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自然沒有人不怕皇權,沈如欣想弄得寧博容丟了太子妃的位置,卻也隻有六七分把握,此處別院的原主,恰與沈家有舊,沈如欣幼時便到這個莊子上住過,此處風景環境無一不好,隻一個,別院靠山,這山上山路卻不算難走,直接繞到別院後門翻牆便進了院子。

    要說流寇擾民,這雲州富饒,自是沒有這等人的,但沈如欣卻聽說有一票遊俠兒,平日裏也算是橫行街市,雖住在城中,卻向來膽大心惡,沈如欣自己不曾露麵,隻是買通了這群遊俠兒,並不需要他們做多少惡事,隻需在這院中鼓噪一會兒,人來了便立刻跑,這等輕鬆的好事有什麽不願意的,這幾個遊俠兒隻是忙不迭地答應了。

    沈如欣的臉色這會兒有些發青,她當然也沒想做得太過,若當真汙了寧博容清白,這事兒查下來太可怕了,隻是幾個遊俠兒到山上玩耍無意誤入了這別院,卻不能算多大的事兒,若寧博容當真在這客舍中換衣,卻是難免會有些風言風語壞了名聲。

    她想的隻是如此罷了。

    偏如今寧博容不在,隻她在,單想一想後果,沈如欣的臉色便有些發白。

    實則這年頭,女子還不到如此輕易便壞了名節的地步,但太子妃豈是普通女子可做,沈如欣隻是想當然地覺得若是有流言傳出,寧博容定然嫁不成那太子罷了。

    而現在自己落入這個境地,沈家的家風嚴謹,世家的規矩原就比一般的人家更重,這樣一來,她自己的後果絕對不大樂觀。

    果真外麵鼓噪了沒多久,刺史府自有健仆持著棍棒趕到,這些遊俠兒想也不想便一哄而散。

    隻聽一個威嚴聲音道:“不曾出事吧?”

    “自是不曾,娘子正與夫人們在亭處飲宴,客舍應是空的……”

    沈如欣隻暗暗希望無人想起她的事,偏此時一個婢女驚唿道:“啊,那沈家小娘子腳疼,正歇在這客舍中呢!”

    “沈家小娘子?”

    “阿妹?”這聲音顯然是沈家七郎沈洵的,“她的腿腳怎麽了?”

    那婢女被那沈七相貌氣質所攝,不敢隱瞞,紅著臉道:“娘子替她請了郎中來,說是無甚大礙,隻是近日大抵有些上火……”

    說是腿疼,卻又隻是上火,當下就有人輕笑了兩聲,略帶嘲諷之意。

    “沈兄還是快去看看你家阿妹吧,切莫腿腳出了什麽毛病。”

    這雲州潞洲兩地,見不慣沈七這

    等“神仙樣兒”的少年可不是一個兩個。

    沈如欣聽著門外這話卻是氣得臉色也白了,她待這兄長是發自內心的崇拜孺慕,卻是忍不得自己的事就此連累了兄長,正想起身,腳踝又是一陣鑽心得疼,疼得她忍不住輕唿一聲,想到今日之事,眼淚更是簌簌地掉了下來。

    “多謝李兄關心,”隻聽那沈洵口吻淡淡,“還請言刺史行個方便,讓這婢女帶我去找我阿妹。”

    言刺史道:“那是自然,你便帶著沈七郎去找那小娘子吧。”

    那婢女道,“哪裏需要找——”不就在眼前嘛!

    “還請帶路。”沈洵卻打斷了她,他自然是發現這婢女的意思了,但為了保下妹妹,卻斷不能在這院中才是,旁邊還有幾間客舍,若是離此處遠一些,也好徹底圓過去。

    偏在這時,沈如欣的婢女打了水迴來,見了這滿院子的人驚了一下,手中的銅盆哐當一聲落了地,“可是小娘子出了事?”

    ……

    ……

    這迴,任誰都知道,這位小娘子,就在眼前這院子的客舍裏了。

    連一向涵養極佳的沈七郎一瞬間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寧博容對這一切並不清楚,她隻認為自己用杏仁彈了那沈如欣的腳踝便是懲罰了她了,雖然迴頭的宴席上少了沈如欣,後來秦笙倒是眼圈微紅地迴來了,不曾陪著她那位一意要討好想要她成為自己小姑子的沈九娘,但宴席的氣氛卻仍然不錯,一群養尊處優的女人們圍在一塊兒談談衣裳首飾說說子女家常,也順帶吹噓一把自家的兒子女兒,一派和樂融融。

    待得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駱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些個市井無賴怎生跑到院子裏來的?”

    “卻是從那後山的圍牆翻過來的,隻抓到一個,辯稱以為這處院落還如一兩月前一樣是空的,隻想進來摘些果子罷了。”那常到外院行走穿著男裝的婢女利落道。

    駱氏皺起眉來,“這真是無妄之災。”此等市井無賴向來不怕惹事,今日不曾傷人又未曾惹事,隻能說是誤闖,即便是入了牢關上幾天也就放了,否則這群人向來抱團,隻怕是鬧將起來,又煽動了人說郎君的不好,反倒不美了,畢竟郎君方才上任罷了,這些人皆是地頭蛇,雖不怕他們,隻是為他們折了臉麵卻是不值當,因今日之事實算不上多大罪過。

    寧博容趕緊道:“那沈家小娘子莫不是還在客舍裏?”

    不用

    她說,這座上大部分人都想到了,一時間麵麵相覷,這時機也趕得太巧了。

    駱氏隻得歎一聲倒黴,帶著婢女匆匆往客舍那邊去了。

    既出了事,這宴自然開不下去了,眾人告了一聲罪,言定下次再聚,也便各自散了。

    寧博容有些擔心,凝眉看著後麵客舍的方向。

    崔氏卻冷冷道:“不用看了,這小姑娘沒安好心。”

    “什麽?”

    “哪裏有這麽巧的,先前想潑你一裙子水,迴頭後麵就來了這麽些個市井無賴,這沈家小娘子的心恁得太毒!”

    寧博容一驚,此時才被崔氏點醒,頓時往最糟糕的方向想去,毀人清白什麽的……“不至於吧?”這沈九娘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年紀又輕,做事不會這般毒辣吧?

    崔氏的口吻緩和了一些,“這些無賴被一趕就跑了不曾入戶惹事,怕是那沈九娘隻是想壞你名聲,卻不是真想做絕。”

    她原也是世家出身,世家裏麵那點兒齷齪事她可見得多了,不說當年他爹侍妾婢女一大堆,即便是她那位哥哥,後院也是不大幹淨,寧博容穿越過來就不曾見過這些鬼魅伎倆,崔氏卻一眼看破。

    不僅是她,恐怕方才座上好幾個貴婦人大抵心裏都有些數。

    看著女兒這才恍然的模樣,崔氏歎了口氣,“阿容,你這般不經心,若是將來——”

    例如現今這位聖上,後宮中也有那麽好幾個美人,更別說俞貴人楊昭儀這等,以往也是有過貴妃的,這還是人稱聖上待先皇後情深意重的情況了,雖那劉湛此時看著格外看中阿容,將來,卻是誰知道。

    見崔氏這般擔心,寧博容笑了起來,“阿娘,沒關係的。”若當算計到她的身上,嗬嗬,一切的陰謀詭計碰上絕對的力量,那都是紙糊的一般,算得上什麽,憑她的手段,要哪個生哪個便生,要哪個死哪個便死!

    若那劉湛當真敢弄個什麽後宮出來,寧博容可不介意給他一點教訓嚐嚐。

    旁人或許會對這帝王有些許敬畏之心,寧博容……她是真沒有。

    馬車慢行,卻是恰好路過的時候碰見三個逃竄的遊俠兒,崔氏皺著眉,讓車夫趕緊走,他們這輛馬車有健仆跟著,這三個遊俠兒也不敢惹,隻是朝著馬車瞅了幾眼。

    寧博容卻露出厭惡的的神色,在崔氏不注意的時候,她手一抬,三道烏光從馬車略掀開的車窗口射了出去。

    這烏光不是旁的東西,隻是放在馬車上一副圍棋的棋子,順手被寧博容打出。

    這幾下可比打沈如欣那下重得多了,那三個遊俠兒頓時折了腿骨,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這些個市井無賴平日裏橫行鄉裏,沒少作孽,寧博容手上才不會手下留情。

    崔氏聽到慘叫有些驚異,寧博容卻道:“阿母,管他們作甚,我們迴去要緊。”

    崔氏點點頭,便不再問。

    迴到萬裏書院,寧博容才算是舒出口氣。

    豈料這太平日子卻沒那麽好過。

    這天晚上寧博容洗漱過剛爬到床上,便敏感地聽到了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要上到他們一家住的地方,必然是要經過書院的,她起身之後,阿青顯然不曾發現異常,已經去睡了,她便翻到了屋頂,這一看竟是瞪圓了眼睛。

    不遠處的書院似是出事了。

    當下寧博容也顧不得了,套了外衫叫醒了阿青,讓她去喊寧盛和崔氏,自己卻要直接往山下掠去。

    “小娘子!”水靜直接拉住了她,“等郎君和娘子來了再說吧!”

    “放心吧水靜,我敢孤身北上,這麽點兒,還傷不到我。”見她輕蔑一笑,說不出的傲氣,水靜隻得放開了手。

    便見到小娘子猶如一隻飛燕,極靈巧地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不多時,寧盛和崔氏也醒了,寧盛匆匆往山下去的時候,崔氏來找寧博容,卻發現她不在。

    “小娘子呢?”

    阿鄭懦懦不敢說話,水靜輕聲道:“小娘子方才還在,怕也是擔心山下,恐怕追著郎君去了。”

    崔氏立刻蹙起了眉,水靜這話,實則說得很有技巧,若是直說寧博容自己下山去,崔氏非得大怒不可,可若是追著寧盛跟著寧盛去的,好歹她沒有那麽擔心。

    “真是主意大了!阿齊,去取我的鬥篷來,我們也下去瞧瞧!”

    “是,娘子。”

    於是她們一行人也是順著山道往下,一路往萬裏書院去了。

    如今入了夜,書院本該十分安靜,今夜卻是嘈雜,處處點起火把燈籠來,將不少地方映照得猶如白晝一般亮堂。

    萬裏書院不比往昔,自從《少年說》成為萬裏書院每日必誦之詞,一眾少年們在武課體能課上都用功了不止一倍,少年心中有熱血,卻是不輸報國士,是以此處同一般的書院自是不同,

    一旦成了風氣,這進了萬裏書院兩年,便不見那等瘦弱唯唯的讀書人,隻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因此,來人做夢也想不到,這一關,竟是讓他們這樣折了腳。

    寧博容不曾現身,便見到那二十三貧家子大戰剩下的八九位敵人頭領,根本無需她現身,因他們的身手……這幾年已經頗見成效,劉湛這等武學資質算低的,都略有小成,莫說這二十三人中,倒還真有幾個練武的好苗子。

    這年頭都是冷兵器,隻要沒有弓弩,平白都是拿著樸刀來的,這些漢子還真不是這些個少年的對手。

    “好!”幾乎所有的萬裏書院學子將這些黑夜來犯的“盜匪們”團團圍住,無一人害怕後退,見那貧家子們戰寇首,一個個都熱血沸騰,大聲叫起好來。

    寧博容靜悄悄站在屋頂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這些家夥!

    但站在高處看得極清楚,來人足足有三四十個,多數已經被這些學子們放倒了,剩下的那些才是硬手,隻是碰上這些個練出內勁的學生,立刻相形見絀,眼見就要落敗。

    這時一個黑衣大漢手持樸刀,想也不想就朝旁邊一個學子撲去,顯然打不過就想抓個人質,也好脫身離開,寧博容哪裏會讓他得逞,手上一枚石子飛去,隻聽“當”地一聲,直接將他手上的樸刀給彈飛了!

    眾學子驚訝,左右看看卻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但很快就有兩個體型略高大的學子撲上去將這人擒住,為首那人便是先前在書院中煽動過學子情緒的那位將軍之子。

    那邊原有人也這般想,看著這人下場,卻是又猶豫了一下,這一猶豫被與之對戰的一個學子一腳踢飛,頓時刀飛人倒,爬也爬不起來了。

    等到寧盛趕到,那三十九名“盜匪”已經全部被抓獲,學生這邊隻兩個學子受了點皮肉傷,並不嚴重。

    “山長。”那將軍之子唐銘越眾而出,“還請借一步說話。”

    寧盛正讓阿黔等將那些“盜匪”捆結實了,聽他這般說便點點頭應了。

    “山長,隻怕這些人並非那等流寇盜匪。”

    “什麽意思?”

    唐銘凝重道:“我自小跟著我阿父在軍中呆過——這些人,無一不是軍中高手!”

    寧盛失聲道:“什麽?”

    “我定然不會看錯,他們的一些攻擊手法,皆是軍中所學,若是將樸刀換做長槍,戰鬥力卻不至於如此低下。”唐銘歎道,“明

    明都是好漢子,怎會夜裏來做這雞鳴狗盜之事?”

    寧盛肅然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也不必與旁人說,既在書院,好好念書便是。”

    “是。”

    寧盛的心卻變得沉甸甸的,他並不傻,反而心中有數,此時——怕是衝著他閨女來的。

    歸根結底,事情應當與那楚王,哦不,如今乃是太子有關!

    寧博容隻聽完這句,就悄然退走,臉色也是不大好看,半路就碰上了崔氏等人,“阿娘!”

    “這種時候,還要亂跑!”崔氏見了她才放下心來。

    寧博容一笑,“沒事啦,阿爹已經在處理了,我們迴去睡覺吧,隻是來了幾個盜匪,卻被書院裏的學子們擒住了。”

    崔氏蹙眉,“盜匪?沒事就好。”

    直覺告訴她,或許沒這麽簡單。

    這一夜許多人不曾入眠,例如那新任的雲州刺史更是覺得烏雲壓頂。

    寧博容知道,這世上大抵不會有多少人能比得上那二十三少年的戰力了,但他們仍是缺乏經驗,今日裏才會那麽久才拿下那些人,唔,要不要繼續再操|練一下他們呢?

    罷了,還是讓他們好好念書吧,每周多一節對練課也便是了。

    出了這樣的事,她卻仍然冷靜,若是那那些個陰謀詭計來算計她,或許她還有那麽幾分擔心,隻怕自己著了道去,寧博容從不敢小看這個年代真正智者的頭腦。

    但這樣用武力的手段——

    嗬嗬。

    不過班門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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