會有那麽壞的心眼兒?”


    毛思嘉笑笑:“這就要問做這件事的人了。”


    毛思嘉也不想再分辯什麽了,直接看向幾個‘藍製服’:“幾位幹事,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雖然不知道該怎麽證明糖和奶粉是怎麽到我這裏的,但是我可以證明這些不是我弄出來的——奶粉和糖是昨天下午丟失的,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工作,中間隻因為上廁所離開了車間一次,當時還和車間裏的人同行。”


    確實,證明這些東西是今天有人放到自己這裏的,這很難,這個時候也很難和大家解釋有罪推定、無罪推定、誰判定誰舉證這類概念。相較而言,證明昨天不是毛思嘉把東西從倉庫弄出來,卻是一件佷容易的事情。


    毛思嘉平常工作就不是偷懶耍滑的人,該怎麽幹就怎麽幹。雖然也會在工作間隙休息,但那都是正常的。不存在曠工、醫務室泡病號、廁所裏磨洋工、各車間到處串門之類的行為。也就是說,她的活動基本上都是可以得到證明的。


    昨天下午開始上工後,直到下班,她幾乎就呆在自己的班組,班組裏每一個人都能給她作證。至於中間上廁所,那也是和別人一起,並沒有落單的時候。


    她這樣一個人,又怎麽可能有這些‘贓物’呢?按照邏輯推理,很顯然這些東西就不是她弄來的了。


    旁邊的陳師傅本來就不相信毛思嘉會偷東西,作為毛思嘉的師傅,她是最清楚不過的。毛思嘉學工期間,連廠子裏的一粒糖果都沒有拿過。她這樣規矩正派的女孩子,又怎麽可能‘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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