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江湖的世界,基本上是不會有獨身上路的女子的,倒是有些鄉野村婦迫於生計,或者一些賣唱的歌女賣花兒的小姑娘偶爾可見,餘者,是根本不會有的。

    寧博容一身男裝,所幸年紀尚小,根本看不大出是女兒還是少年,隻是身形太過纖細,隻得稍稍多填些衣物,至少將那盈盈一握的纖腰顯出些許厚度來。

    一頭烏發隻是普普通通地束著,低調的青色長衫外套著一件鬥篷,幾乎將頭臉都遮住了,又戴一鬥笠,卻也不大惹人注目,雖瞧著年紀不大,還是個少年模樣,卻騎得一手好馬,獨自上路,也有人注意過他,這少年打扮的年輕人腰側卻有一烏刀,瞧著不大好惹,許多人便也歇了心思。

    寧博容並未練過什麽武俠裏易容的法門,那間放滿武俠秘籍的書房裏,倒是有那一兩門可以轉換身形樣貌,卻也不是一兩日可練成的,此時再臨時抱佛腳顯然來不及,她就索性這般出了門,隻用了內櫃裏的一盒子烏核,神奇的是,含在舌下便能改變人的發聲,如她天生嬌軟的女兒音,卻化作低沉許多的微啞少年音,至少不會引人注目。

    因鬥篷遮住了她的眉眼,隻露出尖削的下巴,她身形又瘦小,坐在小食館裏也並無多少人在意。

    “給我來一碗湯餅。”她道,隨後丟出幾枚銅錢來。

    在大梁,金銀並非通用的貨幣,銅錢才是,而她一身輕便,瞧著也不似是帶了多少銅錢的模樣,幾個無賴模樣的人瞧了瞧她便無趣地轉過頭去。

    實則寧博容有那個空間書房,雖隻是一屋子的武俠秘籍,卻也可以當做儲物間來用,放不了多少大件的東西,堆那數百上千貫銅錢卻是沒問題的,但她的身上,永遠都隻放一貫錢。

    一碗清湯寡水的麵端上了桌子,沒錯,這湯餅便是麵條,她是習慣叫麵條的,但在外麵,說麵條人家才不懂是什麽東西,得叫湯餅才行,而這碗麵甚至連影視劇裏最知名的陽春麵都遠遠不及,寧博容隻吃了兩口,便想要哀歎。

    她果真是過不了這樣的日子的,這麽些年養尊處優,早把她的舌頭養刁了,而自出生起就有婢女跟著服侍,如今獨自一人,竟是各種不習慣。

    鄰桌兩個漢子正吃得唿嚕嚕,好像香得很,事實上,寧博容麵前這碗麵條,不過就是加了醬油湯的寬麵條,偏這麵條半點兒都不勁道不說,硬硬的難以下咽,又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

    總之,寧博容是極其艱難地一根根吃著。

    誰知她這副秀氣的模樣,怕是引起了那兩個無賴的注意了。

    寧博容早就知道,這年代可沒什麽江湖人,更不存在大俠什麽的,唯一沾點邊兒的遊俠兒,卻不是什麽好的形容詞,例如這兩個市井無賴,大概就是那等遊俠兒,一臉的不善。

    她不露聲色,到底那比她的臉還要大上好大一圈的碗裏仍是剩下了一半的麵,寧博容就起身離開了。

    那兩個遊俠兒果真跟了來。

    此地離邊城已經不十分遠了,越是往北,越是略荒涼,此處名旒城,乃是北地較大的一座城市,而北方一向民風要比南方兇悍一些,越是離邊城近,這些“遊俠兒”也就越多。

    這是寧博容深有感觸的一件事。

    單這兩人,身材都比她要高上一個頭不止,且一人腳步靈活,懷中顯然藏著匕首,一人腰側別著一條長鞭,雖不見刀劍,卻端的是殺氣騰騰。

    寧博容默不作聲,帶著這兩條尾巴就出了城去,專挑偏僻的地方走,那兩人絲毫沒有疑心,一路跟了上來。

    確實,似是寧博容這等細胳膊細腿的小身材,哪怕帶著柄烏刀,對於他們而言也不算什麽,他們見這小郎君方才吃湯餅那秀氣模樣,便知道這絕對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子,是以決意要賭一賭,即便是身上沒幾枚銅錢,那柄烏刀瞧著也是好貨,能賣上幾貫錢。

    寧博容停下腳步,那兩個遊俠兒立刻笑嘻嘻地從樹後轉了出來。

    “這位小郎君,我們兄弟近日手頭上缺些錢花,不知可否借上那麽幾貫?”兩人中相對瘦小的那位笑道。

    寧博容也笑了起來,輕輕道:“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問你們。”

    旒城離邊城已經不遠了,不過七八十裏路罷了,一些邊城的消息,自也能傳到這裏來,且因邊城皆是官兵把守,此處反倒消息更流通,寧博容正愁找不到人來問。

    這兩個遊俠兒一看就是混跡市井的慣犯,不問他們問誰!

    她這般鎮定,倒是讓這兩個遊俠兒一愣,因他們想象中這時候寧博容應該怕得瑟瑟發抖才是,卻不該是這副淡定自若從容得很的模樣。

    “我有些問題想問你們,卻是不知道你們誰的消息靈通一些?”

    那兩人中略高大的漢子獰笑一聲,“不若你先將一條胳膊留下來,我再告訴你我們的消息靈不靈通!”

    瞧著撲過來的高大漢子,寧博容歎了一聲,“

    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掃興。”

    那漢子定睛看去,卻是哪裏還看得到寧博容的身影?

    摘花飛葉皆可傷人,這要真用起來,卻是相當嚇人的,寧博容手上隻抓了一把綠葉,如今已是六月初,那樹梢上的葉正是綠得濃鬱,寧博容一把葉片飛出,那大漢卻是立刻慘叫一聲滾倒在地,另一個瘦小漢子定睛看去,卻是狠狠嚇了一跳。

    因那漢子身上的麻布衣衫皆被割出一道道的痕跡,鮮血滲出,傷得雖不重,卻是通身上下到處破了油皮,這疼痛自是不必說。

    讓他們受到驚嚇的原因隻是因為傷那漢子的,卻是一把碧油油的樹葉。

    從未聽過拿樹葉就能傷得了人的,那瘦子甚至捏起一片樹葉,又軟又輕,卻是如何都傷不得人的模樣。

    寧博容平靜地看過來,“這迴可以說了嗎?”她可沒打算傷人傷得太重的,這兩個家夥顯然不是什麽好人,卻是地頭蛇,她並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煩,畢竟她是為救人而來,又不是為鏟奸除惡替天行道。

    那瘦子扶起高大漢子,一雙眼睛骨碌碌地亂轉,“不知小郎君想問什麽?”到底比之前要老實多了。

    “關於邊城的消息,越多越好。”

    “呃,這等軍機之事,我們怎會知——嗷!”

    這會慘叫的是瘦子,那高大漢子渾身的肉都抖了一抖。

    寧博容耍得一手好鞭子,此等銷骨鞭法使開,配上她的內勁,絕對比分筋錯骨手殺傷力還要大,傷痕卻是愈加淺了,幾年前她一鞭落下還有紅痕,如今,隻要她刻意控製,便是連丁點兒痕跡都很難尋到了,偏偏是痛入骨髓!

    “這樣呢,想起來什麽沒有?”她的聲音愈發柔和了。

    那高大漢子看著自家兄弟在地上打滾,這迴發起抖來的人卻變成了他。

    隻是一鞭子而已,怎會如此可怕?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這兄弟的能耐,當年他被人一腳踢斷了兩根骨頭,都不曾這般慘叫過,卻是不知這瞧著不如何的鞭子抽下來,竟是這般恐怖?

    “……隻是、隻是聽說那行軍總管,也就是、就是什麽皇子的,被鐵中郎將給陷害,在荒漠中失蹤啦,如今變成亂作一團,幾位老將軍方才將亂局按了下去,又有人提議這仗還要繼續打,隻眾人又顧忌楚王安危……”

    “還有呢?”

    “還有、還有沒有行軍總管的調令,附近幾座城的

    援軍不肯出,至今隻派出三隊人去營救那個皇子,沒聽說有什麽新消息……”

    他幾乎是苦思冥想,才說出這麽點兒東西,平日裏他們這些遊俠兒,誰沒事整天去打聽戰事消息啊!

    寧博容聽到最後幾句,卻是冷笑一聲。

    說來,他們也是按規矩辦事,但是,恐怕所有人都錯估了劉湛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畢竟除了少數幾個人,其餘人可是並不知道劉湛對於曆禎帝而言意味著什麽,將寶壓在劉湛身上的幾乎沒有。

    隻是一個皇子,平日裏前些年像是透明人一般的皇子,怎麽都看不出皇帝有多重視他,他們這些邊城將士常年為大梁出生入死,又是按規矩辦事,說句實話,天高皇帝遠,還真是不太害怕。

    “這幾城中,軍令卻是掌在誰的手中?”寧博容淡淡問。

    那漢子一怔,趕緊道:“我隻知道我們旒城是在池將軍手中,餘者卻是不知了……”

    寧博容皺起眉,瞥了他們一眼,“罷了,你們趕緊滾吧,若是讓我知道你們將今日之言泄露了半個字,嘿嘿!”她輕輕一掌拍向身旁那棵足有上百年造化的古樹,先時還未有什麽變化,不過短短一兩息便轟然倒下不說,她掌按住的那一截,竟是將那粗壯的樹身震得粉粹,木屑飛起,襯著那對兄弟嚇得煞白的臉,寧博容卻已經轉身離開。

    她的腳步瞧著並不快,但是從這城郊到旒城之中,比起來時足足快了一刻有餘。

    到了城中,找到最大的一家客舍,要了一間上房,此處的客舍並不同於尋常概念中的客棧,每間旅舍都有床、塌、梳床之類,甚至配有小廚房可以自己做飯吃,當然,此等客舍也有專門供人吃飯的地方,或者可到外麵的小食館子裏買迴來吃。

    ……最神奇的是,這是一處溫湯客舍。

    沒錯,天然的溫泉旅店哦!

    旒城兩麵有山,山上卻有天然的溫泉水,這家客舍便是引了溫泉水下來,做了這溫湯客舍,這最好的七八間屋子裏,都自有隔斷的溫湯沐浴之處,當然,此等客舍,價格還是相當昂貴的,住上一天就要一貫錢,能住得起的大約非富即貴。

    寧博容仔仔細細地將門窗都扣好,才脫去衣服浸入水中,然後才開始思考今日得來的消息。

    出門在外,她又是獨自一人,基本上寧博容是時時刻刻注意著四周的聲音。

    此處不管怎麽說,也是客舍之地,這年頭都是普

    通的木質房子居多,不要指望有多少隔音效果。

    所以,等她溫泉泡了一半,忽然一道耳熟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的時候,驚得她一下子站了起來。

    “……今晚好好歇上一晚,明日我便去找池將軍……不管如何……也要先救阿湛!”

    如果她沒聽錯,這是那位慕容聿的聲音。

    這事兒,怎麽往愈發狗血詭異的方向跑去了?

    慕容聿怎會在今晚出現在旒城?!

    除非這位同她一樣,一路快馬加鞭,直接往這裏趕來。

    ……沒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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