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顏忽然想起了四隻貓,問程東浩:“我的貓呢?”程東浩說:“在車裏呢,我都喂過了。”魯遙說:“哪兒的貓?”李笑顏說:“路上遇到的,一直跟著我,還幫過我。”魯遙說:“我可不養。”李笑顏說:“我帶去學校。”程東浩說:“不方便照顧吧,還是送人吧。”魯遙說:“讚成,我先養著,有人要就送人了。”李笑顏說:“好吧。”


    下午,李笑顏迴到了家,程東浩就住在李笑顏家的書房裏。程東浩買菜做飯,魯遙就帶著四隻貓去小區外麵的寵物店。寵物店主一搭眼,說:“大姐,我們是營利,不是收容。這貓不行,太柴,沒人要。”魯遙說:“這貓很聰明,知道護主。”寵物店主搖著頭,說:“不行。”魯遙把貓帶迴來,寫了一張送貓啟示,貼到小區公示欄裏。


    程東浩做飯的手藝得到魯遙一個勁兒的誇讚,一家人其樂融融。程東浩喂了貓,又搶著收拾飯桌,魯遙執意收拾,說:“我收拾,你們爺倆說話去。”李連風招唿程東浩說:“過來坐吧。”李連風泡了決明子茶,倒上兩杯,和程東浩坐在那裏聊天,李笑顏坐在一邊聽。魯遙收拾完了,也過來坐。


    李連風和程東浩侃侃而談,從家庭談到事業,從學校談到社會,從工業革命談到信息電子,從理想談到人生。李笑顏從來不知道程東浩口才如此伶俐、見地獨特、切中要害又恭謹自然,甚至也從來不知道父親李連風如此厚重通達、坦蕩隨性。兩個男人聊的十分的投契,李笑顏從不知道男人之間的談話會如此的興味盎然,思想的火花此起彼伏,時而理性坦白,時而激情勃發,時而是淙淙細流,時而是汪洋恣肆。李笑顏不由得甘心歎服自己不過是小女子,完全不了解男人世界的蔚為壯觀。


    從父母的眼中,李笑顏看到他們對程東浩那種愛的光芒,那是一種真心的喜愛,疼愛,愛惜,原因並非出自李笑顏,而是出於程東浩本身的可愛。程東浩從不跟自己多說話,她以為他跟自己沒的說,因此這也是李笑顏第一次了解他的學習、工作、生活、思想和精神以及談吐風格。她頗為驚豔,自己從來沒有對所處的這個世界有如許清醒的認識。男人是個什麽東西呢?渡邊淳一先生的《男人這東西》顯然有失偏頗,不能以一蓋全。不說程東浩,甚至是相處了十九年的父親,李笑顏覺得也並不了解,原來他是這樣說話的,原來他是這種情懷,原來他是這種想法,原來他是這樣理解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知不覺,到了九點半,魯遙對程東浩說:“這幾天辛苦你了,去洗洗,該睡了。”李連風說:“是呀,這幾天大家都累的不輕,好容易能睡個安穩覺了。”


    第二天,李笑顏照例五點五十分醒了,穿好衣服,打算洗漱了去球場。一出臥室門,隻見程東浩坐在客廳裏,拿著個籃球,是自己屋裏備用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拿去了。李笑顏說:“為什麽不多睡一會兒?”程東浩說:“我想跟你去打球。”李笑顏心裏一驚,怕他見到秦關,就說:“在家做飯吧。”程東浩說:“不,我現在也有早起打球的習慣。你不是六點半迴來嗎?我跟你迴來做飯也來得及。”程東浩敏感的看著李笑顏,又急又委屈的說:“你為什麽不願意帶我去?”李笑顏說:“我腳還疼,這樣是上不了場的,也就是在邊兒上拍拍球什麽的。”程東浩說:“我上,你在一邊兒看著。”李笑顏說:“好吧。”


    李笑顏不想讓秦關看到自己帶個男人來,但是離的太遠,又怕程東浩察覺。想了想也許秦關不會多想,我們可以是偶遇的熟人,親戚、普通朋友、同學或者什麽都不是呢?陌生人搭個訕?李笑顏低頭拍著球,一邊想對策,對程東浩說:“在我們這裏,你要打球直接上去打就行,不用跟人打招唿,打球的時候要認真,不要來迴看,也不要看我,這是規矩,不是真心打球的話會讓人看不順眼。球扔出去就不是自己的了,走的時候,隨便撈一個迴來就行,不會有人說你的。”程東浩連聲答應。


    拐過了樹林,離球場還有一段距離,李笑顏看到了秦關,縱然早有準備,還是心裏一動,很緊張,不動聲色的對程東浩說:“你去吧,我就在這兒,離的近了,恐怕那些人會問。”程東浩乖乖的去了。


    李笑顏也不敢抬頭,也不敢不抬頭,更不敢轉身,隻是一個勁兒的拍球,還假裝的不在意,雖然並沒有人看她。程東浩乖乖的直奔球場,沒有迴頭,秦關好象也沒有看過來。李笑顏覺得那兩個男人的眼睛滿天都是,誰也得照顧到,又誰也不敢看。心裏說不上是著急?是心慌?是忐忑?七上八下,是鬧心。


    程東浩是個引人注目的人,挺拔的身材,強健的身體,敏捷的身手,一看就有良好的運動素養,雖然一伸手就知道籃球年資尚淺。程東浩打的輕輕鬆鬆,球一扔出去就有人來搶,立即明白了李笑顏所說的這裏的規矩,就近跟周圍的人爭搶起來,一伸手才知道自己有多柴。


    李笑顏拍著拍著球,一抬頭,好死不死正看到秦關和程東浩對陣,程東浩持球。李笑顏登時托著球傻在那裏,不知所措。程東浩比秦關偏瘦些,低一點,按照常人的看法,程東浩比秦關長的好,但是李笑顏不願意做此評判,隻能說各有特色。神情:秦關是沉穩,程東浩是陽光;秦關是從容,程東浩是鋒芒;秦關是豁達,程東浩是坦蕩;秦關是含而不露,程東浩是自在揮撒;秦關是溫潤而澤,程東浩是縝密以栗。


    轉眼之間,球到了秦關手裏,程東浩緊追不舍,秦關在三分線外一個急刹,閃了一下程東浩,投了籃,進了。程東浩似乎跟秦關說了什麽,歡欣鼓舞的跑去搶球。仿的是秦關的動作,三兩下就搶下了球,往前衝的時候又被秦關搶斷,李笑顏忘記了緊張,不由的笑道:“笨蛋。”李笑顏幹脆不拍球了,坐在球上看著他們打,既然防不勝防,不如不防,自然一點,別人也會覺得自然吧,雖然這有點兒掩耳盜鈴。他們那樣快樂忘我,李笑顏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兒,她掂量掂量,還是秦關,心裏忽然一疼,不知道是因為秦關還是程東浩。心裏掙紮糾纏,繾綣不休。


    程東浩就象是一滴雨落在河水裏,自然而然的就融入其中,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仿佛和李笑顏一樣本來就在這裏,年複一年。


    李笑顏看程東浩撈了一個球,往球場外走,趕忙轉身不緊不慢的拍著球拐過樹林,放下球,掂起垂下來的柳樹枝,假裝仔細的看。程東浩拐過來,說:“你們這裏氣氛真好,都打的太好了,我要象你一樣在這裏打上六七年,也能成精。”李笑顏說:“現在已經過了開學的日子了。”程東浩說:“是過了,咱們都請了假了,你多休息幾天沒關係,我陪你。”李笑顏說:“我沒事,我想迴學校,你送我,明天就走。”程東浩說:“好吧。”


    寒假的經曆讓李笑顏深感自己的無知、無能、膚淺和可恥的自負,一無所長,大言不慚,想想都臉紅。李笑顏覺得如果自己現在離開了爸爸媽媽,一定會為了一口吃的,淪為偷雞摸狗的小偷、奸詐無恥的騙子、黑心拐賣人口、販毒或是人盡可夫的娼妓。李笑顏有一種被人世折戟沉沙的挫敗感、壓迫感和緊張感,意識到一技傍身才是自我救贖的關鍵,為今之計,就是醫學了。要象吃蘋果的蟲子一樣直紮到心兒裏去,使它成為實打實的技術與科學,否則也是不能糊口的,還有被病人家屬磕死的危險。對病人來說語言與安慰都是胡扯,毫無作用,根本是能治病。覺悟到這一層,李笑顏感覺自己望到了醫學的門牆,要生存、要工作、要社會地位都從中來,看不到別的路,隻是這一條,相比之下,還是通暢、容易與適合的,唯有矢誌向前,已經知道的一切算什麽?什麽也不算。已經了解的一切算什麽?什麽也不算。努力呢?不夠、不夠、還不夠。


    李笑顏學習課程之餘,開始更廣泛的涉獵與醫生、醫學、醫學人文相關的文獻書籍,有意的培養自己深入研究的專注和專業精神。雖然名字叫笑顏,卻越來越意識到社會生活的嚴肅,時刻以愛心和微笑麵對生活,隻是一種虛偽和不忠實的外殼,下麵隱藏的是此消彼長的生存競爭。李笑顏決定堅守自己的醫學陣地,與世界和命運來一場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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