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聲心跳


    宋梔梔顫抖著手, 腦海裏的念頭飛速轉動並且分析著。


    現在的情況,就好似她與靈祇站在了辯場的兩端, 現在靈祇利用辯手寧璽擺事實講道理, 一陣瘋狂輸出,就為了把黑鍋甩在江影的身上。


    寧璽的推測很有道理,甚至宋梔梔自己都想過是不是真的與江影滅了靈祇神教殺戮過重有關。


    但隻要她想過這個可能, 那就想過辯駁它的辦法。


    宋梔梔在手機屏幕上飛速打字, 察覺到可能會有事情發生的球球跳到了她的腦袋上,隨時準備充電。


    【而此時, 站在一旁一直默默聽著掌門與長老對話的沈晝卻突然走上前一步, 行了一禮, 開口冷靜說道:“師父, 韓師叔, 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寧璽問他, 似乎有些疑惑。】


    【“赤霞山與靈祇聖城遙遙相對,呈對稱之態,就算是換一個別的地方, 尋另一個中點, 不也是對稱麽?”沈晝的思路清晰, 江影曾親手救他, 並且付出了不可知的代價才把他從鬼門關拉迴來, 他不信江影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黑血妖魔的存在, 不是非常像人身上傷口愈合後產生的腐肉與淤血麽?若說真有什麽事情導致此界失衡震蕩, 幾千年前七宗十二派討伐靈祇神教一戰, 才是真的驚天動地吧。數千年後因那一戰此界靈氣稀薄,修行困難, 我們到現在還在承受那一戰的戰爭餘波影響,這黑血妖魔倒更像是那一戰的產物。”】


    【“況且……”沈晝繼續說道,“靈祇神教雖承神明靈祇正統指點,但——”】


    宋梔梔還想繼續碼字,但手機又像上次一樣卡住了,這次卡頓的情況更加明顯,她字都打不出來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動著,卻沒能再打出一個字來。


    宋梔梔抬起頭,心中的氣湧了上來,她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心道你不給我打字也要給我打。


    隨著她這一強烈意願的輸出,宋梔梔感到了熟悉的神識力量被抽走的感覺。


    手機又開始絲滑起來,隻是每打下的一個字都纏繞、消耗著她自己的神識力量。


    球球在宋梔梔消耗神識力量寫作的時候,適時伸出了小爪子,按在宋梔梔眉心的那點朱砂上,源源不絕地輸送力量。


    【“但靈祇神教勢大,行事霸道不講理,門中許多高階信徒多行不端之事,這世上許多兇險惡毒的蠱毒咒法,不都是靈祇神教研究的麽!”沈晝咬著牙說道,他又想起了他身為靈祇神教教首護法的母親,“我們無相宗也是當年討伐靈祇神教的七宗十二派為首宗門,前兩年也一直在謀劃尋求機會討伐、瓦解靈祇神教。江道友不過是做了我們未來會做的事情,就算這黑血妖魔是因毀滅靈祇神教而起,他若不滅,我們無相宗自然也會想辦法滅,歸根結底,這個後果,絕對不能讓他一人承擔,將所有過錯推於一人身上。”】


    打完這些字,宋梔梔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而精疲力盡的球球早已癟成一個毛餅,有氣無力地趴在她的腦門上。


    宋梔梔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有些無力,但還是握著手機,查看新出現的劇情。


    【聽完沈晝的話,寧璽如夢初醒,他恍然驚覺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麽極端,他一邊唾棄著靈祇神教,但又在不經意間做了與靈祇神教一樣的事。他長歎一聲,拍了拍沈晝的肩膀,算是認同了他的話,心道自己的煉心修行還不到家。】


    【“是我極端了。”寧璽的聲音有些虛弱,“此事還需好好調查,江道友能將那黑血妖魔徹底殺死,在滅魔一事上,我們也需多多仰仗他,以後質疑的話,我不會再提。”】


    宋梔梔看到這串文字出現,這才長舒一口氣,埋頭直接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然而,就在她身後不遠的房間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江影並沒有掩飾自己開門的聲音,早在宋梔梔動用神識力量的時候,他就已經感應到並且趕了過來,隻是宋梔梔要全神貫注操控神識力量寫出劇情,並沒有注意到他已經打開了門。


    他的手掌放在門邊上,蒼白的手指修長,貼著黑檀木的雕花。


    江影看向宋梔梔的眸光深沉,紅眸中是她垂落青絲的後腦勺。


    他看到宋梔梔的手不斷在那金屬小物件上跳動著,不知在做什麽。


    但是她的神識力量在不斷被消耗,連帶著心魔毛球的那一部分。


    江影本來靜靜地看著她,等她哪時候神識耗盡,他便出手。


    但宋梔梔這次沒有把神識消耗一空,她精準控製著將神識剩下了一點,這樣江影就不會感覺到神識耗盡的頭疼了。


    宋梔梔很累了,所以直接趴在桌上睡去。


    江影秉承著宋梔梔曾對他說的“離我遠一點”這句話,看著宋梔梔真的睡著了,他才走上前去。


    他將趴在宋梔梔頭頂上睡覺的球球毛餅撇到桌上,再將她手裏握著的手機抽了出去,放到一旁。


    宋梔梔眉頭緊皺著,方才那一大波神識力量的消耗再加上控製沈晝說出的話,她的腦子已經運轉至極限。


    江影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宋梔梔不輕不重,正好是落入他懷中有著輕巧存在感的重量。


    她臥在江影的懷裏,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江影抱著她從書桌往床榻走去,走得很慢,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將宋梔梔輕輕放到了床上,抬手將她腳邊的衣裙掀起,把她的繡鞋給脫了下來。


    宋梔梔的身體一觸到柔軟的錦被與床,下意識翻了個身,把被子給抱住了。


    她的側臉埋在枕頭裏,鬢邊的珠花硌得腦袋發疼。


    江影把她束發的簪子抽出,發髻散落,婆娑花從其中立了起來,似乎是察覺到江影的靠近,這朵花看起來俏生生的,很開心的樣子。


    而江影沒有碰它,手指繞開婆娑花,默默地把宋梔梔裝飾在鬢邊的珠花給摘了下來。


    他抬手撫上宋梔梔的麵頰,將她緊鎖的眉頭撫平,又抱著她的身子將礙事的外袍脫下,掛到一旁的衣架上。


    江影做完這一切,將宋梔梔的錦被替她拉上,這才直起身子,來到梳妝台前,把從她頭上拿下的首飾放進妝奩中。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在離開的時候,伸出了手,幽藍色光芒一閃,纏繞到宋梔梔床頭的簾幔上,將簾幔鬆開放下。


    江影離開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悄無聲息。


    所以等到宋梔梔醒來的時候,她甚至沒有發覺江影曾經來過,是他把她抱上的床。


    宋梔梔翻身坐起,靠在床榻上,望著朦朧簾幔外的沉沉月色,撓了撓頭。


    鞋子與外袍是脫了的,首飾也都摘下了,就連床邊的簾幔都放下了。


    若真是江影來了把她抱上的床,應當不會如此細心吧?


    宋梔梔撓了撓頭,想著應該是她自己爬到床上的,隻是睡太久忘記了。


    她看到趴在書桌上休養生息的球球已經膨脹起來些許,想來也是恢複了一些。


    現在天色已晚,她應該繼續睡覺的。


    宋梔梔在被窩裏翻了個身,看著輕紗簾幔上垂下的流蘇,在夜晚的風中搖搖晃晃。


    她有點想江影了,雖然早上才見過,但又似沒有見過。


    宋梔梔將頭埋進枕頭裏,在枕頭下方摸索了一下。


    她摸出了一個傳音球,為了防止球球隨便把它打開,宋梔梔把它藏到了枕頭底下。


    宋梔梔把傳音球拿了出來,放到手上把玩,它是關著的,幽藍色的光芒並沒有亮起。


    她看著傳音球上漂亮的金屬鏤空紋路,白皙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過它。


    宋梔梔將它放到嘴邊,對著沒有打開的傳音球,輕聲說了句:“江影……晚安。”


    語畢,似乎是怕被發現,她做賊似的馬上將關閉了的傳音球給塞迴枕頭底下。


    宋梔梔翻了個身,滿臉通紅,埋進枕頭裏,閉上了雙眼。


    而此時她的房間外,還站著一人。


    夜已深了,本應是修煉的時候,但今晚的江影罕見地沒有入定修煉。


    他發現自己閉上雙眼,卻沒辦法安靜下來入定,入定時的狀態非常重要,若是存了別的思緒,便很容易走火入魔。


    江影沒有修煉,隻是來到了院中,不遠處便是宋梔梔緊閉著的房門。


    他抬眸看著沉默夜空中掛著的一輪孤月,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宋梔梔房間的方向移了過去。


    江影告訴自己,他隻是過去看看宋梔梔的狀態如何,是不是又一不小心消耗了她的神識力量。


    但臨開門的時候,他放在門框的手卻頓住了。


    宋梔梔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她親口說過讓他離她遠一點。


    江影無法理解宋梔梔想要觸碰卻又不敢邁出一步、隻能對著喜歡的對象發發小脾氣的少女心思,他隻知道宋梔梔若說了,照做便是。


    所以除了每日必要的見麵之外,他沒有主動找過宋梔梔,宋梔梔這幾日當然也不會主動來纏著他。


    留給他修煉的時間多了很多,但入定需要的時間卻越來越久。


    江影覺得可能是哪裏出了問題,但他卻始終找不到原因。


    所以他站定在宋梔梔的房門口,遲遲沒有推門進入。


    在這裏,六識敏銳的他可以清晰地聽到房間裏的動靜。


    風聲、衣料摩挲聲,她翻身的動作聲,還有她身上動人的心跳聲……


    以及宋梔梔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之後,對著傳音球說的那一句“江影,晚安。”


    江影聽到這一句話之後,不知為何,全身輕鬆了許多。


    他連動作都輕快了些。


    江影轉身迴房,一邊走,一邊用傳音法術對宋梔梔說話。


    “晚安。”他說。


    他又補了一句:“宋梔梔,傳音球忘記開了。”


    這兩句話,涼涼的,如純白色煙花,在宋梔梔的腦海裏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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